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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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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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血流过手背的时候,那一长一短的两把利刃比任何一次更耀眼地印入了秀家的眼中。 

“你……”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对面那个被围困的男人露在面罩外的双眼中闪现出了狠毒的表情。 

从一开始进入这个房间就已经发现了。 

藩主并不在这里,感到误入陷阱的绝望倒还不如失望来得强烈。 

死并不是他们所害怕的,或许早在来这里之前,就有人说过类似于“我要第一个冲进去”这样的豪言壮语吧。 

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就算死,也要死得壮烈。 

他避开久马挥来的刀向前直冲,手中的利器从右至左地砍去,那个挥刀的力量无比猛烈,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 

比任何一次更响亮的交击声,长刀和小太刀互相碰撞。 

秀家看到身前的人身体一晃,左手中的小太刀十分明显地偏离方向,非但没能挡住对方的攻击,而且因为那巨大的冲击力而脱手,落向了一边的地面。 

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事。 

秀家知道清次左手的小太刀是用来防御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如此不堪一击,他感到仿佛心脏被调离了原本的位置,几乎要停止似的,立刻举起手中的刀并且想把挡在他身前的清次推开。 

对方的长刀突破防御后继续进击,清次却没有让步,久马从刺客的背后刺入,而刺客的刀却深深地插进了清次的肩膀,清次用左手握住刀刃,仍然无法阻止长驱直入的刀势。 

他的身体被顶撞的力量推动,往后靠了一下,肩膀碰到了秀家得胸膛。 

久马拔出砍进刺客背后的利刃,又拔出来连续砍了两下。 

那人大概早就已经死了,却一直保持着最后的刺杀动作,深入清次肩胛的刀因为他紧握的双手太过用力,“嘣”的一声从中间折断了。 

痛彻心肺的叫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清次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挺了一下身,但不由自主地又往后退了一步,用长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虽然也转过头来看着秀家,目光中却全是意识昏迷的迹象,浓重的呼吸仿佛要把剩余的生命一下子全都纳入体内似的。 

但是这是第一次,那个永恒不变的落差有了变化。 

秀家仿佛看到他被鲜血汗渍沾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就在他感到惊诧的一瞬间,清次摇晃着的身体往前倾斜,伏倒在了他的怀里。 

“还给你了……” 

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秀家感到浑身冰冷,不知所措地抱紧了他。 

************************************ 

到处都是血。 

原本以为那是别人的血,擦干净了才发现喉咙边有一处刺伤,胸前和后背也有不少大小不一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左手臂上的三道,又像是旧伤又像是新创,而且开始有了脓血。 

难怪会握不住刀了。 

天守阁的长廊外尸横遍地,侍卫和刺客的尸体倒在一起,亲眼目睹的人说起时,十几个刺客中倒有一大半都是清次斩杀的。 

久马一边检查着刺客的尸体一边听身后的人叙述。 

他忽然停在一个男人的身边,那人似乎还有呼吸,但也已经浮现了死相。 

“简直像是恶鬼一样。” 

想象着清次浑身浴血走过满地尸体的样子,身后叙述的人也感到一阵寒意。 

久马不动声色,继续走在尸堆中,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感谢那个人救了秀家,还是应该在他倒下的时候补上一刀,而且连自己都被那人救了一次,光是想起来就觉得浑身难过。 

这天夜里被搏斗的声音惊动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天亮之后,城中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刺客?” 

光正皱着眉道:“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刺客?” 

而当别人把整个经过说给他听之后,他才真正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让他感到惊讶的并不是数量如此多的刺客闯入天守阁,也不是这么一件事让秀家带着几个侍从就解决了。 

光正惊讶的地方在于,和这件事相关的,或者说这件事所推举出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那个叫椎叶清次的男人,叫我说什么才好呢?” 

原本以为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浪人,只要有钱谁都可以利用的小角色,光正几乎早就已经忘记他的存在,即使后来派遣路鬼去追杀他,也只是转眼就忘的小事罢了,虽然路鬼一直没有回来,光正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清次却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越来越明显,几乎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夜袭呢?” 

于是光正当着父亲和弟弟,还有各位家臣武士的面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 

“而且最后连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倒真是干净利落。” 

纲成虽然觉得长子的话另有所指十分刻薄,但也不无道理。 

他把目光投向秀家,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不是早就知道,而是觉得有点可疑,试着设局诱敌而已。” 

“所以就用那种方法特地把我引开?” 

秀家听出父亲的声音中已经有了责备的意思,但他却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知道父亲责怪他的并不是没有事先说出将会有刺客的事,而是责怪他在浴室中说的话竟然还有着其他意图,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利用自己的母亲在欺骗他。 

“左近卫少将阁下……” 

光正在众人面前这样称呼自己的弟弟:“有件事我感到很奇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答案,那个斩杀了半数刺客的浪人,是如何来到天守阁的?” 

听到这句问话,纲成也望着秀家等他回答,可是秀家还没有开口,光正却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刚才问过成濑,他说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抄写的名册上也没有他的名字,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浪人,怎么会混进来的呢?还是他另有什么目的?” 

秀家说不出话来,光正犀利的质问句句都正中要害,这些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 

不只是他们的父亲,在座的所有家臣武士也全都在望着他。 

那些死去的刺客经过辨认,只有小部分是混在招募来的浪人之中,还有一些可能在前者摸清了状况之后又偷偷潜入的,这样一来清次更是无法辩白。 

他的身份可疑,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这件事也难以解释清楚。 

如果他不是这些刺客的同伙,又怎么会对他们的行动如此清楚? 

这件事就连秀家都不明白,更不用说向光正和父亲说明了。 

“看来,有必要进行拷问,说不定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光正向着他的弟弟睨视了一眼,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原本只想看看秀家的反应,但是他的话才一说完,秀家就立刻跟着开口道: 

“是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所说的话却不容质疑。 

秀家对着所有人道:“是我吩咐他这样做的,暗中调查和斩杀刺客也全都是我的命令。” 

他虽然没有去看光正,却很清楚,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办法再收回,光正已经可以清楚地看透他的心思,那个心照不宣的秘密更是成为了最有效的,伤害他的武器。 

但是即便是这样,秀家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 

因为当他听到拷问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就像有一道奔窜而过的雷电一样,令他的记忆瞬间倒退,回到七月魂祭后的那一天,再一次看到瓢泼大雨中被倾倒在地面的血水。 





第二十八话?畜牲道 



一片黑暗。 

到处也看不到有光。 

阴冷的风卷过地面的时候,枯朽的树叶发出脆裂的声音。 

他浑身发冷,视线模糊,已经无法再迈出下一步了。 

黑暗的天空中还有更黑暗的东西飞过,仿佛是成群结队的乌鸦。 

他撑着墙壁站了一会儿,腿脚无力地曲折,膝盖碰到地面,然后全身蜷缩着倒了下去。 

乌鸦会飞过来啄他的尸体吧。 

用这充满了死色的眼睛望着天空,但他是谁? 

这个快要死的人是谁? 

“你是谁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他。 

我是谁? 

他失去光泽的眼睛毫无生气地睁开着。 

我是谁? 

一只抖抖缩缩的手在翻他的衣服。 

那件衣服已经很破旧了,身上也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 

除了刀。 

不能让人碰到那两把刀。 

他极其虚弱地动了一下,那只摸索着的手立刻缩了回去。 

“啊,原来还活着。”失望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问了一次:“你是谁?” 

我是—— 

我是松前藩主的家臣,是内藤家的儿子。 

我叫丞之介? 

不,这些人全都死了,松前藩主利广、父亲内藤清二、兄长一郎都已经死了,那么他是谁? 

“你能说话吗?” 

他感到自己被扶起来靠在墙角边,夜晚的冷风呼啸而过,像刀锋一样刮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只给你一口哦,这可是好东西。” 

那人撬开他的嘴,灌了一小口酒进去。 

粗劣的酒比药还要难喝,冲进喉咙的时候就像要把喉管烧断一样地痛。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东西吧,活过来了。” 

一边咳嗽一边弯下腰,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模糊的视线中所看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乞丐。 

破旧的夹袄里穿着一件女人的小袖,已经完全变了颜色,散发着阵阵臭味,套着草鞋的脚上斑斑驳驳,脚趾的趾甲断裂发黑,还在互相不停地搓揉着。 

乞丐的脸更是难以形容,岁月留下的深深刻痕触目惊心,昏黄的眼睛里盛满了大量的绝望却还留着一点得过且过的安心。 

“入冬了,又要死不少人呢。” 

老人很珍惜地喝了一小口酒,把酒壶塞进怀里抱着。 

他一边搓手一边看过来,眼神倒是带着点同情。 

“我说,你这样下去可是会死的,天变冷了,没东西吃,没衣服穿,很快就会死的。” 

听起来似乎是关心的话语,可是下一句就变成了:“等你死了,就把身上的东西都给我吧,刚才我也给你喝了酒,算是对你有恩情。” 

乞丐露出了发黄的牙齿笑着说:“反正你死了去到幽冥之途的三途河上也会被夺衣婆夺走,还不如给我卖了换点钱呢。” 

那只手又伸过来扯着他的衣服,粗糙苍老的手指碰到他怀中的刀柄后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扯开他的衣襟,把其中一把短刀拔了出来。 

那张老朽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又喜形于色。 

“哎呀,这可是真正的宝贝啊,不过你放心,在你没死之前,我是不会拿的。” 

拿走活人的东西就是抢劫,这个乞丐就像天空中的乌鸦,只靠着死尸来活命。 

接下去的时间,他大概都会守在这里等着他死去吧。 

不可能救他,不可能帮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饥寒交迫地死去。 

虽然本来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会如此不甘心呢? 

刀还在他的怀里,他还能用它做什么? 

深夜里的刀光是耀眼的,就像一道闪电。 

闪电惊走了夜空中的乌鸦,当刀锋插入那个苍老的乞丐喉咙中时,浓稠的血液一瞬间溅上了他的脸颊,灼热驱赶走了寒冷。 

一刀接着一刀,好像要留住那种热烈灼人的感觉,被恶鬼缠身似的快意一下子涌上来。 

来拿呀。 

我的衣服,我的刀。 

我的一切,全都拿走啊。 

他扔下刀,剥光那乞丐的衣服,抢走他的酒壶一饮而尽。 

夹袄里面的小袖袋中有二十几个铜钱,他也全都拿走了。 

沾满了血的铜钱放在手心里全都是粘湿的触感。 

他跪在尸体边捂住嘴,虽然空腹饥饿,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呕吐。 

钱是他的,尸体是乌鸦的。 

但是这么做,和那满天飞的畜牲又有什么分别呢? 

…… 

************************************ 

听到挣扎的声音,秀家一下子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床铺,薄被掀开着,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紧抓着地上的蔺席,手指的骨节发白,仿佛要挖开地面似的,布满冷汗的脸上全都是痛苦之色。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表情? 

秀家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深深地凝视着那张痛苦的脸。 

他原本以为这个男人是不会被任何苦难所折磨的,肉体的痛苦无法击倒他,精神更是坚不可摧,即使像上次那样刺伤他,打击他,让他饱尝饥饿干渴也没能令他失去斗志。 

也许要看到他的痛苦和脆弱,也只有在这样的睡梦中吧。 

只不过那会是个什么梦? 

清次苍白干裂的嘴唇轻颤,仿佛在说什么,可是喉咙受了伤,所以只是含糊地发出一点声音。 

秀家把他的手从蔺席上扳开,清次却更用力地握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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