《越京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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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京四时歌-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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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李校尉倒是念念不忘擒拿反贼啊。”不弃冷笑一声道,“既然你如此忠君爱国,便到九嶷郡去为朕戍守边塞吧。”说着,率领随从官员,径自下万井城楼去了。

  “李允,你,你还好吧?”知道先前李允已然力不从心,清越懊恼已平,此刻见李允还跪在地上,便想走过去扶他起来。不料一旁的宣武大将军玄矜却下令道:“皇上未有旨意之前,一干人犯暂且收押!”立时便有人将清越拦住,驱赶到尚未处决的苍梧王党羽中,朝楼下押去。

  “清越……”李允心中大痛,挣扎着朝清越奔去,却被李况死命拽住,低声怒喝:“你还嫌自己得罪皇上不够多么?”

  “李允,别担心,会好的……”拥挤的人群后,清越的身影已被完全淹没,只有一缕强作的笑声,隐约留在李允的耳畔。他眼睁睁地看着人群消失在远处,终于松开了一直徒劳紧挣的手臂,低下头,用右手手掌按住了自己的双眼。

  从万井楼一别,直到数年后重返越京,李允再也没能见到清越。当他心急如焚地回到家,寻思怎样去打听清越的景况时,从宫中回来的李况却确认了不弃遣他远戍九嶷的消息。

  “去九嶷也未必不是好事,那里正处于苍梧王的后方,有利于与朝廷大军内外夹击剿灭叛贼。”李况鼓励一般地拍了拍沉默的李允,“年轻人正要去战场上历练一下,窝在越京当个看门的校尉也没什么出息,是不是?”

  “是的。不过……”李允才说了半句话,已被李况打断,“既然如此,便去整理行装吧。爷爷和九嶷守将有些交情,这就去写封书信让他关照你一下。”

  “爷爷……”眼看李况便要离开,李允再也忍不住拉住了李况的衣袖,“爷爷,皇上会怎样对待平城郡主他们?”

  “我们现在都快自身难保,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李况蓦地怒喝了一声,再也掩饰不住强压的焦躁,“那女孩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叛王的家眷,是乱党!我们家出了一个李甚已让皇上猜忌,难道还要再出一个李允让李家满门抄斩?!”

  “难道七叔也是因为和苍梧王有牵连,才……”李允蓦地想起了七叔李甚和清越表兄蓝澈等人的关系,以前一直猜不通透的迷雾仿佛一下子从眼前散了开去。

  “不错,那日皇上宣我觐见,却是当面掷下李甚和蓝澈他们假意游乐,实则谋反的罪证。我当即表示李甚一人所为与我李家无关,皇上却冷笑着道:‘若你今天用腰间的剑杀了李甚,朕就相信你们李家的清白。’——若不是皇上逼我动手杀他以保全我们家族,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还为了掩饰他的死因而嫁祸无辜,以免泄露了皇上对苍梧王的怀疑?”李况惨然一笑,门口灌进来的风越发显得他白发萧索,“允儿,你不会知道这百年来为了在云荒立足,我们中州李家究竟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所以今天我也断断不会放任你为了一个丫头而毁了我们家族。皇上是怎样暴戾多疑的性子,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若你还是一意孤行要去救那个女孩,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李允怔怔地听着,脑子里无数个念头纷繁绕转,终于横下心苦笑一声:“爷爷不用逼我,我会去九嶷的,就算不如大哥那般神勇,也断不会为李家丢脸。但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清越……”

  “皇上不是说过吗,活的人质比死的人质有用,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她的性命。”李况知道李允关心则乱,温言抚慰,“只有你在前方奋勇立功,爷爷在京中才有资格在皇上面前说话啊。”

  知道李况所言不虚,李允低下头,没有作声。

  “还有,在外不比在家,一切都要忍让,明哲保身。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也不枉了我这些年费尽心机把你抚养长大……”李况说到这里,语声哽咽,想必是忆起了李允幼时父母双亡,重病垂死的过往。

  “爷爷放心,我记下了。”李允含泪回答,“只要爷爷有机会见到清越时,帮我带句话就好。”

  “你要说什么?”李况警惕地问,知道这千钧一发之时,说错一句话将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

  李允张了张嘴,一时也想不清该说什么,末了方道:“让她保重,我每天都会为她叠一条纸船。”

  天祈王朝盛宁元年四月,云都校尉李允出越京北安门,奔赴九嶷郡。与此同时,苍梧王彦照在侍从的护卫下,突破一路关卡刺杀,平安回到苍梧郡首府芜城。

  ——春之卷终


  第二卷 夏之酷烈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一 玄咨

  从万井城楼上下来,清越并未与其他人一样被押往天牢。还在半路,就有人赶来朝押送他们的玄矜说了几句话,随后清越便被单独请上了一辆青布马车。一路上,清越死死地盯着赶车人的背影,咬着嘴唇一声不响。

  眼看着马车停在一处越京的官方驿馆前,清越掀开布帘跳下车,见四周果然再无官兵,终于朝赶车之人开了口:“你要我承你的情?”

  “不敢,虽然是在下说情,但这毕竟是皇上的旨意。郡主说起来也是皇上的堂妹,不该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赶车之人跳下车位,转身朝清越微笑,一双眼睛明亮非常,竟是个挺拔俊朗的年轻将领。

  “玄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都是拜你家诬陷所赐。”清越冷冷地说了这句,跨进了驿馆的大门。心底实在是一片凉透,那时实在无法料到,正是这个祖父和父亲一致看中、想要招为自己夫婿的男人,亲自和他玄家的长辈们一起,到宫中向皇帝告发了自己一家。

  “不是诬陷,苍梧王是真的要反。”玄咨一边招呼着驿卒过来接待,一边依然微笑着,“不过当初郡主说在下眼神不像好人,才是真正的诬陷。”

  清越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听玄咨的玩笑,她径直跟着驿馆的差役朝里走去,淡淡地朝门口的玄咨扔下一句话:“你的使命完成了,我会在这里等皇上的旨意。”

  这一等,便是几个月,盛宁帝不弃的旨意却一直没有颁布,似乎完全忘记了清越这个人的存在。生活在这暗中戒备森严的驿馆中唯一的变化,是鲛人女奴浔被重新送回了清越的身边,伺候起居。

  驿馆是最普通的驿馆,用来接待平日里进京述职的外地普通官员,小小两进院落,陈设布置比起苍梧王府来甚是简朴,不过此刻只有清越主仆二人并几个驿馆里的仆妇居住,倒也宽敞清静,似乎越京城的一切喧嚣流言都隔绝到了墙外。

  门口有士兵把守,又无事可做,清越只能不厌其烦地向浔询问她从蓝府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从浔在越京水道中泅游见到李允,到李允临走前托浔给清越带话,再到李况将浔交给宣武大将军玄矜,最后玄矜将浔送回清越身边……清越发现,在对父王的失望和对祖父的怨恨中,此时她生活里唯一的希望便是那平时淳朴老实,却常常能带给她惊喜的李允了。可惜,她现在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在万井城楼上一样,蹑云而来带她离开这潮湿沉闷的越京。

  “李公子走的时候说,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见郡主,还要每天给郡主叠一艘船。”浔适时地在一旁安慰道,“李公子那么有本事,人品又那么好,一定能救郡主的。”

  “是啊,他一定会回来的。”清越重复着,似乎在这空茫的人世中抓住了唯一的依靠。然后她回忆起李允那纯朴诚恳而又令人心安的表情,不由微笑起来。

  不过真正带来李允消息的人是玄咨,清越料不到这数月未曾造访过驿馆的人,竟然是来专程向自己辞行的。

  “皇上封我为忻州宣抚使,即日便率军出发,苍梧王从芜城祭父起兵,已经快打到青水了。”面对清越的冷淡,玄咨仿佛不觉一般侃侃而谈,“他们打着为你祖父嗣澄报仇的旗号,全军缟素,听说很有噱头,皇上急调的姑射郡守军都被他们打败了,所以才派我去守住重镇忻州。”

  “恭喜玄大人升官发财,从玄王以下,你们玄之一族都鸡犬升天啊。”清越嘲讽地冷笑道。

  “看来郡主对我等的怒气还没有消。”玄咨不以为意,随意笑道,“不过说起来,你舅舅蓝珏他们父子几人除了贪污享乐,什么正事也做不了。他们享了这么多年的福,死了也不算冤枉,是不是?”

  “玄大人既然要急着出兵讨伐我父王,想必有很多‘正事’要做吧。若是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谋划不周,兵败身死,清越可担不起这个罪名。”清越接过玄咨的话头,不依不饶。

  “郡主的嘴果然狠辣,难怪大司命飞桥一心说你有碍社稷,天天想法撺掇皇上杀你呢。”见清越果然有些变色,玄咨不由得意,“不过放心,有我们玄王一系力保,郡主不会有任何危险。皇上是聪明人,他知道能带兵打仗的将帅和只会装神弄鬼的神官之间孰轻孰重。”

  “那就请代为致谢玄王铮、宣武大将军玄矜、禁军统领玄癸,还有您——忻州宣抚使玄咨等等各位大人吧。”清越话语虽然客气,语气却不肯示弱,仍然带着明显的愤恨和嘲讽。

  “郡主不用客气,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求郡主一事的。”玄咨依然不愠不火地笑道。

  “阶下之囚何用‘求’字,玄大人真是客气了。”清越不动声色地答了,心里却有些异样。

  “因为传言苍梧王暗中派人潜入越京来救郡主,皇上很快会将郡主接入宫中,玄咨只求郡主到得宫中后温柔顺随,莫要惹怒皇上,一定要保住性命。”玄咨说到这里,竟然一反方才的漫不经心,眼神郑重,仿佛另有寓意。

  “玄大人过虑了,清越若是有幸入宫,定会想方设法讨得皇上欢心,将那些升天的鸡犬一只一只都打落到地上去。”清越盯着玄咨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玄咨淡淡一笑,心中知道这番话无非这个天真的女孩儿说来吓唬人而已,轻笑道:“郡主只要平安就好,不用那么委屈自己。对了,还忘了告诉郡主,我此次去忻州,手下有一个部将就叫做李允,不知是不是郡主当初认识的那一个。郡主想不想托我带点什么话给他?”

  “胡说,李允已被皇上差遣到九嶷郡去了,又怎么会去姑射郡的忻州?”清越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

  “去什么九嶷,那是皇上小惩他而已。如今他在云荒东南西北奔波了几个月,也是该为朝廷尽力效命的时候了。”玄咨看着清越,一双灵活的眼睛转了转,脸上依然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确实如玄咨所言,从四月离开越京,到如今八月处暑,三个多月来李允一直在云荒大陆上辗转奔波。他带着军中路凭,从越京北安门出发,沿着青水到达云荒中部洋洋万顷的镜湖边,登上长途渡船,准备从水路前往云荒最北面的九嶷郡。

  九嶷郡路途遥远,因此渡船照例要在镜湖湖心的伽蓝城停靠一天,吐纳货物。看着船家和水手来来往往搬运忙碌,李允空闲无事,便下了船沿着码头闲逛。

  伽蓝城是空桑第一大城,自第一个王朝建立来就一直是空桑历代王朝的首都。天祈王朝虽然皇帝长期居住在越京,名义上伽蓝城仍然是国都,大凡新春来临之际,天祈的皇帝们便要从越京出发,乘坐御船来到伽蓝城,登上城中心直入云霄的白塔,主持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

  李允站在湖边,很容易就把远处的白塔看了个清楚,想起数千年前兴建这宏伟建筑的艰辛,不由兴起些虚无缥缈的感叹。

  看了一会白塔,李允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却被一排坚固的石墙拦住了去路。沿着石墙绕到它的侧面,李允猛然发现几个兵士持了长戈肃立在石墙入口处,显然不放寻常人等靠近。

  李允不是犯禁之人,老老实实地退开。然而退得几步,视线里便现出石墙后一抹朱红的飞檐,远远地划破了天空的阴影。心里似乎有一根弦被拨动了一下,李允迅速跑到码头的一处货台上,几个跳跃登上高高的货物堆,举目朝那石墙之后的水面望去,不由身子微微一颤。

  那是一艘巨大的楼船,船头用云晶石浮凸镶嵌出栩栩如生的兽头,李允认得那是天祈王朝皇室标志——神兽狷的头像,仅此一项就可证明这艘气势宏伟、精雕细刻的楼船正是皇家的专用座船。此刻这艘御船风帆未挂,桨橹不发,只是泊在码头中随着湖水微微起伏,显见已闲置了许久。

  眼光细细地扫过御船的每一个细节,李允恍惚觉得自己也曾经这样贪婪地观察过这艘船,可这由天祈王朝开国皇帝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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