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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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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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刚一开,他就吹了一声哨子。彼列兹汪立刻飞也似的奔进屋来。
“站起来呀,彼列兹汪!拜拜!拜拜!”柯里亚从座位上跳起来,
大声喊着,那条狗用后脚支地,在伊留莎的床前笔直地站了起来。出现
了谁也料不到的情景:伊留莎哆嗦了一下,忽然全身用力朝前挺起,俯
身就着彼列兹汪,好象丢了魂似的望着它。
“这是? 。茹奇卡啊!”他忽然用悲喜交集的战栗声音喊道。
“不是它是谁呀?”克拉索特金放开嗓门响亮而快乐地大声嚷着,
接着弯下身去抱住那条狗,举到伊留莎的面前。
“你瞧,老头儿,瞧见么,眼睛是斜的,左耳被割破过,和你对我
讲的特征一模一样。我就是按这特征找到它的!当时不久就找到了。它
是没有主的,没有主!”他解释着,迅速地转身望望上尉,上尉夫人,
阿辽沙,后来又向着伊留莎,“它常呆在费多托夫家后院里,就在那儿
做窝了,可是他们并不喂它,它是逃来的,从乡下逃来的。? 。我就把
它找到了。? 。你瞧,老头儿,它当时并没有咽下你的那块面包。假如
咽下,自然要死的,那是当然的!它既然现在还活着,那就一定已经吐
了出来。不过你没有看到它吐。它吐了出来,但舌头还是被扎了一下,
因此汪汪地叫唤起来。一边跑,一边叫,你却以为它完全咽了下去。它
大概叫唤得非常厉害,因为狗嘴里的皮肉是很嫩的? 。比人嫩,嫩得
多!”柯里亚狂热地大声说着,两颊通红,满脸放光。
伊留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用一双瞪得似乎可怕地鼓了出来的大
眼睛望着柯里亚,嘴张开着,脸白得象纸。克拉索特金一点也没有觉察,
假如他知道这样一个时刻会对病人的健康发生多么痛苦而致命的影响,
那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出现在这种把戏来的。然而在屋里懂得这一点
的也许只有阿辽沙一个人。至于上尉,他简直好象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孩
子。
“茹奇卡!它就是茹奇卡么?”他乐呵呵地大声喊着。“伊留莎,
这就是茹奇卡,你的茹奇卡!孩子他妈,这就是茹奇卡啊!”他几乎哭
出来。
“可我竟会没有猜到!”斯穆罗夫难过地说。“克拉索特金真行!
我说他会找到茹奇卡的。真的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另外一个孩子喜悦地应声说。
“克拉索特金是好汉!”第三个声音说。
“好汉,好汉!”孩子们全大声喊着,拍起手来。
“你们别忙,你们别忙,”克拉索特金努力用压过大家的声音说。
“我来对你们讲这是怎么回事,要紧的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别的什么!
我把它找到以后,带回家去,立刻藏了起来,锁上房门,不给任何人看,
直到最后一天。只有斯穆罗夫一个人在两星期以前知道这事,但是我告
诉他这是彼列兹汪,他并没有猜出来。就在这期间,我教会了茹奇卡各
种玩艺,你们可以看看,可以看看,它学会多少玩艺!我教它,就预备
等把它养肥、养懂事以后送给你,对你说:‘老头儿,瞧你的茹奇卡现
在成了这样的了!’你们这里有没有一小块牛肉,它立刻可以做出一个
把戏,会使你们笑死的。——牛肉,只要一小块,你们有没有?”
上尉连忙穿过过道,向房东住的屋子跑去。上尉家也在那里做饭。
柯里亚为了不空耽误宝贵的时间,迫不及待地忙对彼列兹汪叫道:“死
呀!”那只狗突然翻身躺下,四脚朝天,一动也不动地死了过去。男孩
们笑了,伊留莎仍旧用他那种带着痛苦的微笑瞧着,但最高兴看到彼列
兹汪表演死过去的是“孩子他妈”。她朝那只狗哈哈大笑,还弹着手指
唤着:
“彼列兹汪!彼列兹汪!”
“它怎么也不会起来的,怎么也不会起来的,”柯里亚显出应有的
骄傲,得意洋洋地说,“即使全世界的人叫它也没有用。只要我一喊,
它就会立刻跳起来!嘘,彼列兹汪!”
狗马上一跃而起,欢蹦乱跳,高兴得尖叫。上尉拿了一块煮熟的牛
肉跑了进来。
“不烫么?”柯里亚接过那块肉的时候,匆忙而且郑重其事地问,
“不,不烫,狗是不爱烫的。大家都看好!伊留莎,你看呀,你看呀,
老头儿,你为什么不看?我领了来,他反而不看!”
新的玩艺是叫那条狗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伸长它的脖子,把那块好
吃的牛肉放在它的鼻子上面。可怜的狗必须泥塑木雕般站在那里,鼻子
上放着那块牛肉,听候主人的吩咐要站多久就站多久,动也不许动一动,
哪怕有半小时也不许动。但这次彼列兹汪只被考验了短短的一分钟。
“接着!”柯里亚喊了一声,那块肉顿时从鼻子上飞进了彼列兹汪
的嘴里去了。观众们自然都大为赞叹。
“难道,难道您就是为了训练这条狗才一直不来的么?”阿辽沙不
由自主地带着责备的口气问。
“就是为了这个,”柯里亚毫不在意地大声说,“我想把它教练得
非常出色再带来给大家看。”
“彼列兹汪!彼列兹汪!”伊留莎忽然弹着精瘦的手指召唤着狗。
“你用不着这样,让它自己跳到你床上来好了。嘘,彼列兹汪!”
柯里亚用手拍拍床,彼列兹汪立刻象箭似的跳到了伊留莎的身边。伊留
莎连忙用两手抱住它的头,彼列兹汪立刻舔他的脸。伊留莎紧紧偎着它,
在床上躺平了,把脸藏在它长长的毛里,不给大家看见。
“主啊,主啊!”上尉感叹了起来。
柯里亚又在伊留莎的床上坐了下来。
“伊留莎,我还要给你看一个玩艺。我给你把小炮带来了。你记得,
我那时候就曾对你谈起过这尊小炮,你说:‘唉,我也真想看一看它!’
瞧,现在我就把它带来了。”
柯里亚说着连忙从书包里掏出那尊铜炮来。他所以那么匆忙,是因
为他自己也感到十分高兴。换了别的时候他一定会再等一等,让彼列兹
汪所引起的效果完全过去了以后再说,但是现在性急得连一分钟也不愿
耽误了,“既然这样高兴,那就再让你们更加高兴一点!”他自己也十
分陶醉了。
“我早就在官员莫罗佐夫那里看上了这东西,为了你,老头儿,为
了你。这玩意是他的哥哥送给他的,在他那里白白地放着,我用爸爸书
柜里一本叫做《穆罕默德的亲戚或开心的笑话》的书和他交换。这部胡
扯八道的书是一百年前在莫斯科出版的,那时还没有书刊检查制度。莫
罗佐夫最喜欢这类东西。还向我道谢哩。? 。”
柯里亚举起小炮来向着大家,以便谁都可以看见它,欣赏欣赏。伊
留莎微微欠起身子,右手继续抱住彼列兹汪,高兴地仔细打量着这个玩
具。柯里亚宣布他有火药,立刻可以射击,“如果这不会吓了太太们的
话”。当时的轰动简直达到了最高潮。“孩子他妈”马上要求给她拿近
一点仔细看看这个玩具。这要求当时就照办了。她极喜欢这尊装着小轮
子的铜炮,开始放在膝上滚来滚去。关于要求她允许射击的事,她满口
答应,但却并不明白请求的是什么。柯里亚取出火药和铅子。上尉过去
是军人,所以就亲自动手装火药,只装了极小一撮,并且请求把铅子留
到下一次再说。炮放在地板上,炮口朝着空的地方,把三小粒火药塞进
炮门里,用火柴点着。发出了极象样的轰鸣声。孩子妈吓得一哆嗦,但
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孩子们露出无言的狂喜神色,而最为快乐的是看
着伊留莎的上尉。柯里亚举起炮来,立刻就同铅子和火药一起送给伊留
莎。
“这是给你的,给你的,我早就为你准备下了。”他反复地说,感
到十分幸福。
“哎,送给我吧!不,最好还是把那尊炮送给我!”“孩子他妈”
忽然象小孩似的请求起来。她满脸流露出担心不安的神色,生怕人家不
肯送给她。柯里亚感到很尴尬。上尉惊惶激动起来。
“孩子他妈,孩子他妈!”他赶忙跑到她面前说,“那尊炮是你的,
你的,但是让它放在伊留莎那里吧,因为那是赠送给他的,那也跟是你
的一样。伊留莎随时会给你玩玩的,它算是你们公共的,你们公共
的? 。”
“不,我不要公共的,我要完全是我的,不是伊留莎的。”孩子他
妈继续说,简直要哭出来了。
“妈妈,你拿去吧,你拿去吧!”伊留莎忽然喊道,“克拉索特金,
我可以不可以把这炮送给妈妈?”他忽然用哀求的样子问克拉索特金,
似乎怕克拉索特金怪他把礼物转送给别人。
“完全可以!”克拉素特金立刻同意了,并且从伊留莎的手里取了
小炮,自己交给这位太太,还极客气地鞠了一躬。她感动得甚至哭了起
来。
“伊留莎,亲爱的,这才真是爱他的妈妈哩!”她快乐地说,又立
即在膝头上滚起炮来。
“孩子他妈,让我吻吻你的手。”丈夫一下子跳到她面前,而且立
即按他所说的做了。
“要说还有谁是最可爱的小伙子,那就是这个孩子!”感激不尽的
太太手指着克拉索特金说。
“伊留莎,我以后可以不断地给你送火药来,要多少都行。我们现
在自己会制造火药。博罗维科夫知道它的成分:二十四份的硝,十份硫
黄,六份桦木炭,一块儿捣碎,加上水,搅成一团,放在鼓皮里研磨过,
——就成了火药。”
“斯穆罗夫对我讲过你的火药,但是爸爸说这不是真正的火药。”
伊留莎应声说。
“怎么不是真正的?”柯里亚脸红了。“我们的火药能着。不过我
也不大懂? 。”
“不,我没有说什么,”上尉忽然跳了过来,露出做错了事的样子。
“我的确说过真正的火药并不是这样做的,但是这没有什么,也可以这
样。”
“我不大懂这个,您更懂一些。我们在装发蜡的石头瓶里点着过,
烧得很好,全都烧尽了,只剩下极小一点灰。但这是说那块软团,如果
在鼓皮里研磨过,那就更加? 。不过您知道得清楚些,我不大懂。? 。
布尔金就为了弄我们的火药,还挨了他父亲一顿打,你听说了没有?”
他忽然对伊留莎说。
“我听说了。”伊留莎回答。他带着无穷的兴趣和愉快听柯里亚说
话。
“我们做了一整瓶的火药,他把火药就藏在床底下。他父亲看见了,
说是会炸的,当时就打了他一顿,想到中学里来告我。现在他被禁止同
我来往,现在已经谁都被禁止和我来往了。斯穆罗夫家里也不放他和我
来往。我出了名。大家说我是‘不顾死活的人’。? 。”柯里亚轻蔑地
笑了一笑。“这全是从铁路的事件引起的。”
“哦,我们听说过您的那一次冒险!”上尉嚷着说。“你是怎么敢
躺着的?你躺在火车底下的时候,难道完全不害怕么?你觉得可怕
么?”
上尉在柯里亚面前做出一副阿谀逢迎的样子。
“并不特别可怕!”柯里亚漫不经心地回答。“倒是那只可恶的鹅
把我的名誉糟蹋得最厉害了。”他又对伊留莎说。他说话的时候尽管一
直装作随随便便的样子,但总是有点把握不住自己,似乎说着说着就走
了调似的。
“哦,关于鹅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了!”伊留莎笑了起来,满脸发出
光采。“人家对我讲过,可我总没有弄明白,难道法庭真审判过你么?”
“最琐碎无聊的傻事,在我们这里都照例会被编成了一桩大事情。”
柯里亚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有一天我在市场上走过,恰巧有一群鹅
赶了来。我停下来在那里看鹅。忽然本地的一个小伙子,现下在普洛特
尼柯夫的铺子里当送货员的维什尼亚科夫看我一眼,说道:‘你瞧着鹅
干吗?’我一看他有二十多岁,圆圆的脑袋,傻呵呵的,你知道,我是
从来不嫌弃平民老百姓的。我爱同老百姓在一起。? 。我们比老百姓落
后了,这是定论,你好象在笑,卡拉马佐夫?”
“不,哪能这样,我正专心在听您说话。”阿辽沙用极坦白的神气
应声说。敏感的柯里亚一听,就马上又提起精神来了。
“卡拉马佐夫,我的学说是简单明了的,”他立刻又很快乐地忙着
说下去,“我相信老百姓,永远愿意公平对待他们,但也绝对不去娇惯
他们,这是sine qua①。? 。不错,我讲的是关于鹅的事情。我当时对这
傻子说:‘我正琢磨着,鹅在想些什么。’他痴痴地瞧着我,说:‘那
鹅到底在想什么呢?’我说:‘你瞧,一辆载着大麦的车子停在那里。
大麦从麻袋里撒出来,一只鹅正伸长脖子到车轮底下去啄麦粒吃,——
你瞧见了没有?’他说:‘我看得很清楚。’我说:‘那么,如果现在
那辆车稍微往前挪动一下,车轮会不会压折鹅脖子呢?’他说:‘那准
会压折的。’说着就已经咧嘴笑起来,非常开心。我说:‘小伙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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