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曲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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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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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迎面而来的守卫接过自己手中的伤患,他们称呼秀家的时候都是用“殿下”,不禁令六藏坊大吃一惊。 

“你也跟着来吧,多亏有你帮忙才让那么多人逃出一死的命运,应该给你嘉奖。” 

“不,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六藏坊低着头,尽管如此,他的身形却还是比两边的守卫高出了许多。 

秀家没有再去看他,只是不让他离开,由守卫们引领着进了城中。 

************************************* 

八月夏末的这场地震夺去了两千多人的性命,也为那古野城笼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光是重建城池就要耗费大笔钱财,而经过那样一场大灾难,民力也早已经疲敝不堪。 

尽管商议之后,决定要把城郭建造得简朴些,可还是免不了劳命伤财的大兴土木。 

放着这些先不提,这天晚上大灾发生的时候,秀家竟然不在城中,他离开城池跑到城下町去,直到震荡平息了才回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谅解,那个时候光正和他的侍从早已经登上正殿,让人围在父亲纲成和母亲於序之方的身边,不但是自己的妻妾就连秀家的妻子句月也都保护得好好的,对此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竟然撇下自己的父亲和家人不管,跑去找那个连敌我都还没搞清楚的男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由于这个谁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的缘故,在城中的侍女侍从们之间,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则流言:“秀家殿下和那个浪人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 

这些话渐渐也传到了句月的耳中。 

过去的十八年中,这位京都的公主从未遇到过地震这样的灾厄,对于刚刚过去的天崩地裂仍然心有余悸,每晚也无法入睡,总是担心一旦睡着了会被坍塌的房屋压倒。 

虽然这几天秀家每天都来陪她,但却仍和以前一样只是背对着背各自入睡,所以当她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立刻像着了魔,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只是发呆,虽然睁着眼睛却像和做梦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 

“是我亲眼看到的,秀家殿下为他换药,而且还不顾北御门大人的反对,亲自尝药呢。” 

“听说那个男人,长相也很不错不是吗?” 

“没错,我原本以为是个姿色美好弱不禁风的少年,可没想到却是那样一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那双眼睛光是看我一眼,都好像要丧魂失魄地被勾引去了。” 

“我还听说,天守阁刺客的那件事,他一个人斩杀了十几个身手矫健的杀手呢。” 

女人们发出了唏嘘的感叹声,差不多把什么赞扬武士英伟不凡的词汇全都用上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回过头来一想,句月殿下不是太可怜了吗?” 

每次一说到这里,侍女们也都会黯然下来,她们对这位美丽端庄的正夫人还是十分怜惜的。 

只是尽管这么怜惜她,每个人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偏向了那个传言中的男子,并且陷于无限的遐想之中。 

武士之家的主仆间有礼仪忠贞的感情并不是什么违背纲常的事,相反,如果两军交战,白刃加身时,能够誓死护卫主君的话,这份情意更是值得赞扬,因此,虽然是带着类似于“情人”的揣测,也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 

唯一的弊病可能就是在大多数人感到事情或许是如此的时候,立刻把注目的焦点全都转向了身为正室的句月。 

明明已经有了这样一个仙女一样的妻子,却还把心思放在男人身上,不管有多少人听过都会对句月产生一种惋惜之情。 

“真是气死人了。” 

渚纱端着茶碗进来掩上房门。 

她满心不悦地撅着嘴向句月抱怨:“那些女人简直讨厌之极,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根据,秀家殿下明明每天晚上都有来这里陪伴您,为什么还会有那种谣言传出来。” 

句月不说话,只是看着外面的花园发呆,经过了一场大震荡之后,庭院中的花草树木也全都毁坏,刚刚才整理出一个样子来。 

“总有一天她们会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 

渚纱的一句话把句月神游在外的心思叫了回来,一抬头就看到自己的侍女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的样子,忽然间又跪着转身挪到她面前。 

“句月殿下,赶快为秀家殿下生个孩子吧。” 

仿佛全身都被雷电击中,句月的身体骤然一动,浓密的睫毛垂下,一言不发地看着地面。 

渚纱却仍然鼓励一样地说道:“如果生下一个孩子,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句月殿下和秀家殿下的孩子,那一定是蒙天恩宠,可爱漂亮得叫人嫉妒吧。” 

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但是句月听到渚纱这么说着,低垂的眼帘却不知不觉微微湿润。 



第三十四话?鱼与水草 

不管怎么样,侍女之间的闲话是不敢肆意传送到大人们的耳中去的。 

德川纲成一方面对秀家没能在灾难发生时及时赶来觉得难以释怀,另一方面却不愿过多地计较这些事,他忙于重建城池安抚灾民,也根本无暇去听取那些传言。 

九月初的前十天都在一阵难以形容的忙乱中度过,秀家虽然经常抽出空来探视清次,但是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仿佛中间隔着一扇纸门,互相视而不见。 

除此之外的时间,北御门就会被派遣来陪伴他一会儿。 

那天晚上走散后,北御门到处寻找秀家,直到第二天午后才满身疲惫地回来。 

清次对待这个少年的态度似乎还比对秀家亲近些,那是秀家的婚礼当天,在膳所中见过一面后留下的印象。 

不知道为什么,清次总觉得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淡定的,视死如归的气质,就像是一股混合着甘甜辛苦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药草味,干燥好闻,那味道也时常带着点悲剧的意味,难以言喻又十分微妙。 

和他的交谈之中,清次发现他精通药理,对自己的伤势也常常会有好建议。 

这种交谈的时候,北御门自觉地担任了双方的传声筒,他毫不保留地把所有对话都转述给秀家听,而且也从秀家那里带来回应。 

比如有一天,清次说:“院子里的茶花开得很好,但是从这里看过去却只能看到小小的一角,实在可惜。” 

结果第二天早上醒来,一整片的红色茶花好像愤怒似的狂开,占满了整个隔扇外的庭院。 

秀家路过门外,虽然没有进来,却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最后说了一句:“的确好看了不少。” 

如此的事情一多,立刻变成侍女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内容也就越来越露骨。 

她们本来就是除了闲聊之外没有任何打发时间的事可做的,这样一来反而使原本枯燥的生活多了很多乐趣,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次的伤势慢慢好转,伤口也开始结痂。 

于是有人就说:“真希望那个伤永远没法痊愈才好呢。” 

当然这样的人只是少数,更多女人心里想的是如何吸引他的注意,但那又并不是真的想要表达爱意,只是一种把自己置于仿佛陷入苦恋之中的游戏罢了。 

例如特意把茶给清次端到房里来,或是刻意装扮一番经过回廊门口,盛好的饭菜若是有炖鱼的话就避开头和刺,光盛肉给他,以此互相比较得到回应的次数。 

对清次来说,风月场上阅历过无数男人的名妓花魁也能轻易为他折腰,更不用说这些足不出户的女人了,她们对于大名家的武士可望不可及,一旦有了倾慕的对象立刻就变得积极起来。 

即使明知道那是徒劳也会想要去做一做,无拘无束地把这个连本家在哪里都不清楚的浪人叫成了“清次大人”。 

“这种关心真是叫人嫉妒。” 

北御门望着远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女们,脸上却看不出一点嫉妒的样子来。 

清次坐在被褥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那些女人道:“我怎么不觉得?” 

少年回过头来说:“这些话我不告诉秀家殿下,说说被女人这样追捧,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么?” 

“大概也只有看的人才会觉得高兴吧,像明明好好坐着,却有人故意把茶水倒翻在你身上的烦恼,你应该不会知道。” 

北御门听完之后一下子笑了出来,他年纪虽然小,做事却十分沉稳,很少有举止轻浮的表现,所以偶尔露出这样一个笑容反而让人感到意外。 

“那的确是讨厌之极的事情。” 

少年点了点头,他看到清次注视那些女人的眼神果然是毫无情欲,还不如投注在庭院中花草上的目光来得热切。 

女人们差不多都喜欢武家男儿,那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平时也是精力充沛的男人最符合她们的喜好,若是能够再带一些柔情就更好了。 

北御门猜不透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他面对着那些容姿姣好的女人就好像在看木雕泥塑,反而对自己说话的时候显得谈笑风生,一点也不会令人感觉到什么难以畅怀的抑郁。 

虽然谁都在揣测着他和秀家之间的纠葛,可是从表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清次的个性中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面,但是他四处游历见识广博,和他交谈总是会有意想不到的乐趣,并且因此常常被吸引过去。 

就在北御门思忖着这些事的时候,有一队端着漆盘的侍女从回廊前经过,那些漆盘上垫着纸,摆放着五颜六色的点心。 

“会不会觉得有点肚子饿?” 

忽然问出这句话的北御门,那双端正黑亮的眼睛里全都是玩味的笑意。 

看这些侍女谨慎小心的样子,显然不是特地端来给他们吃的东西,如果是给藩主或是夫人们的点心,当然不可能拿来擅自品尝,可是北御门却毫不犹豫地开口把她们拦了下来。 

“请等一下,盘子里的和果子拿过来让我尝尝吧。” 

侍女们立刻停下,弯下腰来把手中的漆盘递到北御门的面前。 

四个盘子里放的是以四季命名的点心,春天的樱团,夏天的竹筒水羊羹、秋天的银杏和熟柿馅糕、冬天的雪白干点,全都小巧精美,玲珑剔透,颜色更是漂亮诱人。 

北御门每样拿了一个又让侍女们走了。 

清次看着他笑道:“这样才叫人嫉妒,难道她们不怕少了东西被责骂么?” 

“只要说是我吃的,没有人会怪罪她们。” 

北御门让清次挑自己喜欢的来吃,然后笑着说:“我是这个城中的毒见役,负责为主君试毒,若是什么都不吃,才是要被怪罪的渎职。” 

虽然早就猜到北御门的侍职,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这么一来,那些药草的味道也容易解释,如果不懂得药理,就算哪一天被毒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清次看着这个正当风华之貌的少年,每天都等于在过着命悬一发的生活,可是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一点阴沉哀怨。 

“其实毒见役是个美差,哪有人傻到明知会有人试毒,还特地把毒药下到饭菜中的道理,只怕会用些更离奇的方法吧。” 

听到清次这句又像安慰又像解释的话,北御门表示赞同。 

“一点也不错,以前有人把毒涂在笔杆上,这都是防不胜防的。” 

北御门的话一说完,清次忽然心中一动,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有没有一种毒是可以慢慢发作的?看起来就好像病死?” 

“很多。” 

“如果是试毒的人无法察觉的分量,只尝一小口也不会有事的呢?” 

北御门想了想,反问道:“那中毒的症状是怎么样的?” 

清次把目光转向门外,仿佛在一边回想一边说:“开始只是咳嗽,渐渐地咳出血来,然后就染上热病,怎么样也好不了,冬天的时候喊热,夏天又觉得冷,最后也没有什么征兆就忽然死去了。” 

他说着又转过视线看着北御门道:“平时的饮食也全都由别人试过之后才吃,可是其他人全都没事……” 

“那个中毒的人是谁?” 

清次一时语塞,过了很久也没有说出话来。 

“不能告诉我是谁么?” 

“也不是不能。” 

清次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是北御门从未见过的,既不是觉得有什么好笑,也没有嘲弄的意味,反而好像有些内疚,他说:“我收回前面的话,毒见役不是什么美差,当我告诉为死者试毒的人说那死因有可能是中毒的时候,他因为自觉失职,所以剖腹自杀了。” 

“……有可能么?” 

“我不知道,因为不能肯定,所以信口说了之后变成那种结果,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至今仍然感到后悔。”清次抬起头说:“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他。” 

这个他,当然是指秀家。 

北御门望着他,忽然道:“第一件事,根据你所说的话来看的确是中毒,也有分量小到尝一两口根本不会有事的情况,或者按照每个人体质不同有所差别,第二件事,身为毒见役,随时都有为主君替死的觉悟,即使只是猜测,如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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