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草原3:白登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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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草原3:白登之围-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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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心事

  在洛阳大封功臣后,刘邦与他的大臣们就返回离长安很近的栎阳① 城。

  栎阳是座古都,战国时秦献公就在此建都,前些年项羽封秦将司马欣为塞王,司马欣也以栎阳为都城。因新都长安城正在盖建,刘邦就暂时驻跸栎阳。

  刘邦真是累了,这十年来,连年征战,出生入死,几乎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有时几个月都人不解甲,马不卸鞍,铁甲缝中都生出虮虱来。现在大局总算渐渐稳定,他也能喘口气了。

  然而,皇帝可不是好当的,在这个位置上,无论是有为的君主还是无为的君主,总有数不清的事情让你闲不下来,眼前的紧迫的事少了,长远的潜在的事情却浮上了心头。

  第一件让刘邦烦心的事是由后宫引发的,还是那恼人的立嗣问题。

  高帝二年,刘邦还是汉王的时候,就立刘盈为太子。当时刘盈的母亲吕雉与刘邦的父亲太公都落在了项羽手中,在楚营中当人质,与吕雉、刘太公一起落难的是舍人审食其。刘邦虽然立了刘盈当太子,但心中一直不喜欢这个孩子,尤其有了如意之后,总说刘盈文弱,不像自己,而如意像自己。这话意味深长。

  刘邦一生有八个儿子,大儿子刘肥的母亲出身娼家,是刘邦年轻时的相好,后来跟了刘邦。刘盈是嫡出,是明媒正娶的吕雉的儿子。刘邦起事后,征战不息,行踪无常,吕雉与儿子女儿都守在老家,陪伴刘邦的女人都是在行军打仗时在各地得到的。像淮南王刘长的母亲就是女婿张敖送给刘邦的一个赵姓美人。刘邦与她睡觉后,那美女怀孕生下了刘长,而自己却无辜地受到赵国丞相贯高谋逆案的牵连被捕入狱,愤而自杀。刘邦跟那个美女睡觉后,很快就把她丢到了脑后,更不知她受到了冤屈,一直等到监狱官员把婴儿送交给刘邦时,刘邦才知道这桩冤情。他悔恨不及,在河北真定隆重地安葬了那位姬妾。这还是在刘邦已经当了皇帝以后发生的事情。至于在刚起事的那两年里,刘邦虽好色,也顾不上女人了。

  在刘邦周围的女人中,唯一受到他格外垂青的便是起事不久在定陶得到的戚姬,美丽温柔的戚姬让刘邦真正动了心,尤其是她生了皇子如意后,戚姬在后宫的地位事实上已经替代了吕雉,是刘邦身边的第一宠姬。吕雉长期不与刘邦生活在一起,又在楚营当了三年人质,年纪又大了,因而在宫闱生活中受到了冷落。

  对于吕雉,刘邦心中还有一块疙瘩。吕雉在老家、在楚营都由舍人审食其陪伴照顾,他们相依为命,共度危难,情意非常。也有闲话传到刘邦耳中,说吕雉与审食其关系暧昧。这件事刘邦处理得十分大度,一则此事若声张追究起来,大失帝王的颜面;另外,是他长期把吕雉丢在家里,不管不顾,还让吕雉落到了项羽手里。在这兵荒马乱有了今天不知明天的日子里,人伦上出些差错,也是人之常情,难以深究。再说,在自己贫贱时,出身大家的吕雉跟自己做了夫妻,为自己养育了一儿一女,还为自己担惊受怕,算是患难夫妻。俗话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虽说是当了皇上也得作出一番有情有义的样子来。于是他便睁一眼闭一眼地对那些传言不闻不问。这是他的宽厚之处,也是他的高明之处,但内心深处总还有些怨怼,因而从情感上越发疏远吕雉,也与戚姬更加亲密。

  前些天,一天散朝回来,他到了戚姬的寝宫,坐在床上抱着如意儿玩耍,无意中问了一句如意:“皇儿,长大了你要干啥?”

  “要像父皇一样,当大皇帝,领兵打仗。”如意比画着,神气活现地回答。

  “好哇,你这孩儿有志气,像是我的儿子。”刘邦哈哈大笑,举着儿子称赞着。

  戚姬正伏在案几上在一幅白绢上描画,听到这父子俩的对话,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惊的是儿子的回答是犯大忌的,尤其是刘盈早已立为太子,喜的是刘邦不但没生气,还夸了儿子。

  她搁下了画笔,转过身来从刘邦怀里抱过了孩子,说道:“孩子这么大了,皇上也不怕累着。”

  放下如意后,她整了整衣裳,跪在床席上,对刘邦正正经经地施了一个礼,说道:“臣妾替如意儿谢过皇上了。”

  刘邦见戚姬这番举止,有些奇怪,笑着问道:“你替皇儿谢我什么呀?”

  “皇上刚才许了如意儿将来当大皇帝,如此大的恩典岂能不谢。皇上是金口玉言,如意儿有如此前程,臣妾真是太高兴了,也为皇上的英明高兴。”

  刘邦听了一怔,随即收起了笑容,正色地对戚姬说道:“我哪里许过如意什么,是与小孩子逗着玩的,你可不能当真。”

  如意在一旁听着可不依了,他拉着刘邦撒娇道:“父皇,孩儿就要当大皇帝,就要像父皇那样领兵打仗,您可不能骗我,不能骗我。”

  刘邦拍着如意的头哄着他:“好,好,父皇不骗你,一定让你领兵打仗,一定让,你先出去玩吧。”

  戚姬拉过了儿子,让边上的小太监把如意带了出去。

  如意出去后,戚姬冷冷一笑,对刘邦说道:“您看,如意儿刚才说得明明白白的,皇上您也回答得明明白白的,君无戏言嘛,怎么倒怪起臣妾当真来,臣妾如果不当真,那倒是有罪了。”

  刘邦望着她,摇摇头,不做声。

  戚姬见刘邦不吭声,便软了口气,柔声说:“刘郎,您老是说如意儿像您,是个龙种。既然如此,这孩子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嘛。”

  “那不是太子的名位已经许了盈儿了吗?盈儿又比他大。”刘邦无奈地回答。

  “那肥儿还大呢,比盈儿大多了,盈儿只比如意大四岁,也还是个孩子嘛。再说臣妾可是您起事后跟随您的,嫁的是诸侯、君王。当年吕姐姐嫁的可是个亭长,谁是什么命,不是很明白吗?这些年臣妾一直陪伴着您,您也总是把臣妾当做正室一样看待,臣妾心中是十分感激的。而吕姐姐嘛,这些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比臣妾清楚。亲疏远近已经明摆在那儿,为什么一说起如意儿的将来,您就这样作难,这样犹豫呢?”

  “那……那可是件大事,太子的名号可不能随便更改的。”刘邦倚在玉几旁,摇着头,显得十分为难。

  说实在话,戚姬说的那些话,刘邦心中早就盘算过,他也有这个意思,想改立太子,让心爱的如意将来继承他的皇位。但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得从长计议,毕竟吕雉是他的正妻,那些沛、丰旧人都在,他不能不考虑那些老臣们的意见。吕氏又是个大家族,当年跟他起事的亲属不少,在朝中已有很深的根基,他们与太子的利益休戚相关,要更换太子,朝廷势必发生大的动荡,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局面。

  戚姬见刘邦这副神情,也坐了下来,在一旁默默地流泪。

  刘邦见了,更烦躁起来,他无奈地说:“你哭什么嘛,本来高高兴兴的,为了小孩儿的一句话搞成这样,何苦呢?”

  “‘何苦呢,何苦呢。’您根本不为臣妾着想,不为如意儿着想,臣妾知道,我娘俩的性命早晚要送在您的这句话上。”

  “你,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刘邦觉得戚姬这话说得过分了。

  “刘郎,您当然比臣妾清楚吕姐姐的为人,她能容得下臣妾,容得下如意儿吗?她瞧我娘俩的目光有多凶,像把刀子一样,说实在的,想起来我心中就打颤。现在我与如意儿有您宠爱,有您呵护,她不能拿咱娘俩怎样,还要在您跟前装出一副贤慧的模样。将来,将来您万岁后,臣妾与如意儿还有活命吗?您今天对臣妾越好,将来臣妾与如意儿的下场越惨;刘郎,您识见过人,目光如炬,这点难道您没看出来。臣妾懵懂,可这件事心里还明白,您说,我能不为如意儿的将来打算吗?我能不忧心如焚吗?臣妾早已打算将来与您一起走,到天上地下都陪伴着您,可如意交给谁,交给谁啊……”

  说到这里,戚姬竟伤心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些话刘邦都听进去了,他的心头震撼了,他想自己的确疏忽了,没仔细认真地为戚姬与如意的将来想过。戚姬讲的那些话是有道理的,并非是她的多虑,更不是危言耸听,那些话一句句都很实在。吕雉的为人他当然清楚,那是个强悍的女人,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自己对戚姬的每一分亲热,对她的每一分冷落都会增加她心中的仇恨。别看她现在不声不吭的,凡与自己亲近过的女人,她一个个都记着呢,一个个都不会放过。前两年自己以为她拘在楚营回不来了,于是也根本没想到她会给自己的后宫带来什么矛盾。现在她回来了,成为后宫之主,那么戚姬将来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这件事他得好好盘算盘算,得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他清楚,戚姬美丽、聪明、多情,但决不是吕雉的对手。她俩是两种类型的女人,一个是完完全全的女人,需要男人抚爱男人呵护的女人;另一个却是个想当男人的女人,甚至想比男人更男人的女人。

  他转过身来,把戚姬温柔地揽在怀中,轻轻地抹去她的泪水,低声地说道:“你别着急,别害怕,凡事有我在嘛。你与如意都是我的心头肉,我岂能不管呢。这件事我会考虑,我会安排的,你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别哭了,别哭了,我的宝贝。”

  听到刘邦这个许诺,戚姬迷离的泪眼中漾出一缕喜色,她紧紧地贴在刘邦的胸前,像头可怜的羔羊。

  自此,这件事便压在了刘邦的心头。

  二

  另一件事是:原先最讨厌礼仪的刘邦想起了礼仪,原先最瞧不上儒生的刘邦找上了儒生。这便是一个当无赖时的刘邦与当了皇帝的刘邦的不同,是不同身份的刘邦的不同需要。

  事情还要从刘太公说起。刘太公为了刘邦这个儿子吃了不少苦,这个儿子却并不把老子放在心上。最可气的一次是前年在楚营做人质,在楚汉两军阵前,项羽把他捆绑起来,搁在高高的肉案子上,要刘邦投降。他对刘邦说,如果你不投降,我就烹了你老爹。面对此情此景,刘邦脸不改色心不跳,还摆出一副无赖相,回答道:“你与我当年都听命于楚怀王,共同伐秦,相约为兄弟,因而我的老爹也是你的老爹。现在你要把我老爹烹了,那请你也分我一碗,也让我尝尝咱们老爹的味道。”项羽大怒,要杀刘太公,幸好那个一贯吃里爬外的项伯说情,太公才逃过一死。这件事对刘太公刺激太深,开始是吓得要死,后来是气得要命。但这样的儿子他摊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回到汉营后,他的日子就好过了。尤其是儿子当了皇帝后,还专门为他置了府第,僮仆成群,真的过起了老太爷的生活。

  刘邦也变了嘴脸,像是十分孝顺,只要在栎阳,不管多忙,五天就来问候一次,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每次来拜见太公,就像一家人那样,都行父子大礼。

  一次,刘邦又去太公府第请安,到门前,就见太公拿着扫帚打扫着门前的路面。见到了他的车驾,刘太公马上跪倒在他的车驾前行跪拜大礼。他慌忙下车,扶起了父亲。到了大厅,他要给父亲行父子礼,太公坚决不允,神情与往日大异。他便问太公缘故,太公说了,是太公家令① 
提醒了自己。那个家令对他说,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高皇帝虽然是您的儿子,但他是天下的人主;太公您虽是他的父亲,但总归是人臣啊。怎么能让人主来拜见人臣呢,如果这样,那么皇帝的威仪就没有了,天下人也不会尊敬他听从他了。太公听了恍然大悟,于是就在儿子来问候的日子早早起来,打扫门庭,迎接儿子。

  这件事让刘邦受到很大震动,觉得事情虽很平常,但其中包含的意义很大,那个太公家令很有眼光,该大大表彰,于是他便厚赏那个家令黄金五百斤②。

  然而,刘邦也不能让老父亲老是对自己下跪,便与陈平、刘敬等谋臣商量,如何解决这个难题。陈平他们终于想出了个办法,让刘邦尊刘太公为太上皇,表示对天子之父最大的尊敬。从此皇帝与太上皇,两个都是皇,不再是人主与人臣的关系,行家人礼就符合人伦礼仪了。

  从这件事中,刘邦再次感受到规矩礼法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中的重要。在他与他子孙的皇帝生涯中,那将是一根不可短缺的精神支柱。

  让他想起礼仪规矩的另一个因素是:自从他当上皇帝后,他手下的那些将领们的行为举止实在叫他难堪。他这个皇帝不像以前的君王那样威仪十足,那些臣下也没个臣下的样子。因此他感到必须制定一套礼仪规章来整肃朝纲,约束那些桀骜不驯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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