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类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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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类死亡-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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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我睁大眼睛搜寻着,湖上黑色的水面十分平静,没有看到任何活动的物体。四周很安静,公路上的汽车声经过公园门口树林的过滤,也变得细微起来,我侧耳听了一阵,没有听到水的响动想想也的确不可能,没有谁会在初春冰凉的水里游泳。
  “你听见水响没有?”李云桐屏息凝神。
  我摇了摇头。
  “有人在叫救命!”李云桐听了一会,开始朝湖边跑去。他绕着湖堤跑动,目光在湖面上搜寻。我跟在他身后,无论从哪个方向朝湖中望去,都没有看到任何人。当我们跑到一株柳树下时,李云桐停了下来,开始脱衣服。
  “你干吗?”我问。
  “救人,你没看见吗?”他已经飞快地脱掉了外套,正朝下扒着厚厚的毛衣。
  我手搭凉棚朝湖面上猛力张望,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依旧只看见平静的湖面,偶尔有微风吹过时,湖面上会荡起黑色的涟漪,没有看见什么人。
  李云桐已经将毛衣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保暖内衣,他稍微热了下身,便朝湖中跳去。此时湖边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湖中游泳,幸好他的泳技还不错,在湖水中如刀一般劈开了黑色的湖水,划出一道笔直的水线,朝湖心逼去。我瞪大眼睛望着他,过了两分钟才想起自己的手电筒,连忙用电筒的光照着湖面,李云桐清楚地笼罩在光柱之下。
  “你还行吗?”我大声问。
  “行!”他喘着气说,“你别照我,照她!”
  “谁?”我拿着电筒朝湖面乱扫。
  “落水的那个!”
  可是我只看见李云桐一个人在水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因此在一阵乱扫之后,我依旧将电筒的光投在他身上。他已经到了湖心,正在潜入潜出地搜寻着什么,有几次仿佛抓住了什么似的,一只手拖在水里,但是当我电筒的光照过去时,那只手又从水里冒了出来,手掌上水淋淋的,什么也没抓住。
  “那他到底看见了什么?”许小冰不耐烦地打断我的描述。
  “他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才上岸。”我放掉一点已经变凉的水,又朝浴缸里添了点热水,继续说。
  李云桐在水里折腾得筋疲力尽,我在岸上看得心惊肉跳。我尝试着将手指浸到湖水里,冰凉沁骨,这让我对李云桐产生了由衷的钦佩能在这种温度的水里游上十来分钟,的确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十多分钟后,他终于游了上来,全身冻得硬梆梆的,抓起衣服胡乱朝身上套着,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但因为牙齿磕碰的声音太响,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时已经严重变形,我完全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看他穿上了所有的衣服还冻得发抖,我只好将自己的棉衣也裹在他身上,同时用力搓着他的身体。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过来,第一句完整的话就是:“赶快报警!”
  “为什么?”
  “那人还没救上来!”他迫不及待地开始拨电话。
  “他在哪?”我问。
  “那。”他随手指了指湖面,便开始和110对话起来。
  而我依旧没有看见有任何人落水。
  “你的眼力不好。”许小冰断言道。
  “要真是这样倒好了。”我叹了一口气。
  110很快就赶到了,李云桐指手画脚地向他们指着湖面,警察们听他说了个大概之后,立即用大功率的手电朝湖面扫射,十多道电筒的光将湖面照得灿烂无比,十多个警察,加上我和李云桐,在湖面上来回搜寻着。
  依旧没有看到落水的人。
  “人呢?”带队的警察怀疑地看着李云桐。
  “在那里,”李云桐急得直跺脚,“她已经撑不下去了,再不救人真来不及了!”
  “你们看见了吗?”那警察问其他人。
  大家都摇着头。
  “就在那里呀,”李云桐仿佛恨不得将手臂伸得无限长,努力向湖中央某处指过去,“看见没,看见没?一个女的,头发挺长……”
  警察怀疑地看着他,低声商量了一阵,又是一番手电筒照射,同时派出几艘快艇在湖面上来回搜寻,依旧是一无所获。我原本以为是天黑的缘故导致我没有看见那个落水的人,但是现在这么多人和快艇一起行动,要说仍旧看不到那个落水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似乎只能是李云桐看错了。警察们收队的时候都对李云桐很有意见,不过他湿透的衣服帮了他的大忙,不至于被认为是谎报警情,教训了两句之后,警察便离去了。李云桐起先还努力争辩,后来便不再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湖面。
  “你看错了。”警察们走后,我说。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可能连续这么多次都看错。”
  这话倒也没错,我也有些搞不明白。我忽然想起,晚餐的时候,李云桐好像喝了一听啤酒。
  “以后少喝点。”我说。
  他苦笑一下,从我手里拿过电筒,朝湖面照了照,脸上冒出了许多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音调变得很古怪:“她已经沉下去了。”
  这话让我打了个寒噤,我赶紧朝四周看了看湖畔十分安静,树的影子也静默着,没有任何动静。我觉得又冷又怕,李云桐虽然冻得发抖,却还似乎不想离开,我死拉活拽将他拖到公路上,打了个的,将他推进了车内。
  “她真的沉下去了。”车子发动前他又说了一遍。
  “行了,走吧。”我朝他挥挥手。
  “听起来挺糁人的,”许小冰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浴室门口,“他不会是见鬼了吧?”
  “不知道。”我说。
  “你的棉衣被他穿湿了?”
  “是啊。”
  “那你也是打的回来的?”
  “哪里啊,”我开始穿衣服,“我口袋里没那么多钱。”
  许小冰不再说话,转身走回客厅。当我穿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发现她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似乎是在等我。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望着我。我本来是想回自己房间看书的,但是她那样望着我,似乎有话要说,我便顺理成章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你觉得,他是不是见鬼了?”她说。
  “没觉得。”我说。
 
  “那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她问。
  “不相信。”
  她没有再说话,低着头仿佛在想什么,我等了一阵,对她说:“我换个频道啊。”她没有回答,我便将电视换到了中央10台,这是我最喜欢看的一个频道,这个时候正是《探索•; 发现》栏目的时间。
  “你昨天看的也是这个频道?”她问我。
  我点点头。
  “但是我今天打开电视机时,却是娱乐频道,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真的?奇怪啊。”我心不在焉地说。
  许小冰在我身边默默地坐了许久,一直没有再说话,我不时朝她瞥上两眼,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她的沉默中似乎酝酿着什么。
  过了很久,这档节目差不多快播完的时候,电视屏幕忽然一黑,电视机被关掉了,侧头一看,许小冰手里握着遥控器。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将遥控器扔在沙发上:“别看了,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
  “我们去外面说比较好。”
  “外面?”我更加奇怪了,“现在已经……”我想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不等我说完,她已经转身走了出去,站在门口等着我,瞧这形势,我是非出去不可了。我心里有些嘀咕和许小冰认识,只不过一天时间,真正交往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我对她一点也不了解,在这样的深夜里,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近乎陌生的女孩一起出门,这种事情该做还是不该做?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快点。”她催促道。
  “我不想出去。”我说。
  “我们就到对面的咖啡厅里坐坐,那里现在还有很多人,你不用担心。”她看出了我的疑虑,笑了笑说道。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再多说什么,连忙穿上棉衣出了门。
  “客厅里的灯不用关,”许小冰说,“省得进屋的时候还要找开关。”
  将门关上后,客厅里的灯光从门缝里微微透了出来,略微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地方,许小冰将她的手电筒点亮,在前头带路,我跟在她后面,我们在圆柱形的光照下沿着楼梯而下,走到二楼时,我再次注意到202号房,那间房的房门依旧是敞开的,敞开的房门里漆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没有。
  “这家人真奇怪,怎么总是不关门?”我说。
  “一直是这样,我就没见他们关上过门。”许小冰说。
  “他们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
  说话间已经到了楼下,云升街沉寂一片,两边房子里的灯光也不复存在,一切都笼罩在黑压压的夜色中,只有对面一所房子里,隐约透出一丝亮光来。宽阔的公路上很少有车辆经过,我和许小冰从容地走过马路,从一边黑暗进入另一边黑暗,眼前的一切都仿佛黑影般,只大致露出个轮廓,城市在黑色中显得很深,连许小冰的脸,也只能看到依稀一团的白色,眉眼全都看不清楚了。我记起离开家乡时母亲的忠告:要警惕那些陌生的人。是的,要警惕那些陌生的人,以及那些近乎陌生的人。在这样一个黑暗而安静的地方,许小冰如果要对我做些什么,我恐怕是很难防备的。
  她继续朝前走,我停了下来。
  “走啊。”她说。
  “我不去了。”我说,“我害怕。”
  “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吗?”她嘲笑般地道。
  “我怕的不是鬼,”我说,“我怕的是人,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不用担心,有我呢。”
  “如果你也是坏人呢?”我说。
  许小冰望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惊奇,她笑了起来:“我的天,好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如果情况不对,你可以逃跑。”她一路笑着朝前走去,我感到自己脸上发烧,几乎冲动地要跟着她一起走,但是母亲的告诫再次出现在脑海里,让我停留在原地。
  这里离我的住所很近,如果发生什么情况,我可以飞快地跑回去。
  但是,跑回去又怎么样呢?这条街道上,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该向谁呼救?甚至连那间刚租来的房子也是不安全的,如果许小冰真是坏人,她手里握有钥匙。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在原地胡思乱想着,云升街在黑暗中沉默。我发现自己原来如此孤单,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我静悄悄地消失了,不会有人注意到,就算是房东,大概也只会在月底收房租时才发现我已经消失半个月了吧?而我连房东的面都没有见过……我感觉到黑暗的强大,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强大,而我自己就像一只蚂蚁,随便什么力量都可以将我消灭得不留丝毫痕迹。
  不着边际的联想在我脑海里泛滥着,而前方的许小冰,连同那一束明亮的圆柱形光芒,已经进入了一间透着光的房子,她特意用电筒在那房子的屋檐上照了照,在光下,房子的招牌显示出来“隐约咖啡屋”这倒是个别致的名字。当许小冰推开咖啡屋的门时,强烈的光线从屋内泄漏出来,有些人影在屋子里晃动,许小冰在门口朝我招了招手。
  我犹豫了一下,母亲的告诫和我自己的意愿在脑海里打得不可开交,最后我自己的意愿占了上风。
  毕竟,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朋友,而许小冰愿意和我一起喝咖啡,也许她将会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走进了隐约咖啡屋。
  4
  后来,我多次回忆起那个夜晚,一遍一遍,仿佛流水般在脑海里淌过,那条黑暗沉寂的长街,那些密集的、模糊的房屋,以及那个透出暖洋洋的光明的音乐咖啡屋,一切都如此鲜明,仿佛从来不曾消失过,就连许小冰,也似乎仍旧和那夜一般安静地坐在那里,带着从来没有见过的微笑,等着我的到来。
  在那个夜晚,我走进隐约咖啡屋时,咖啡屋内仍旧有十多个客人,星散在大厅里的各个角落,低声交谈着什么。进门的吧台内有咕嘟嘟的水声,热气和浓郁的咖啡香气一同飘然上升,打着黑领结的男孩笑得很安静,而许小冰,就坐在进门不远的一张桌子上,望着我微笑着。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坐在她对面。她问我要喝什么咖啡,我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单,每一种咖啡都不便宜,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多块,我的鼻子和舌头虽然很喜欢咖啡味道,干瘪的口袋却排斥这种价格。
  “我不喝咖啡。”我说。
  “你从来没喝过?”她露出好奇的眼神。
  我深吸了一口气:“发工资之前,我不喝咖啡。”
  她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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