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没有摩天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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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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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4)   
    我回过头,顺着声音方向看到有个扛着相机的男人正站在采访的人群最外边朝我看。他身上那件浅灰衬衫领口往下两颗扣子开着,两只袖子边朝外妥帖地卷起,亚麻色长裤下面是一双有点脏的板鞋;小麦色皮肤,细碎的短发遮住额头。一见到这张脸我就立刻傻了。   
    他似乎是朝我笑了笑,继续把脸搁在相机后工作。我很恍惚地环视拥挤的人群和空了一半的秀场,开始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幻觉;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拿着一张刚才偷偷捡来的、还有半个清晰的脚印的资料……   
    那天祁齐抓拍了不少好图,我跟Kelly在新闻中心修图、发稿一直到凌晨一点。当时就剩我们和一门户网站的时尚频道两家媒体没走了;祁齐这家伙自来熟得很,一边倒腾照片一边胡乱聊天,这才两小时不到就让我们在场的全聊成老熟人了。完事之后大家又冷又饿,决定一起去吃火锅;我们五六个人起身往外走了没两步,就又听见前边祁齐那个大嗓门在跟人打招呼:“怎么着哥们,等我呢?一起吃火锅去啊!”   
    “想蹭一回你的车不容易啊,等到现在。”被祁齐叫“哥们”的男人笑着回答,他穿着浅灰衬衫和亚麻色长裤,脚上的板鞋有点脏。   
    祁齐嘿嘿一笑,回头跟我们说:“介绍一下啊,我的合伙人兼室友,林非。刚毕业那会儿这小子跟我一起睡过地下室。”   
    “看不出来啊祁齐,当年还亲自睡过地下室?”跟咱们同路的一编辑挤兑他。   
    “那是啊,要是当初没有咱俩一起睡地下室的革命情谊,哪来今天的工作室啊?”祁齐一只手挂在林非肩膀上,两人的背影在夜色里有种失真的亲切。   
    我曾经想过再回到北京也许会遇见他,但从没想过是这样的场景。我以为当我们再见肯定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久得变成了两个拥有一些共同回忆的陌生人;一直到今天才发觉这四年的时光其实并不久,甚至还不足以让彼此感到陌生。   
    发呆中听见林非的声音:“听顾昕说你毕业后回家了。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刚回来不到一年。”我笑笑。   
    Kelly见这状况有点吃惊:“你们俩认识啊?这么半天都不见聊天呢。”   
    “我……近视,刚离那么远都不敢确定看错没有。”我借着夜色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毫不含糊地瞎掰。   
    林非倒是很坦然,接上话:“我也看了老半天才确定,都有四年多快五年没见了吧。”   
    “行啊你,每次一遇见美女就发现又是你老熟人不是?”祁齐在一边故意调戏他。   
    “这绝对是人品问题,你们羡慕不来的……”   
    一群人说笑着走到了停车场,林非在车门边递给我一张卡片,“换个名片。”我伸手进包摸索了半天才摸出名片给他,发觉自己手指一直在微微地抖。那一秒钟我闻到他衣领混合了Salem烟味的淡香,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鼻子。他用的还是BlueJeans。   
    车上林非坐在副驾驶位,一直到吃完饭我们都没有再单独交谈。有祁齐的地方总是闹哄哄的,他身上有种奇异的能量,能让人感觉到此时此刻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黎明之前微妙的沉寂。我拉开小阳台的窗帘,看到玻璃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北京的深秋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感觉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这里也从来不曾真正接纳过我。它的包容是假象,时时提醒着我:我可以拥有一切,也可以看见现在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而这一切却终究会全部失去。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5)   
    2。   
    不足四个小时的睡眠让我思维迟钝到了冬眠的程度,早上上班差点活活睡着在电梯里。   
    手边的办公桌上,薄得几乎看不见的水晶相框里,19岁的我一动不动地在微笑。秋天的阳光照得满屋子尘埃愉快地飞舞,蓝天上的云层被风吹得一丝一丝散开了,仿佛电脑屏保的画面,只是因为散得慢,看起来有点像不堪重负的系统一边屏保一边卡壳。   
    这么多年,我一直保留着当年林非给我拍的这张照片,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拍得好看?还是,想记住自己最傻最天真的时光?傻瓜似的盯了自己19岁的旧照许久,我对Kelly说,要不接着几天我就留在会场新闻中心吧。我留守新闻中心整理资料发稿,可以省点时间提高效率,也可以不用那么近距离地看见林非。   
    时间过得真快。是怎么说的来着:日子就像一桶饭,刚刚出来的时候满满的一大桶白花花的还冒热气,每到吃饭都得拿个饭勺感叹,这得多久才能吃得完啊?!结果还没感叹几回,桶里就连渣都不剩了。   
    以前林非总说,什么饭啊,日子就像一块钱一卷的卫生纸好不好!看着还挺多,用着用着就没了。那个时候我觉得他的眼神多少带点溺爱之类的情绪,现在回想起来,多像一幕散场的闹剧。   
    对不起,忽然感叹了一大通,现在真的不是怀旧的时候。   
    可是,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我们两人当年常常并排坐在学校附近一家叫CucurrucucuPaloma的小PUB听歌看书聊天。我曾经带白彦去过,当时以为自己会伤感,原来没有。只剩下很多很多的茫然:我就是在这里耗掉了无知而纯真的青春的一大部分吗?我就是在这里离开了我以为会一辈子爱的人吗?记忆甚至变得一点都不确定——鲜活,而不真实。   
    那一上午,做个图片新闻都做得头昏眼花。于是我到前台领了张请假单,不声不响填好递给女魔头,下午请假。她狐疑地扫我一眼,看我似乎真有那么点神智颠倒的气场,于是相信我的确不舒服,大笔一挥签了字。   
    我走出大楼,抓出手机就给白彦打电话,“喂喂喂,放下筷子停止吃饭赶紧出来!朕要召见!”   
    “还没吃呢。你瞎叫唤什么啊?说吧,被劫财了还是劫色了?”他话虽不客气,接下来立刻就问我在哪儿了。这人实在是想象力匮乏,每次都只给我劫财和劫色两种假设。   
    我这么放肆,是因为知道这是月初,还不到他忙的时候。   
    想知道自己最依赖谁其实是个很显而易见的问题:谁能让你厚着脸皮去麻烦,就是谁。曾经我跟林非的感情完全没有恋人间的敏感和猜疑,因为认识太久,彼此一直像知己那样理智地相处。我以为我找到了爱情的理想状态——结果,爱情这玩意本身就是不长眼睛的,如果谁在谈恋爱时太过理智太长眼睛的话,对方就会在欣赏你之余到另一个人身上去寻找那种恋爱特有的盲目感了。那种盲目感就是你对对方的了解最多只能到达80%,剩下的那20%就像火一样烧烤着你让你坐立不安又揣测又试探又易怒又敏感又感情用事又不可理喻。   
    谈恋爱,理智是充分条件,而盲目是必要条件。   
    白彦来得还挺快。我一杯柠檬茶还没见底,就透过玻璃窗看见穿着厚制服的保安正用手势引导他将车子塞进有点儿挤得夸张的车位里去。   
    他走近我坐的桌边时轻微地皱了皱眉,然而什么也没说。我想他是看到了烟灰缸以及缸里我的辉煌战果。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6)   
    他什么也没说。就问我想吃什么。   
    也对,以我们目前的关系他还管不了这么深入的问题。这一点他很清楚,我也很清楚。于是我把身体往靠垫上一躺,说:“随便。”   
    “好了好了,这算我给你惹的麻烦,说吧,想怎么着我都答应。只要你心情好了就行。”   
    白彦同志忽然来这么一句话,我愣了半天,直直地看着他,在想:不会我神经错乱他也跟着错乱了吧?这么心有灵犀?   
    “别用这种充满怨念的茫然眼神瞪着我,我知道梁箴箴找你来着——哎你别瞪了行不,不是我出卖你啊。我绝对没有向阶级敌人透露你的电话号码。”他一脸无辜地解释,我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原来他以为我心情不好抓他出来就为这个。   
    也罢。饭搭子就是用来一起吃饭解除郁闷的。关于为什么郁闷,他也不必要知道。   
    于是,我咬着吸管顺着他的话含含糊糊地问:“呃,那你对她还有没有那个什么感觉啊?”并且,带着一脸好奇的表情。   
    他研究性地看我一眼:“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很喜欢这种问题?”   
    “是啊。有什么不对?”   
    他摇摇头:“不明白你们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见他这种典型的懒得回答的状态,我忽然来了兴致要八卦到底。于是我坐直了身体,两眼放光地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喂,不如玩个问答游戏吧?你问我答,我问你答,一人一题!”   
    “你不要紧吧?”他学我往靠垫上一躺,做惊恐状,“又想从我身上挖八卦?”   
    “什么叫‘又’?我什么时候以挖你隐私为乐来着,倒是你,背地里招蜂引蝶,还一天到晚借我来挡你一批又一批的烂桃花。”我哼了一声。   
    他居然笑了起来:“行,你一出马所有桃花自动闪避,拉风吧?”   
    “喂,提起桃花的问题,我们很有必要探讨一下你带我去酒会的险恶用心……”   
    他一见我这个架势,立刻乖乖地把头枕在沙发里,一脸英勇就义的大义凛然,“问吧。LadyFirst。”   
    “好吧,我的第一题:你跟梁箴箴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分手了,然后成今天这样?”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用沙发包挡住头,充分做好了他随时翻脸的准备。   
    谁知道他只是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即很平淡地说:“是,当时的确是感情很好。大概是前年有一天她忽然跟我提结婚,当时我的回答是这事以后再说。其实当天晚上我就去买了戒指,只是没想到她开始不接我电话,然后没过几天就又有别的男朋友了。就这样。后来她签了澳洲一家电讯集团,最近才回来。”   
    “搞什么嘛,”我泄气地往沙发里缩了缩,“你写小说啊?!这不就是最常见的误会和赌气的八点档题材嘛。还以为多新鲜呢。不过你们俩也真能,就没有一个人先低头解释解释?”   
    “玩得太大了就收不了场了。她是成年人,需要为自己做的一切负责任。”他依然那么轻描淡写,还偶尔抬起眼睛看看我;神色又淡然得跟学校食堂的白米粥一样——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就爱不分场合乱用比喻。对不起。   
    “我说白彦同志,你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成熟,你知不知道你还生气还不原谅她,就因为还有感觉。”我开始语重心长地扮演心理咨询师了,虽然这个角色不是很讨好,不过我还是真心希望咱们白彦这么完美一钻五,别有什么阴影之类的。   
    谁知道他摇摇头,一脸的不领情,“赌气就走,气完了还觉得我好就回来,你觉得她把我当什么?你问了我这么多,还没回答过一题吧。你跟你们家摄影师呢,又是怎么回事?”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7)   
    靠,这小子戳我痛处。不行,一定得对答如流淡定自若宠辱不惊……总之就是冷静。   
    “还不就这么回事,”我抱着沙发包,调整了一下脖子偏向另一边,“这个结尾更老土,男人一脚踏两船,最终选了个他认为最合适的,结果我也跟你一样想:我又不是超市里的一条黄瓜,排在那儿你爱选哪根选哪根,选中了我还得感激你。你选我我还不要你了。也就这样。”   
    他简短地发表了一句议论:“有道理。”接着又打算开口提问,这下我学聪明了,立马截住了他,“这一题到我: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单身自由啊。自由与女人不可兼得:有女人,没自由;要自由,就不能要女人。这两者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到我了,你又为什么单身这么多年?”   
    我白他一眼:“缺少同性好友的女人才惧怕单身!可惜我不是。”   
    “唉,女人啊,受过刺激就受过刺激呗,还不承认。”   
    受刺激?我仔细回想,记得清清楚楚在知道真相的一瞬间悲哀的成分比受刺激更多——那是一种缓慢的、平静的悲哀,像水慢慢涨起来淹没过脚踝,淹没过膝盖。并不是忽然爆发山洪的那种惊恐。   
    那种感觉出现在我第一次看见蓝景昀和林非在一起时。景昀是我的室友,是个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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