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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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作者:玛格丽特·米切尔-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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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艾希礼就是在那个恐怖的地方啊!艾希礼尽管还活着,但是他受了伤,而且是关在罗克艾兰,他被解送到那里时伊利诺斯已经下了很厚的雪了。他会不会在瑞德打听到消息以后因伤重而死去?他是否已成了天花的牺牲品?或者得了肺炎,在高烧中胡言乱语,可身上连条毯子也没有盖呢?
    啊,巴特勒船长,还有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利用你的影响把他交换过来呢?
    媚兰叫嚷着问。
    据说,仁慈公正的林肯先生为比克斯比太太的五个孩子掉过大颗颗可的眼泪,可是对于安德森维尔濒死的成千上万个北方兵却毫不动心呢,瑞德凭着一张嘴说。
    即使他们全都死光,他也无所谓。命令已经宣布——不交换。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过,威尔克斯太太,你丈夫本来有个机会可以出来,但是他拒绝了。“啊,没有!
    媚兰不相信有这种事。
    有,真的。北方佬正在招募军队到边境去打印第安人。
    主要是从南军俘虏中招募。凡是报名愿意宣誓效忠并去同印第安人作战为时两年的俘虏,都可以获释并被送到西部去,威尔克斯先生拒绝这样做。“啊,他怎么会呢?思嘉嚷道。他为什么不宣誓离开俘虏营,然后立刻回家来呢?媚兰似乎有点生气地转向思嘉。
    “你怎么会认为他应该做那种事呢?叫他背叛自己的南部联盟去对北方佬宣誓,然后又背叛自己的誓言吗?我倒是宁愿他死在罗克艾兰也不要听到他宣誓消息。如果他真的做出那种事来,我就永远也不再理睬他了,永远不!当然,他拒绝了。思嘉送瑞德出去,在门口愤愤不平问: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答应北方佬,首先保住自己不死,然后再离开呢?”当然喽,瑞德咧着嘴,露出髭须底下那排雪白牙齿,狡狯地说。
    那么,艾希礼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他是个上等人嘛!瑞德答道。思嘉很诧异,他怎么能用这个高尚的字眼来表达出如此讽刺而轻蔑的意味呢?


    第十七章

    1864年的五月来到了,那是个又热又干燥的五月,花蕾还来不及绽放就枯萎了。谢尔曼将军指挥下的北军又一次进入佐治亚,到了多尔顿北边,在亚特兰大西北一百英里处。传说佐治亚和田纳西的边界附近将爆发一场恶战。北方佬正在调集军队,准备发动一次对西部的亚特兰大铁路的进攻,这条铁路是亚特兰大通往田纳西和西部的要道,去年秋天南军就是沿着它迅速赶来取得奇卡莫加大捷的。
    不过,大多数亚特兰大人对于在多尔顿发生大战的可能性都不怎么感到惊慌,因为北军集中的地点就在奇卡莫加战场东南部数英里处。他们上次企图打通那个地区的山间小道既然被击退了,那么这次也必然会被击退。
    亚特兰大和整个佐治亚州的人民知道,这个州对南部联盟实在太重要了,乔·约翰斯顿将军是不会让北方佬长久留在州界以内的。老约和他的军队连一个北方佬也不会让越过多尔顿南进一步,因为要保持佐治亚的功能不受干扰,对于全局关系极大。这个至今仍保持完整的州是南部联盟的一个巨大粮仓,同时也是机器厂和贮藏库,它生产军队所使用的大量弹药和武器,以及大部分的棉毛织品,在亚特兰大和多尔顿之间,是拥有大炮铸造厂和其他工业的罗姆城,以及拥有里士满以南最大炼铁厂的埃托瓦和阿拉图纳。而且,亚特兰大不仅有制造手枪、鞍套、帐篷和军火的工厂,还有南方规模最大的碾压厂,主要的铁路器材厂和宏大的医院。亚特兰大还是四条铁路和交汇点,这些铁路无疑是南部联盟的命脉。
    因此,谁都不着急。毕竟,多尔顿将近田纳西,还远着呢,在田纳西州战争已打了三年,人们已习惯于把那里当作一个遥远的战场,几乎跟弗吉尼亚或密西西比河一样遥远。何况老约将军和他的部队驻守在北方佬和亚特兰大之间,人人都知道除了李将军本人,加之斯·杰克逊已经去世,当今再没有哪位将领比老约更伟大的了。
    一个炎热的五月黄昏,米德大夫在皮蒂姑妈住宅的走廊上谈论当前的形势,说亚特兰大用不着担心,因为约翰斯顿将军像一堵铜铁壁耸立在山区,他的这种看法代表了亚特兰大市民的普遍观点。听他谈论的听众坐在逐渐朦胧的暮色中轻轻摇动着,看着夏季第一批萤火虫迎着昏暗奇妙地飞来飞去,但他们都满怀沉重的心事,情绪也在不断变化。米德太太抓住费尔的胳臂,希望大夫说的话是真实可靠的。因为一旦战争逼近,她的费尔就不得不上前线了。他现在16岁,已参加了乡团。范妮·埃尔辛自从葛底斯堡战役以来变得面容憔悴、眼睛凹陷了,她正努力回避那幅可怕的图景——那就是这几个月一直在她心里翻腾着的——垂死的达拉斯·麦克卢尔中尉躺在一辆颠簸的牛车上,冒着大雨长途跋涉,撤回到马里兰来。
    凯里·阿什伯恩队长那只已经残废的胳臂又在折磨他了,而且他觉得他对思嘉的追求已处于停顿状态,因此心情十分沮丧。这种局面在艾希礼被俘的消息传来之后就出现了,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什么联系。思嘉和媚兰两人都在想念艾希礼;她们只要没有什么紧急任务在身,或者因必须与别人谈话而转移了注意力时,便总是这样想念他的。
    思嘉想得既痛苦又悲伤:他一定是死了,否则我们不会听不到信息的。媚兰则始终在迎着恐惧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搏击,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他不可能死。
    要是他死了,我会知道的——我会感觉到的。瑞德·巴特勒懒懒地斜倚在黑影中,穿着漂亮皮靴的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那张黑黝黝的脸孔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韦德在他怀里安然睡着了,小手里拿着一根剔得干干净净的如意骨,每当瑞德来访时,思嘉总是允许韦德坐到很晚才睡,因为这个腼腆的孩子很喜欢他,同时瑞德也很怪,竟高兴同他亲近。思嘉通常不乐意让韦德在身边打扰她,但是他一到瑞德怀里就变得很乖了。至于皮蒂姑妈,她正神经质地强忍着不要打出嗝来,因为他们那天晚餐吃的是一只硬邦邦的老公鸡。
    那天早晨,皮蒂姑妈遗憾地作出决定,最好把这只老公鸡宰掉,省得它继续为那只早被吃掉的老伴伤心,直到自己老死为止。好多天来,它总耷拉着脑袋在空荡荡的鸡场上发闷,也提不起精神来啼叫了。当彼得大叔扭断它的脖子时,皮蒂姑妈忽然想起她的许多朋友都好几个星期没尝到鸡味了;如果自己一家关起门来享用这顿美餐,那是良心过不去的,因此她建议请些客人来吃饭。媚兰怀孕到了第五个月,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既不出外参加活动,也不在家接待宾客,所以对这个主意感到很不安。可是皮蒂姑妈这次很坚决,一家人单独吃这只公鸡,毕竟太自私了吧?何况媚兰的胸部本来就那么平板,她只要把最上面的那个裙圈稍稍提高一点,便没有人会看出来了。
    唔,我不想见人,姑妈,因为艾希礼——“其实艾希礼——他并不是已经不在了呀!皮蒂姑妈用颤抖的声音说,因为她心里已经断定艾希礼是死了。他还像你那样活得好好的,而你呢,多跟人来往来往对你只有好处,我还想请范妮·埃尔辛也来呢。埃尔辛太太央求我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劝她见见客——”唔,达拉斯刚死不久,姑妈,你要是强迫她这样做,那可太残忍了。“怎么,媚兰,你再这样跟我争下去,我可要气哭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姑妈,也不是不明事理。我一定要请客吃饭。于是,皮蒂姑妈请客了,而且到最后一分钟来了一位她没有请也不希望他来的客人,恰好屋子里充满了烤鸡的香味,瑞德·巴特勒不知从哪里鬼使神差地回来了,在外面敲门。他腑下夹着一大盒用花纸包着的糖果,满口伶俐的奉承话。这就毫无办法,只好把他留下了,尽管皮蒂姑妈知道大夫和米德太太对他没有好感,而范妮是不喜欢任何不穿军服的男人的。本来,无论米德家还是埃尔辛家里的人,在街上从不跟瑞德打招呼,可如今是在朋友家里,他们当然就得以礼相待了。何况他现在受到了媚兰比以前更加坚决的庇护。因为自从他替媚兰出力打听艾希礼的消息以后,她便公开宣布,只要他活着,他便永远是她家受欢迎的客人,无论别人怎样说他的坏话都不在乎。
    皮蒂姑妈发现瑞德的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便渐渐放心了。他一心用同情而尊重的态度对待范妮,范妮因此也高兴起来,于是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可以说是一顿丰厚的美宴。
    凯里·阿什伯恩带来了一点茶叶,那是从一个到安德森维尔去的北军俘虏的烟叶袋里找到的,给每人都泡了一杯,可惜略略有点烟草味。每人都分到一小块老公鸡肉,一份相当多的用玉米片加葱头制作的调味田,一碗干豆,以及大量的米饭和肉汤,尽管肉汤由于没有面粉掺和而显得稀了些。点心和甘薯馅饼,外加瑞德带来的糖果。当瑞德把真正的哈瓦那雪茄拿出来,供男客们一面喝黑莓酒和一面抽雪茄时,大家异口同声说这简直是一次卢库勒斯家的盛宴了。
    然后男客们来到前廊上的女士们中间,谈话就传到了战争这个问题上。近来人们的谈话总是离不开战争。无论什么话题都要从战争谈起,最后又回到战争上去——有时谈伤心事,更多的时候是愉快的,但常常同战争有关。战时传奇呀,战时婚礼呀,在医院里的战场上的死亡呀,驻营、打仗和行军中的故事呀,关于英勇、怯懦、幽默、悲惨、沮丧和希望的故事呀,等等,等等。希望,经常是希望,永远是希望。尽管去年夏季打了好几次败仗,希望仍坚定不移。
    阿什伯恩队长宣布他已经申请并且获准从亚特兰大调到多尔顿军队里去,这时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用目光吻着他那只僵直的胳臂,同时又故意掩饰内心的自豪感,声称他不能去,否则谁来在她们周围充当护花使者呢?
    年轻的队长从米德太太、媚兰、皮蒂姑妈和范妮这些有身份的妇女中听到这样的话,显得既尴尬又高兴,同时暗暗希望思嘉真的有这个意思。
    怎么,他很快就要回来的嘛,大夫说,一面伸出臂抱着凯里的肩膀。只要打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北方佬就会逃回田纳西去的。而且他们一到那里,福雷斯特将军就会好好处理他们。你们太太小姐们用不着害怕北方佬会打到这边来,因为约翰斯顿将军和他的部队像铜墙铁壁般驻守在山区。是的,就是铜墙铁壁,他很欣赏自己用的这个字眼,又重复了一遍。
    谢尔曼永远也休想越过。他永远也挪动不了我们的老约将军。妇女们赞赏地笑着,因为他这么轻松的口气听起来就是不容辩驳的真理。关于这种事情,男人们的见识毕竟比女人高明得多,既然他说约翰斯顿将军是铜墙铁壁,那就必然是铜墙铁壁了。惟独瑞德还有话说,他从吃过晚饭以后一直默默地坐在夜雾中,听大家谈论战事,抱在怀里的韦德早已睡着了。
    我听到谣传,说谢尔曼的增摇部队已经到了,他现在有了十万多人了?大夫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自从发现他很不喜欢的这个人也要在这里跟他同桌吃饭时,就一直有种压抑感憋在心里。只是为了尊重皮蒂帕特小姐,而且自己又在她家作客,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发作出来。
    “嗯,怎么样,先生?大夫妻冲冲地反问。
    我想刚才阿什伯恩队长说过,约翰斯顿将军只有四千人左右,包括那些逃兵在内,他们是受到上次胜利的鼓舞才回去的。“先生,联盟军里可没有逃兵呀,米德太太愤愤地插嘴说。
    请原谅,瑞德用假意谦卑的口吻说。我指的是那些回来休假忘记归队,还有那些养好了伤半年以上,但是还待在家里准备干日常工作或进行春耕的人。他得意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把米德太太平得嘴唇都快咬破了。思嘉看见她这副狼狈相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瑞德抓住她的要害了。现在沼泽地和山区有成百上千的男人躲在那里反抗,不让宪兵抓回部队去。他们声称这是一场富人的战争,穷人的厮杀,而他们已受够了。可是还有比他们多得多的人,尽管被列在逃兵名册上,却并不想长此离开部队。他们等待休假已白白地等了三年,同是不断收到文理不通的家信,说,我们在挨饿;说今年不会有收成——没有耕地,我们要饿死了;说,军需官把小猪也捉走了,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收到你寄来的钱了,我们在吃干豆子过日子。士兵们收到这信普遍充满了这样的抱怨:你的老婆,你的娃娃们,你的父亲,都在饿肚子,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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