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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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海枯石烂-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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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子扬。〃
  〃好名字,从今起你就用本名吧,不用刻意扮中国人,试用期三个月。〃
  〃谢谢庄小姐。〃
  杏友同安妮说:〃请安东尼来化淡妆,头发往后梳,让吏提芳拍几张定型照。〃
  说完之后,自己先吃惊,为什么?口气是如此不必要地权威,像一个老虔婆。
  她躲到角落去,静静自我检讨,这简直是未老先衰,有什么必要学做慈禧。
  转身出来之后,她的脸色详和许多,也不再命令谁做些什么。
  过两日夏利逊律师带了一位行家出来见他们。
  那位女士是华裔,叫熊思颖,专门打离婚及抚养权官司,据说百战百胜,是位专家。
  她一听杏友的情况,立刻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杏友低头不语。
  阿利紧紧握住她的手。
  熊律师铁青着脸,〃始乱终弃,又非法夺取婴儿,这户人家多行不义,碰到我,有得麻烦,庄小姐,那年你几岁?〃
  〃十九岁。〃
  〃果然被我猜到,你尚未成年,这场官司可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一定是这样,〃熊律师按住她的手,〃对你有好处,可以争取抚养权。〃
  杏友苍茫地低下头。
  阿利同律师说:〃你看着办吧。〃
  熊律师颔首,〃我一定替你讨还公道。〃
  杏友抬起头,想很久,没有说话。
  此时在她身上,已完全看不出当年那受尽委屈穷女孩的影踪,举手投足,她都足一个受到尊重的专业人士。
  想忘记丢下过去,也是时候了。
  把旧疮疤重新拾起来有什么益虚?
  熊律师像是看清楚杏友的心事,在这要紧关头轻轻说:〃是你的,该归你所有。〃
  杏友终于点点头。
  这一封律师信对周家来说,造成的杀伤力想必像一枚炸弹。
  因为数天之后,对方已经主动同庄杏友联络。
  先由庄太太打电话来,〃杏友,这件事可否私底下解决?〃
  杏友不出声。
  〃杏友,周夫人想与你亲自谈一谈。〃
  〃我不认识她。〃
  〃杏友,这是我求你的时候了。〃
  〃伯母,你同他们非亲非故,一直以来不过是生意往来,现在,你应站在我这边。〃
  〃我何时不偏帮你?说到底,闹大了,大家没有好处,孩子首当其冲,左右为难,你把你要求说出来,看看周氏有无方法做到。〃
  杏友叮出一口气。
  〃下星期一,周家司机会来接你。〃
  熊律师头一个反对,〃你若去见她。我就雏以办事。〃
  杏友不出声。
  熊律师异常失望。
  杏友没有赴约,周夫人却亲自到罗夫厂来找她。
  下雨的黄昏,杏友正与阿利争执。
  〃不要为省一点点料子而把纸样斜放,衣服洗了之后,会得走样,缝线移到胸前,成何体统。〃
  阿利答:〃庄小姐,通行都普遍省这三吋布,一万打你说省多少成本。〃
  〃我是我,杏子坞。〃
  〃你吹毛求疵,有几个人会洗凯士咩毛衣?〃
  〃我。〃
  阿利举起双臂投降,〃我真想与你拆伙。〃
  他走出办公室。
  就在这时候,周荫堂夫人在门口出现。
  她像一尊金身活佛似,世上已千年,人人历尽沧桑,她却依然故我,保养得十全十美。
  杏友一眼把她认出来,〃请坐。〃
  〃那我不客气了。〃
  〃喝些什么呢?〃
  〃那纸包苹果汁就很好。〃
  〃不不,我叫人替你湖茶。〃
  杏友叫安妮进来吩咐她几句。
  周夫人微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杏友也微笑,〃不止三日了。〃
  她立刻开门见山,〃杏友,我收到你的律师信。〃
  杏友欠欠身,表示这是事实。
  〃杏友,为什么,你是要上演基度山恩仇记吗?〃
  杏友征住,没想到她在必要时会那样幽默。
  〃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这时,雨势忽然转太,天空漆黑一片,雷声隆隆。
  接看,电光霍霍,不住打转,像是采射灯在搜索大地,怪不得古时人们一直以为那是天兵天将要把罪人撤出来用雷劈杀。
  果然,格隆隆一声震耳欲龚的轰天雷,厂里的灯光闪两闪,归于黑暗。
  呵打断了电线。
  因为尚有街灯,不致于伸手不见五指,可是杏友也也得突兀,她轻轻站起来。
  这时,杏友不由得不佩服周夫人,她完全无动于中。
  〃杏友,我问你要什么?〃
  安妮敲门,〃庄小姐可需要蜡烛?〃
  周太太先转过头去,〃不用,我们有事要谈。〃
  杏友轻轻开口:〃我想采访元立。〃
  在黑暗中她看不清楚周夫人的表情,上天帮了她的忙,那样她更方便说话。
  〃怎么样采访?〃
  〃无限制采访。〃
  周夫人一口拒绝,〃不可以,你自由进出,会影飨元立情绪,防碍他生活及功课。〃
  〃我是他母亲。〃
  〃你不错是生母,但是多年前你已交出权利,因为你未能尽义务。〃
  〃当年我没有能力。〃
  〃在他出生之前你应当设想到道一点。〃
  杏友没有退缩,〃我没有设想到的是有人会欺骗我,接着遗弃我。〃
  周夫人语塞。
  隔一会儿她说:〃杏友,你已名成利就,何苦还来争夺元立,犹太人对你不薄,不如忘记过去,重新组织家庭。〃
  〃我只不过要求见他。〃
  〃我可予你每月见元立一次,由我指定时间地点。〃
  杏友答:〃我不能接受。〃
  〃两星期一次,这是我的底线,我可随时奉陪官司,我并不怕麻烦,我怕的只足叫五岁的元立出庭作证,会造成他终生创伤,你若认是他生母,请为他着想,不要伤害他。〃
  杏友颓然。
  这时,安妮推开门来,放下一盏露营用的大光灯,室内重见光明。
  杏友抬起头,看见周夫人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如临大敌。
  〃杏友,你是个太忙人,两周一吹采访,说不定你也抽不到空。〃
  〃采访时间地点,无论如何由我作主。〃
  周太太忽然累了,〃杏友,我不妨对你清心白说,我媳妇王庆芳不能怀孕,元立可能是我唯一孙儿,我纵使倾家荡产,也会与你周旋到底,我不会让他跟着犹太人生活。〃
  〃杏友,我俩当以元立为重。〃
  杏友静下来。
  天边的雷声也渐渐隐退。
  一向雍容的她此刻额角上青筋暴绽,面目有点猝猝。
  杏友知道她自己的脸容也好不到那里去。
  忽然之间她轻轻问:〃元立几时开始弹小提琴?〃
  他祖母的语气声调完全转变,〃两岁半那年,看电视见大师伊萨佩尔文演奏,他说他也要弹,便立刻找师傅,凡乐章,听一次即会。〃
  〃呵,天才生的压力也很大。〃
  〃所以我们一直不对外界宣扬。〃
  〃其它功课呢?〃
  〃与一般幼儿园生相似,祖父在家中教他李白的将进酒,琅琅上口。〃
  〃顽皮吗?〃
  〃唉呀,顶级淘气,喜涂鸦,家中所有墙壁布满周元立大作,祖父吩咐不准抹掉,留下慢慢欣赏。〃
  杏友听着这些细节,眼泪慢慢流下脸颊。
  〃也许你不知道,我疼爱元立,远胜星芝及星祥。〃
  当中一个世纪已经过去了,这两个名字,遥远及陌生,但却改变了她一生。
  〃杏友,我们可有达成协议?〃
  杏友木无表情。
  〃杏友,犹太人办得到,我周家也可以试一试,你若想自立门户,尽管与我商量。〃
  杏友意外。
  〃别叫他控制你,我听行家说,你的名气比罗夫大。〃
  杏友低下头,〃我心中有数。〃
  〃杏友,告诉我一个肯定答案,别叫老人失眠。〃
  杏友答:〃我答应你撤回律师。〃
  周夫人松口气,〃我代表元立感谢你。〃
  杏友忽然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问。〃
  〃我一直不明白,周家已经那样富有,为什么还一定要与王家结亲,以树寓贸?〃
  周夫人苦笑,〃杏友,那一年周家投资失误,情势危急,不为人所知。〃
  杏友叮出一口气,〃那么,〃杏友问:〃周星祥是为着爱家才同意与王小姐结婚?〃
  周夫人却摇头,〃不,我不会要求子女牺牲他们幸福,一切属他自愿,王小姐妆奄丰厚,他可无后顾之忧,他一向喜欢花费,他父亲伪此与他争拗多次,几乎逐出家门。〃
  杏友恤征看肴周夫人,原来如此。
  周夫人轻轻说下去:〃星祥一生爱玩,女朋友极多,从不承担责任。〃
  杏友,颔首,〃我到现在才明白。〃
  〃我需告辞了。〃
  〃我送你。〃
  〃这是我房内私人号码,你需见元立之时,可与直接联络,我亲自安排。〃
  〃谢谢你。〃
  〃杏友,〃周夫人终于说:〃对不起。〃
  杏友惨笑,一直送她到大门口。
  阿利走出来,在杏友身后看着周夫人上车。
  这时,天仍然下着萧萧雨。
  〃老太太说服了你?〃
  杏友不出声。
  〃她口才一定很好。〃
  杏友双手抱在胸前,〃是我自己儒弱。〃
  安妮出来说:〃电线修好了。〃
  杏友转过头去,〃各人还不下班?〃
  她与阿利晚饭,什么都吃不下,只喝酒宁神,一边静静听阿利诉苦,他在抱怨交大笨保护费的事。
  可是那一点也不影响他的胃口,他吃得奇多,这两年他明显发福,却不想节制〃活看就是活看,必需吃饱。〃
  大家都变了很多,年纪越大,越无顾忌。
  那天深夜,杏友醒来,不住饮泣,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她悲伤莫名,没有什么可以弥补一颗破碎的心。
  天亮之后,她用冰冻茶包敷过眼睛,才敢出门。
  与周元立第一次见面,本想安排在游乐场。
  周夫人忠告:〃人太多,又槽杂,不是好地方。〃
  〃那,你说呢?〃
  杏友忽然与她有商有量。
  〃真是头痛,去你家呢,陌生环境,会叫他感到突兀,必需两个人都舒服才行。〃
  杏友颓然。
  〃不如到琴老师那里去吧。〃
  〃是,是,好,好,〃杏友言听计从。
  周夫人笑了。
  如今,这女子已经成名,正受洋人抬捧,而且听说身家不少,他人对她的看法又自不同,一个名利双收的奇女子,怎么会没承担没人格呢。 
 
  
 

第八章 
 
  那天杏友一早就到了,她穿得十分整齐传统,内心志忑。
  彭姑已经在等地,招呼她说:〃太太已经吩咐过,琴老师不介意我们借他的地方。〃
  杏友的胃襄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居干舌燥,坐立不安。
  彭姑斟杯蜜糖水给他,陪她说话。
  〃彭姑,你对我真好。〃
  忠仆彭姑却说:〃庄小姐,我不过是听差办事,是太太待你周到才是。〃
  杏友环顾四周,〃琴老师是犹太人?〃
  〃本是俄裔犹太,早已移民本国。〃
  杏友颔首,〃流浪的犹太人。〃
  〃我们也终于都安顿下来。〃
  杏友仍然紧张得不得了,〃一会儿,我该说什么?〃
  〃别害怕,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问好,不用急,慢慢来。〃
  〃他会怪我吗?〃
  〃他只是个小孩。〃
  杏友泪盈于睫。
  〃也许会,也许不会,都是以后的事了。〃
  杏友的手籁歉地抖,她走到窗前去看风景,这时,琴老师的书房门打开,一个七八岁小女孩抱着小提琴走出来。
  那女孩衣着考究,安琪儿般容貌,随着保姆离去。
  杏友告诉自己,这里真是往来无白丁,没人说过有教无类,交不起学费天才也是枉然。
  小元立若是跟看她,头几年过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不不,元立其实不是她的孩子,她不认识他。
  窗下,一辆黑色房车停下来,司机下车开门,小小同元立由保姆陪着走出车子。
  彭姑说:〃来了。〃
  她转过头去,发觉庄杏友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
  〃庄小姐,庄小姐。〃
  哪里还有人影,经过千辛万苦,她还是做了逃兵。
  彭姑为之侧然。
  这时,周元立已经咚咚咚走了土来,彭姑不得不迎上去招呼少主。
  杏友自楼梯逃一般离去。
  她心底无限凄惶,她有什么资格去与元立相认,当年她原可带着他走天涯,母子楼征一起熬过贫病,或是搪不过去,索性共赴黄泉。
  杏友黯然回到办公室。
  中午时分,职员都去了吃饭,倒处空荡荡。
  她没有开灯,轻轻走回自已房间。
  经过阿利的办公室,忽然听到女子轻浮的笑声。
  〃嘻嘻嘻嘻,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接着,是阿利的声音:〃代价如何?〃
  对方反试探,〃你说呢?〃
  〃你想要钱呢,还是出名?〃
  〃两样都要。〃
  〃那,你需要认真讨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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