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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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琼瑶-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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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相聚时已不再是甜蜜,而是无数的挣扎、矛盾、 痛楚,和眼泪。这样,有一天,他说:“我们开车到乌来去,乌来有高山有瀑布,让我们 站在一个高敞的地方去想一想,或者面对辽阔的大地,我们会把自身的问题看得不那么严 重了。” 

  我不认为到了乌来,就能解决我们间的问题,但是,我还是和他去了乌来。车子在乌 来的环山公路上急驶,越驶越高,道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我们在车中继续争执, 他说了几百条“无法分手”的理由,我说了几百条“必须分手”的理由,两人越说越激动 ,越说越僵。到后来,他忽然问: 

  “你一定要分手?”“是!”他脸色一暗,突然间一个急煞车,把车子停在窄窄的山 路上,他蓦的打开车门,对我命令的说:“那么,你下车!”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我 往车外推去,我四面一看,荒郊野外,一个行人都没有。心想,这人也真狠,说分手就要 把我抛弃在野外,难道他以为我在野外就没办法了?下车就下车!我心一横,一句也不说 ,就跳下了车子,谁知,他看我下了车,就一把关上车门,然后,我只听到引擎狂鸣,再 定睛一看,老天!他正在猛踩油门,车子对著悬崖就要冲下去。我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车子如果冲下去,这万丈深渊,必然粉身碎骨!我一急之下,连思想的余地都没有,就 合身一扑,也不知道那儿来的力气,竟整个人扑到了引擎盖上。他看我突然扑上车盖,也 大惊失色,又猛踩煞车,车子及时停在悬崖尽头。我手紧紧抓著车子的侧镜,隔著玻璃, 瞪视著车内的他。他一动也不动,脸色惨白,也惊怔的瞪视著我。我不知道我们彼此这样 隔著窗玻璃,互相注视了多久,在我的意识里,那可能有一百个世纪那么长。在那一瞬间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世界,没有宇宙,更没有其他的人类,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个, 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再有的,就是生,或死?然后,他冲出了车子,因为我已经失 去力气,身子正往车下滑,再滑几时,我会落到悬崖下去。那时候,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能开车对悬崖下冲,我掉下去也没关系。可是,我没掉进悬崖,他用力一拉,我就掉进 他的怀抱里去了。 

  那天,山上的风好大,我们站在风口,两人都发著抖,两人都不太明白,我们刚刚经 历了些什么,等我的意识和思想终于缓缓明白过来,看到他车子岌岌可危的停在悬崖边上 ,我这一下子,蓦的痛定思痛,不禁抱头痛哭。 

  我这样一哭,他也落泪了。慌慌张张的,他想止住我的眼泪,他开始叽哩咕噜的道歉 ,说他只是一刹那间,万念俱灰,既然无法和我相守,不如让一切悲痛来个了断。他越说 ,我越哭,哭到后来,我问: 

  “为什么把我推出车子去?” 

  “因为你还有小庆呀!”他说。 

  他这样一说,我更加大哭不止。那个下午,我们就这样站在悬崖边上,相拥而泣。一 直到天都黑了,我们才回到车上。这次,他小心翼翼的驾驶,我们在万家灯火中回到台北 。 

  经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们好些日子,都惊怔在彼此的感情里,不敢对命运的安 排,再有任何疑问,也不敢轻言离别。直到如今,常有读者写信问我: 

  “你笔下的爱情,在真实的人生中,存在吗?那些惊天动地的爱,不是你的杜撰吗? ” 

  我已倦于回答这些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人生,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我生命 里的爱,会来得如此强烈?如此震撼?而且如此戏剧化?

二十、浪漫与残 酷 

  自从“乌来”事件以后,我认了。我对命运屈服了。我不再去思索各种礼教传统问题 ,我只是默默的接受鑫涛所给我的。我仍然坚持不伤害他的妻子,因此,我和他的家庭并 存在他的生命里,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来探视我,然后再回到他自己的家里去。我 的心态仍然不平衡,有时感怀自伤,常常悲从中来。有时我还会为他的妻子著想,一样代 她难过,代她不平。但是,这已经成为一个难解的结。有鑫涛这样一个人物,爱起来可以 连生命都拚掉。但,对自己的妻室儿女,仍然有巨大的责任感,那么,就注定要有人为他 受苦!我决定顺从命运,也决定要让这段痛楚的爱,变为美好。人,爱过总比没爱过好。 享受爱,而不要对命运苛求吧!于是,我放松了自己。不再轻言分手,我们珍惜在一起的 每个刹那。我前面说过,只要我不太苛求,想得不要太多,日子就会很好过。我们确实过 了一段满好过的日子。鑫涛爱花、爱画,我们常说,我们生活里有三多,花多、画多、话 多。他喜欢送我花,我喜欢大地和夕阳。有时我们去旅行,看到路边的野花,看到树上的 新绿,看到小溪的潺潺,我都会惊叹!他喜欢带我旅行,因为我的惊叹而惊叹!生活里不 再争吵,就变得浪漫起来。我生性喜欢夸张美好的事物,有五分浪漫,对我就变成十分。 我们曾结伴去美国探望弟妹,大家在千岛区划船钓鱼,看落日缓缓西下,觉得世界真是美 丽。我们也曾去欧洲,站在大片的梧桐树林里,看落叶在地上铺成地毯,我惊讶不已,所 有有关梧桐的诗词都在脑中闪过,我就站在那林内背了一下午的诗词:“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愁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从欧洲回来,他写了一本书,书名叫《穹苍下》,书中,彼此的影子都镶嵌在每章每节中 。 

  这种生活确实浪漫,连他那“使君有妇”的身分也变成了“缺陷美”。我应该满足了 ,可是,心底仍然酸酸涩涩,常常陷入突然的痛楚里。还好,我还有我的写作,那个时期 ,我的作品中总有自我的影子,《浪花》理的秦雨秋就是最好的例子。这种浪漫情怀,有 一天,终于被打碎了。 

  那天,电话铃响,我拿起听筒,对方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琼瑶吗?”“是。 请问……”我的话还没说完,对方立即像开机关枪一样,辟哩啪啦的吼出一大篇话来:“ 你这个臭女人、烂女人、骚女人、烂货!你连婊子都不如!全天下的男人死绝了?你一定 要去勾引别人的丈夫!你他妈的不要脸,王八蛋……” 

  这一大串话里,还夹著我写不出来的字眼,必须用××来代替的字眼。这个电话震碎 了我所有的诗情画意和浪漫情怀。我呆呆的听,对方像流水般不断的骂,我挂断了电话, 浑身冷颤。电话刚挂断,铃声再响,我拿起来,又是那个女人,辟哩啪啦,她继续大吼大 叫,我再挂断电话,铃声又响……就这样,这个疯女人在一天之内,给我打了上百个电话 。那时,我有一对美国朋友,白志昂夫妇和我相知甚深。白志昂在台湾学中文,常常待在 我家里。看到我整天接这个电话,他气极了,气得对我大吼大叫: 

  “琼瑶!骂回去啊!她骂你什么,你骂她什么!你为什么要拿著听筒,受这种侮辱! 你骂啊!你也骂啊……” 

  我握著听筒,想骂,却结结巴巴的一个字也骂不出。原来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 骂人”的教育,我骂不出口,废然的挂上电话,泪水已落下。 

  鑫涛来看我时,我已哭得双目红肿,白志昂正拿著电话听筒,用他那不纯熟的中文, 和那个陌生女人对骂。这真是奇怪的场面,白志昂学到了所有他在学校里学不到的“中文 ”,他努力的运用,仍然前言不对后语,骂得希奇古怪。鑫涛抢过了听筒,只听了几句话 ,他就一把扯断了电话线。 

  第二天,鑫涛让电话公司给我装了新的电话,换掉了旧的号码。那骂人电话再也打不 进来了,可是,我那种诗情画意的浪漫情怀也没有了,欢乐的感觉也没有了,连“被爱” 的感觉都麻木了。只觉得自己又像少女时期一样,掉进了一口冰冷的深井,说有多无助, 就有多无助。 

  鑫涛气冲冲的去查打电话的人,回来告诉我,那是个乱管间事的无聊分子。我悲哀的 摇摇头,那是谁都没关系,她最起码,也代表了一种心声。我对鑫涛哀伤的说: 

  “保护我,让我远离伤害。要不然就放掉我,让我自生自灭!”“没有保护好你,是 我的错!”鑫涛声音都哑了。“让你受这种侮辱,是我的错!要我放掉你,那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两次撞车事件,已把我们牢牢捆住!我不会放掉你,如果我真的放掉了你,那才 是我们生命中真正的大错!现在,我知道我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路,我必须面对选择了!你 不要再伤心,让我去做我该做的事!一件早就该做的事!” 

  他回去了,开始和他的妻子谈判离婚,这一谈,就足足谈了八年。鑫涛的前妻温婉娴 淑,美丽高贵,有传统所有的美德,相夫教子,逆来顺受。就连我的存在,她也能淡然处 之。她纯静如一湖无波之水,鑫涛却强烈如燃烧的火炬。他们之间,不能谐调的地方,大 概也在这种区分上吧。 

  谈判离婚,竟谈了八年之久,这也算一项纪录吧!在这番漫长的谈判中,我居然在朋 友巧意的安排下,和鑫涛的前妻恳切的谈了一次话。这又是一项创举。 

  那天,我们两个女人,在一位朋友的家中密谈。朋友们好意的都避开了。我望著她, 那么恬静,那么端庄,即使面对的是我,她都不愠不怒,不温不火,只是静静的瞅著我。 忽然间,我对她就充满了同情。这样一个无辜的女人,为鑫涛付出了她的青春,她的爱心 ,又为鑫涛生了三个子女,最后却莫名其妙的被判出局!这太残忍了!在那一瞬间,我觉 得自己真是千错万错,实在不该接受鑫涛的感情,实在不该卷入别人的婚姻里去!我们相 对无言了好久,才开始谈话。我们谈了很久,谈了很多,也谈得很深刻。如今,已无法把 我们所谈过的话,一一记下。只记得,谈到最后,我很激动,很恳切,很真挚的对她说: “如果你还爱他,不准备放弃他,就牢牢的守著他!他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他可以来 我家,你也可以来我家。只要你不给他机会,我就不会给他机会!无论如何,你是妻子呀 !你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著他呀!” 

  她看了我半天,才呐呐的说了句: 

  “谢谢你的成全。”我蓦然间心中一痛,不禁惨然的笑了。 

  “这句话好像应该由我来说才对!你们是夫妻,已经‘全’了,不‘全’的是我呀! 现在,既然你说了这句话,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那天鑫涛知道 我们两个居然面对面谈了一下午的话,他苍白著脸,跳著脚说: 

  “你们不会联合起来,把我给三振出局吧!” 

  “不会,”我笑笑说:“总有一个人,会要你的。”我从上到下的看了他一遍,心中 不禁叹息,他一直不是我梦寐中的翩翩美男子,但他的细腻体贴,对我的无微不至,却是 我一生没遇到过的,就连我十九岁的初恋,我那老师也不曾像他这样对我察言观色,处处 用尽心机。 

  而我,我要放弃他了!彻底的放弃他了!

二十一、衔云衔不住,筑巢筑不了 

  有一天,我很郑重的告诉鑫涛: 

  “我要结婚了!”他看了我一眼,不信任的问: 

  “你说什么?”“我要结婚了!”我重复了一遍。 

  他盯著我,好像我在说蒙古话。 

  “你要和谁结婚?”好半天,他才问。 

  “汤。”我说。汤和我相识多年,他旅居美国,家世显赫,他本人温文尔雅,很书卷 味。多年前,他就对我下过一番工夫,因为我刚离婚未久,情绪正纷乱,对他并未注意。 这年,他又从美国回来,依然未婚。我的女友幼青最欣赏他,要为他介绍女朋友,我和幼 青忙著给他做媒,他也满有兴趣的接受。三番两次,我和幼青陪著他见女友,他总要求我 和他单独谈谈,谈清楚那位女友的身世和来龙去脉,谈著谈著,幼青不耐烦了,问:“汤 !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唉!”汤叹著气说:“你们介绍的人确实不错,可是,我爱红娘呀!”“汤!”幼 青大叫:“我是有丈夫的,不跟你开玩笑!” 

  “还有一位红娘呀!”汤说,微笑著,眼光深深的瞅著我。 

  我心中蓦的一动。总是把身边的男士当成“过客”,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位动心。因为 鑫涛早已把我系住。而这次,我正想抓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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