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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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曙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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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信雷西先生没敢去征求于扎尔家的意见。小约翰·于札尔才带回一幅拉斐尔,启然要尽量避免一番太伤感情的比较、雷西先生没有同他们,也没有同其他任何人再提过雷西画廊。然而遗嘱打开后人们才得知,他原来是将那些画遗赠给了儿子。两个女儿则分得剩余的全部财产,绝大多数不动产归雷西夫人所有。雷西夫人据说领受了某些指示。或许正是遵照其中某项要求人物,她编居半载便魂追雷西先生而去。在三一教堂墓地,她被安置在丈夫身边。她的遗嘱(和雷西先生的立于同一个星期,显然是他口授的)表明,准许刘易斯在有生之年一年获得五千美元;其余的,由女儿们平分。要知道,凭着雷西先生的节俭和苦心经营,他的资产已步入纽约最雄厚的家族之列。两个女儿,一个立即嫁到肯特家,另一个跟于扎尔家的公子结了婚,而后者,即萨拉。安(刘易斯从没有特别喜欢过她),晚年常做如是表白:“噢,不,我从来都不妒嫉可怜的哥哥有那些可笑的古画。瞧,我们有一幅拉斐尔呢”

  那幢房子矗立在第三马路和第十大街的夹角上。这是刘易斯·雷西的一位远亲的财产,最近落入他的手中,因为这位远亲立了一份“老纽约遗嘱”。根据遗孙他所有的亲戚,以关系疏密为准,均可不同程度地受益。这一个街区显得有些陈旧法兰克福学派西方马克思主义重要派别。因主要成员就,房子也年久失修;不过由于刘易斯·雷西夫妇婚后一直隐居塔里镇,所以就立即搬了进去。

  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父亲去世后不到一年,刘易斯就和特里希·肯特结婚了。这桩联姻肯特夫妇不太情愿。他们甚至说什么侄女本可以找个更般配的;但由于他们的一个尚未结婚的儿子总是表现出对特里希深切的同情,他们经过慎重考虑,认为,毕竟把她嫁出去总比让她纠缠比尔强。

  刘易斯·雷西夫妇已结婚四年,在这一段岁月里他们已经把纽约彻底忘体,好像他们背井离乡已有半个世纪似的。在那里他们都不曾展露头角。特里希本来只不过是肯特家的灰姑娘。刘易斯作为雷西家百万资产的继承人,倒曾显赫一时,但那段痛苦的插曲将此一笔勾销,最终剥夺了他的继承权。

  他们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所以,当刘易斯宣布说自己继承了埃比尼泽舅舅的房子时,正在给婴儿毛毯上绣花的妻子几乎连头都没有抬。

  “埃比尼泽舅舅在纽约的房子?”

  他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我能办画展了。”

  帧,刘易斯——”她扔下毛毯。“我们要住在那儿吗?”

  “当然,房子相当宽敞。我想拿一楼的两间角屋当展室,那两间房子光线适中,埃比尼泽表兄的后事就是在那儿料理的。

  “噢,刘易斯——”

  如果有什么能使刘易斯相信自己意志的力量,那便是他妻子的态度。只需听听那绝对服从的南叱细语。他就会感到父亲的某种专断涌上心头;自然他希望更通情达理地运用这种力量。

  “你会喜欢的吧,特里希?我知道。你在这儿闷得慌。”

  “她的脸刷地一红。“闷?有你呢,亲爱的?再说,我喜欢乡村。不过我也会喜欢第十大街的。只是——你说房子需要维修?”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打算借点钱。如果有必要——”他压低嗓音——“我将把画当作抵押。”

  他看见她睁大了眼睛。“噢,那可不行!我还有好些省钱的法子呢!”

  他把一只手放到妻子的手上,把脸侧过去。因为他知道这样比正面看她要强有力得多。他不敢保证妻子完全领会了他关于这些画的意图;甚至拿不准自己是否希望她领会。现在他每周都去纽约,神秘而又郑重其事地忙碌着种种计划、说明书和其它名目繁多的商务;而特里希则待在塔里镇,熬着炎炎夏日,等待着小生命的降临。

  夏末,一个小女孩诞生了,洗礼时被命名为路易莎;孩子几个星期天的时候,刘易斯·雷西离开乡下举家迁往纽约。

  “这下可好了!”刘易斯心里想着。马车在第十街的鹅卵石路面上颠簸着向埃比尼泽表兄的房子驶去。

  马车停住了。刘易斯把妻子扶下车,保姆抱着婴儿踉在后面。他们一齐站定了,仰头看着房屋的正面。

  “噢,刘易斯——”特里希倒抽了一口气;甚至小路易莎也发出赞同的哭声。

  大门上,——埃比尼泽表兄那体面、保守而且极其独特的前门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大招牌,上面刻着:

  基督都艺术画廊

  周日2—4时开放

  入场费25美分  儿童10美分

  刘易斯看到妻子脸色变得苍白,连忙搂住她。“相信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那些画搞得家喻户晓。必须让它们出名,”他说着,心中涌起了昔日的热情。

  “是的,亲爱的,当然。可……向大家?公开?”

  “如果只给朋友们看,那有何用呢?他们的看法已经形成了。”

  她叹了一口气表示认可。“不过……入场费……”

  “如果以后我们负担得起,画廊将免费开放。但在此其间——”

  “噢,刘易斯,我完全理解!”妻子紧依着他,勇敢地从庄严的招牌底下走过。还在抗议的孩子跟在后面。

  “终于要看到那些画重见天日啦!”她高声说,便一转身走进门厅,扑到丈夫怀里。

  “它们只需要……让人欣赏。”他回答道,受到妻子的鼓励,满面放光。

  自从隐居乡里,刘易斯形成了一套生活制度,不看报纸就成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妻子也积极效仿。他们生活在远离尘世的密封的小圈子里,好像塔里镇的小屋坐落在另外一个更幸福美好的星球上似的。

  然而,基督教艺术画廊开放以后,刘易斯认为他有责任违背这种态度。于是便悄悄冲出去买了些重要的报刊。再回到家时,他径直去了婴儿室。他知道,特里希总在那时给小姑娘洗澡。然而这时已比他料想的来得晚……这个仪式已经完了,婴儿已经在那简朴的小床上躺下睡着了,母亲蜷着身子坐在炉火旁,双手捂着脸。刘易斯立即猜到她也看见了那些报纸。

  “特里希,你千万不要……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抬起一张泪痕斑斑的脸。“噢,亲爱的!我原以为你从来不看报。”

  “平常并不看。可是我认为我有责任——”

  “是啊,我明白。可是正如你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只需要耐心和毅力。”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他,头贴在他的胸脯上;“最亲爱的,只是我最近又仔细算了一下帐;即使我们只在婴儿室里生火,别的地方的火都不生了,那间房和看守的工资恐怕……尤其要是画廊每天对外开放的话……”

  “我也想过这件事了;从今以后我自己充当门房和看守好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这是考验,”他想道。她那黑红的脸庞变白了,双眼睁得老大,竭力想抑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然后她用欢快的声音说。“这会挺有意思的,是吗,刘易斯?听听人们说些什么……,因为一旦人们对这些画了解得多一点,看懂了,他们肯定会说一些很有意思的话……对吗?”她转过身抱起了熟睡中的路易莎。“对吗?哦,你这个小宝贝,小宝贝呀。”

  刘易斯也转过了身,啊,全纽约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能够这样做!他能够听到全城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新的丑闻,他亲自给这些画当讲解——而她对冷嘲热讽更为敏感,却又不大为使徒热忱所动,那种嘲笑声在她耳朵里会发出多大的回响呀。然而他这种痛苦仅仅转瞬即逝。无时无刻盘踞在他心头的唯一的想法是,只有使人们知道这些画、才能替自己辩白;所以他不能再在小事上费神。无知的记者们的嘲笑吓不倒他;一旦这些画被有教养、有头脑的人看到了,它们就会为自己辩白的——尤其要是他能在场进行讲解的话。

  
  




            






  画展开始的一两周,倒是有很多人前来参观;然而尽管有刘易斯充当讲解员,这些画还是得不到人们的赏识二因为在私人家里举行画展,又要收费,这是前所未闻的点子,再加上报纸的冷嘲热讽,所以在最初几天里,基督教艺术画廊里“度猎奇者络绎不绝,人声嘈杂,有一次大为吃惊的大都会警察竟然被邀请来稳定这些人的言论,扼制这些人的行动。然而“基督教艺术”这个名堂很快使这一类看客心寒。于是过了不久他们被一批寡言少语、令人起敬的看客所取代,这种人没精打采地在画廊里转了一圈儿就出去了:抱怨这个钱花得不值。然后这种人也数目锐减。一旦浪头回转,落潮便来得很快。然而每天从两点到四点,刘易斯仍然哆哆嗦嗦地坐在他的宝物当中,或者耐心地测量这座无人问津的画廊的长度:只要有来人的可能,他就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下一位参观者极可能就是一位识货的人。

  在二月的一个下雪天,他百无聊赖,独自在屋子里踱步,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听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他便急忙跑过去打开门毁灭》、《美学》等。参见“美学”中的“卢卡奇”。,在一阵窸窸窣窣的绸衣声中他妹妹萨拉·安·于扎尔走了进来。

  刹那之间,那种往日在父亲的注视下才有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婚姻和财富赋予了面如满月的萨拉·安某种雷西式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印象。然而她哥哥盯着她那双空蒙的眼睛,而他自己的眼睛却保持着自己的水准。

  “好啊,刘易斯。”于扎尔夫人带着一种皮笑肉不笑的严厉说,然后屏住了呼吸。

  “好啊,萨拉·安——你能来看看我的画,我很高兴。”

  “我是来看你和你太太的,”她又很紧张地喘了一口气,摆弄着衣裙上的荷叶边,急忙又说。“也顺便来问问。这……这种场面还要持续多久……”

  “画展吗?”刘易斯笑道。她涨红了脸表示同意。

  “嗯,这几天参观人数确实大为减少——”

  “谢天谢地!”她插了一句。

  “不过只要我感到还会有人来,我就要在这里……开门,就像你刚才看到的一样。”

  她日光游移不定地扫视了一周。“刘易斯——我不知道,你是否意识到了……?”

  “噢,完完全全。”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一下搞呢?难道这还不够吗——你还不满意吗?”

  “对画展所产生的效果吗?”

  “对你所产生的后果,对你给你的家庭,甚至全纽约所带来的后果,对你给可怜的爸爸的亡灵造成的玷污。”。

  “是爸爸把画留给我的呀!萨拉·安。”

  “是的,可是爸爸并不希望你拿它们去行骗。”

  刘易斯很客观地考虑了一下。“你能肯定吗?或许爸爸恰好出于这个原因才把画留给了我。”

  “噢!不要再污蔑爸爸的亡灵了!就是不说这话,事情已经够糟糕的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妻子会让你这样干,你没有考虑过你这样做会给她丢脸吗?”

  刘易斯又干笑了一声。“她丢脸已经丢习惯了,肯特一家已经使她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

  萨拉·安脸红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在这儿听你这样对我说话,不过,我来可是经过我丈夫同意的。”

  “哟,你来看看你哥还需要经过丈夫的同意?”

  “需要经他同意我才能给你提供这笔钱;只有他才有这权力。”

  刘易斯很吃惊地看着她,她的脸涨得发紫,一直红到她那缎子圆帽的褶裥花边上。

  “你来提供一笔钱,买我收藏的画,是吗?”他打趣地问。

  “你似乎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一些荒唐事来取乐。不过干什么都比这样公开败坏我们家的名声要好一点。”她又把那些画哆哆嗦嗦地扫了一眼。“约翰和我,”她宣布,“准备把母亲留给你的津贴翻一番,条件是这……这件事必须结束……永远。那块可怕的招牌,今晚必须拿下来。”

  刘易斯似乎稍稍掂量了下这个建议。“非常感谢你,萨拉·安,”他最后说,“你和约翰会给我这个建议,我十分感动……感动……也相当吃惊。不过或许我在谢绝之前,你却会接受我的建议,仅仅看看我的画,看了画,我想你就会理解——”

  于扎尔夫人慌忙往后一缩,她那高贵的派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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