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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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宙-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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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太太过数日便可出院,你请放心。”

  只听见庄某问看护,“我可以带孩子来见见母亲吗?”

  孩子!元之吓一跳。

  呵可是,有丈夫当然名正言顺有孩子。

  意外之后,元之反而有点高兴,多好,她已经做了现成母亲了。

  她轻轻问丈夫:“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

  看护连忙答:“他叫庄允文呀,”推一推那错愕的丈夫,“庄太太的记忆慢慢自会恢复。”

  “哦,”元之又问,“我的孩子叫什么?”

  庄允文呆呆的看着妻子,她莫非失忆?

  “儿子叫小明,”看护抢答,“女儿叫小珠。”

  元之阿一声,居然共有两个孩子,“他们几岁?”

  庄允文只得聚精会神地回答:“你忘了?小明四岁,小珠一岁。”

  那么说来,孔兆珍很早就结了婚。

  “有没有照片?”

  “我这就去把他们带来。”

  庄允文走到门口,又回转身,手足无措,团团转。

  看护诧异问:“庄先生,你怎么了?”

  庄允文颓然说:“我不敢离开兆珍!”

  元之深深意外,上帝真是公道得可怕,没想到孔兆珍这样平凡的女性竟能得享如此真挚的爱情,而一朵芙蓉花似的林慕容却一个知己也没有。

  看护含笑道:“你放心回家吧,我们替你照顾庄太太。”

  元之不由得问;“你在外头,谁看住孩子?”

  庄允文答:“他们的祖母与我们住呀。”

  元之敲敲额角,“是,想起来了。”

  不知怎地,她非常想见那两个根本不属于她的孩子。

  “允文,去把小明与小猪带来。”

  庄允文笑了,“是小珠。”

  “对,小猪。”

  庄允文与看护都笑了。

  元之倦极入睡。

  “妹妹,好睡,好睡。”

  “嗯,”元之朦胧间问,“你是谁?”

  对方是一个少妇,形容憔悴,但是慈眉善目,不住向元之拱手。“请代我照顾小明与小珠。”

  “喂,喂。”元之叫她。

  她却转头就走,元之没有追上去,隐约知道那是谁,于是大声说:“你放心好了。”

  那少妇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感激地一笑,再向前走,消失在角落处。

  醒了之后,元之支撑着蹒跚地走到浴间去照镜子,见到孔兆珍的尊容,她吃惊地掩住嘴,天,才二十多岁,已为未老先衰立招牌,这人需要好修饰,好好补养,才能恢复元气。

  元之不由得叹口气。

  真的要找一个理想的躯壳,也许要穷一生之力,都不用做人了。

  有一件事元之可以肯定,求仁得仁,她此刻绝对是个普通得不能普通的家庭主妇。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嘭的一声,有人踢开病房门进来,“我妈妈在哪里?”

  本来愁眉不展的元之忽然笑出来,她知道这是谁,这是庄小明。

  她强忍着伤口痛楚,笑着迎出去。

  小明一见她,过来用双臂紧紧箍住母亲,痛哭失声。

  他的脸伏在妈妈腿上,元之本能地抱住他。

  做母亲不需要天才吧,只要有爱心耐心与力气即可。

  慢着,那边那个由老太太抱着的小女孩子一定是小珠了。

  不不不,她不似小猪,她是小精灵,一双大眼睛盯住元之不放,元之被幼儿审视得有点心虚。

  祖母见她生分,哄她说:“叫妈妈呀,你不是学会叫妈妈了吗?”

  那幼儿胖胖双臂搭住祖母脖子,动也不动,继续瞪住元之,像是说:你不是我妈妈,我不要你抱,我妈妈什么地方去了,你到底是谁?

  元之自老太太手上把她接过来,哗,好重,元之脚步一个踉跄,孩子又被她祖母接回去。

  “不怕不怕,身体好些再抱。”

  幼儿并不哭,只是全神贯注地冷冷看着元之。

  一直到元之回家,小珠仍然不肯给她抱。

  家是很挤逼很仓猝的一个家。

  许多电器家具,都需要添置了,很明显因为经济缘故,都用旧货勉强凑合。

  夫妻俩与幼儿睡一个房间,祖母与小明用另外一间。

  厨房与卫生间都狭小而幽暗。

  元之冲口而出:“要另搬一间公寓了。”

  庄允文一听,先笑出来。

  随即是庄老太揶揄的说:“兆珍病糊涂了不成,光天白日讲梦话。”

  元之知道这不是庄家经济能力可及,当下立刻噤声。

  靠朋友的时间到了。

  当天深夜,她正睡得深沉,忽被幼儿哭声惊醒,梦里不知身是客,想半晌,才知道是小珠不适,起床一看,另外床上的庄允文还在熟睡。

  元之揉揉酸涩的双眼,正想去安抚小女孩子,庄老太已在房门处出现,咕哝抱怨,“你抱抱她呵,允文明朝还要上班。”

  元之连忙唯唯诺诺:“是,是。”

  庄允文已醒,笑道:“妈你去睡,我来抱。”

  老太太这才退出去。

  元之吐吐舌头。

  庄允文真是好脾性,和颜悦色对元之说:“小珠似不大跟你。”

  “我再试试,你明天还要上班。”

  庄允文忽然说:“我早已无班可上了。”

  “什么?”元之错愕。

  “公司大量裁员,我是第二批被撵出来的人。”庄允文低着头。

  “唷,”元之说,“别给老母知道。”

  “我已决定瞒着她。”

  庄允文本来最怕妻子担心,此刻打量她,见她又好似胸有成竹模样,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二天一早,庄允文有事外出,老太太去买菜,小明上学,元之把那一岁大还未学会说话的小孩子捧到高凳子上坐好。

  元之开口:“我叫你妹妹好不好?”

  幼儿不出声,那双眼睛端的黑白分明,看得人发毛。

  “妹妹,”元之无奈地摊摊手,“我知道你一早认清楚我并非你的妈妈。”

  幼儿神色好似松懈了一点。

  “你的真妈妈暂时不会回来了,”元之同她说老实话,“此刻由我顶替她的职位,我不是坏人,我将尽力而为,我希望你接受我。”

  那孩子仍然瞪着她。

  “那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你爸爸与哥哥有人照顾,祖母不用那么吃力,还有你,一天吃五顿洗两次澡,也有人侍候,我们要合作愉快。”

  孩子似完全听得懂,她低下了头。

  元之说下去:“你是个小小人,你有灵性,你想必明白我讲的是什么。”

  幼儿伸出手来。

  “来,让妈妈抱抱妹妹。”

  这次孩子伏在她胸前,哭了。

  元之觉得很有成就感,“我会对你好,我答应过你妈妈,你可以放心。”

  孩子哭泣声渐停。

  电话铃响了。

  是原医生找关元之。

  “生活如何?”

  “困苦。”元之一手抱幼儿,一手听电话。

  “设法改进它。”

  “原先生,请代我联络江香贞。”

  “你是指伊安麦克阿瑟?”

  “是,我有事拜托她,不,他办。”

  “没有问题。”

  “还有,请替我找两个人。”

  “可是梁云同吕一光?”

  “正是他俩,麻烦你了,原先生。”

  “日子还过得去吗?”原医生充满关注。

  “我此刻是两子之母,每天没有一刻属于自己,喝一杯茶的空闲也无,都得偷来做。”

  原医生安慰她:“孩子很快长大,届时,你要留都留不住他们。”

  元之的心柔了。

  这时,元之听见庄老太太在背后问:“兆珍,你同谁说话?”

  元之这才想起,这个三代同堂的家没有隐私可言,连忙挂断电话。

  庄老太太教训媳妇:“孩子睡了,还不把她放下?快收拾屋子把衣服晾出去呀,我只得一双手,煮完中饭要去接小明放学。”

  两个女人都是这个家庭的奴隶。

  元之一声不响埋头苦干起来,汗湿透了她身上陈旧的布衫。

  元之偷偷自嘲:谁叫你不做能干的江香贞以及美貌的林慕容?

  忙忙忙,不住的忙,元之连后悔不该扮演这个角色的时候都没有。

  那日深夜,元之醒来,见庄氏母子悄悄的对话。

  母:“你可觉得兆珍近日怪怪的?”

  子:“大病初痊,是这样的了。”

  母:“似换一个人似的,对这个家一点记忆也无。”

  子:“慢慢就会好。”

  “不过她仍然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媳妇。”

  “这些年来,也真的难为她了。”

  “今日,我听得她与陌生人说电话。”

  “妈,这就是你不对了,兆珍常抱怨你管她太紧。”

  庄母不语。

  “妈,多疼她一点。”

  元之在房中,被这个平凡的男人感动到落下泪来。

  孔兆珍这样尽心尽意为家庭,一定有个理由,体贴的丈夫与听话的孩子,便是动力。

  她只装作在简陋的床上睡着了。

  半晌庄允文回房来,辗转反侧,不能成寐,转瞬天明。

  第二天一早,元之已接到原医生的电话。

  “下午三时,你的朋友们会在街角的茶餐厅等你。”原氏对她的环境了如指掌。

  哎呀,可是下午三时正是家务最忙碌的时刻。

  “放心,我们会替你安排。”

  元之脸上泛起一个微笑,挂上电话。

  庄老太的疑心更大,因问:“兆珍,那是谁?”

  “呵,老朋友。”

  朋友,孔兆珍有什么朋友,电锅洗衣机菜篮才是她的朋友。

  更印证了老太的疑窦。

  挥着汗,一下子到了下午,趁小明尚未放学,元之抱着幼儿开门外出。

  庄母叮一句:“早些回来。”

  “是。”元之对老人一贯恭敬。

  元之的老朋友已经在茶餐厅恭候。

  她趋近去,满腔热情叫:“梁云、一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梁云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到一个抱着婴儿,衣衫褴褛的蓬头少妇,吓一大跳。

  元之连忙说出暗号:“小宇宙。”

  梁云倒抽一口冷气,“你!元之,你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元之没好气,“喂,别打落水狗好不好?”

  梁云忍不住嚷:“你什么不好做,竟去做小家庭主妇?这是天底下最苦的苦差,元之,这次你错了。”

  元之瞪大眼睛,正要发作,被一旁的吕一光按住。

  “两位,稍安毋躁,坐下慢慢谈。”

  梁云痛心疾首,“元之,以后你的日子怎么过!”

  元之不怒反笑,“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我才不知道你们这等潇洒仕女的清寂岁月如何挨过。”

  “喂喂喂,”一光大急,“大家先聚聚旧好不好?”

  元之先抱着孩儿坐下来,发觉少了一人,“麦克阿瑟在何处?”

  “洋人不方便坐在这里,他在车子里兜圈。”

  梁云到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元之手中紧紧抱着个小小的孩子。

  她打量那小小圆圆扁扁的面孔,没想到那小家伙的目光比她更犀利更尖锐。

  梁云讶异地问:“这是谁的孩子?”

  “我的女儿。”元之骄傲地回答。

  “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女士们,别吵了,元之,长话短说,说出你的需要。”

  元之感慨了,像一切求亲靠友的人一样,她的要求很简单:钱。

  元之简述她的现况:“我久病初愈,丈夫失业,孩子嗷嗷待哺,家里还有老人家。”

  梁云捧住头,“我的天!”

  吕一光说:“慢慢来,镇静一点,我们且与麦克先生谈。”

  他们付帐离开茶餐厅。

  “对了,”元之到这个时候才记得道谢,“劳驾你们赶来。”

  “不要紧,”梁云说,“我正好放暑假。”

  一部大车停在他们跟前,元之抱孩子一起上车。

  红发绿眼的麦克阿瑟立刻向老朋友打招呼:“元之,你好。”热烈握手。

  他没有意外,他是同道中人,他明白小宇宙的奥秘。

  幼儿从没见过火红色的头发,吓得哭泣。

  元之本能地拍拍她,“莫哭莫哭,妈妈在这里。”

  幼儿紧紧勾住妈妈脖子,小面孔埋在妈妈胸前,一切都靠妈妈保护张罗,她信任妈妈。

  这个时候,这名外形狼狈的少妇面孔上露出一层圣洁的光芒。

  梁云忽然明白了。

  她噤声,不再批评元之的选择。

  元之一口气说:“麦克阿瑟,请即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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