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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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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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申卡几乎任何人也不接待,而阿辽沙也不每天来,来了以后又永远不
久坐。她的老商人这时病已很重,象城里人们议论的那样,“要归天了”。
后来果然在审判米卡的案子后不过一星期就死了。死前三星期,他感到
自己死期已近,把自己的儿子、媳妇和孙儿们唤上楼来,吩咐他们不要
再离开他。从那个时候起,他严嘱仆人们不许放格鲁申卡进来,如果上
门来,就对她说:“他盼您长命百岁,快快活活,把他忘掉了吧。”但
是格鲁申卡还是几乎每天打发人去问他的健康。
“可盼来了!”她把牌一扔叫了一声,高兴地招呼着阿辽沙,“马
克西穆什卡尽吓唬我,说你也许不会来。我真需要你!你坐到桌子跟前
来吧;要什么,要咖啡吗?”
“也好,”阿辽沙在桌旁坐下说,“饿极了。”
“真是的;费尼娅,费尼娅,拿咖啡来!”格鲁申卡喊着,“咖啡
早已煮好,等候着你呢。把烤馅饼也拿来,要热的。你听着,阿辽沙,
为了馅饼今天又闹得天翻地覆。我给他送到监狱里去,你信不信,他竟
扔还给我,怎么也不肯吃。还把一个馅饼扔到地板上,踩得稀烂。我说:
‘我把它留在看守那里,要是你到晚上还不吃,那么你的心也就太狠
了!’我就这样走了。你信不信,我们又拌嘴了。一见面就拌嘴。”
格鲁申卡很激动地把这一大堆话一古脑儿全说了出来。马克西莫夫
立刻胆怯地陪笑,垂下了眼皮。
“这一次为什么事拌嘴呢?”阿辽沙问。
“我完全料不到!你想一想,他竟为了‘以前那位’吃醋,意思是
说:‘你为什么要养活他?你又开始供养起他来啦?’他老在吃醋,整
天老为我吃醋!连睡觉吃饭的时候也在吃醋。上星期有一次甚至还为了
库兹马吃醋。”
“他不是知道‘以前那位’的事情么?”
“可不是么。他从一开始直到今天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今天一觉醒
来,忽然就骂起来了。他讲的那些话,说出来都让人害臊。傻瓜!我出
来的时候,拉基金到他那里去了。说不定正是拉基金在那儿挑嗾呢?你
以为怎么样?”她似乎心不在焉地随口说。
“那说明他爱你,十分爱你。现在又正是特别烦恼的时候。”
“明天要开审,还能不烦恼么?我去就是为跟他说说关于明天的事
情,因为,阿辽沙,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我连想着都觉得害怕。
你刚才说他烦恼,可不知道我有多烦恼哩!但他却净讲波兰人的事情!
真是傻瓜!也许他只对马克西穆什卡才不会吃醋。”
“可我太太也净为了我吃醋哩。”马克西莫夫插了这么一句。
“哦,为了你!”格鲁申卡不大乐意地笑了起来,“为了你,和谁
吃醋呢?”
“和娘姨们。”
“哎,住口吧,马克西穆什卡,我现在没有心思说笑话,我正满腔
怒火哩。你不要紧盯着馅饼,我不能给你吃,这对你是有害的。烧酒也
不能给你喝。我还要来看护他;仿佛我家开了养老院,真的。”她说着
笑了。
“我是不配享受您的恩惠的,我是个卑贱的人,”马克西莫夫仿佛
要哭出来似的说,“您不如把您的恩惠施给比我有用些的人。”
“唉,每个人都是有用的,马克西穆什卡,谁知道谁比谁有用些呢。
阿辽沙呀,就是根本没有这个波兰人,他今天也心血来潮,突然要犯病
了。我也到那个人那儿去过。我现在还要故意送馅饼给他。我本来没送
过,但是米卡硬说我送过,所以现在偏要故意送去,故意的!哦,费尼
娅拿着一封信进来了!一点不错,准又是波兰人写来的,又是来要钱!”
莫夏洛维奇先生果真送来了一封长得出奇,而又照例极富于辞令的
信,向她告贷三个卢布。信里还附了一张收据,写着三个月内归还的话;
佛鲁勃莱夫斯基也在上面签了名。同样性质的而且同样附着这类收据的
信,格鲁申卡已经从她的“以前那位”那里收到了许多。最初是从两星
期以前格鲁申卡病愈的时候起开始来信的。但她又听说两个波兰人在她
生病期间就已经常来探问她的病情。格鲁申卡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很长
的,写在大张的信纸上,盖着很大的一个家族印章,写得含意晦涩,充
满滔滔辞令,格鲁申卡只读了一半就丢开了,一点也没有明白是什么意
思。加以她当时也没有心思看信。接着这第一封信,第二天马上又来了
第二封。在这封信上莫夏洛维奇先生向她借两千卢布,答应短期内归还。
格鲁申卡对这封信也没有答理。以后就一封接一封地来了一大批信,每
天一封,全是那么一本正经,富于辞令,但所借的数目逐步地降低,直
降到一百卢布,二十五卢布,十卢布,后来格鲁申卡突然接到一封信,
两位波兰先生只向她借一个卢布,还附了两人共同签字的收据。格鲁申
卡当时忽然可怜起他们来,就在薄暮时分自己到他们那里去跑了一趟。
她发现这两个波兰人落到赤贫的境地,几乎一贫如洗,没有饭吃,没有
柴烧,没有烟抽,欠了女房东许多房钱。他们在莫克洛叶从米卡那里赢
来的二百卢布很快就花光了。使格鲁申卡惊讶的是两位波兰先生见到她
时还是一副傲慢自大、神气十足的样子,而且繁琐多礼,夸夸其谈。格
鲁申卡忍不住大笑起来,给了她的“以前那位”十个卢布。她当时就把
这事情笑着告诉了米卡,他也没显出吃醋的样子。但是从那时起,两个
波兰人就抓住了格鲁申卡,每天用借钱的信向她进攻,她也每次总是应
付他们一点。可是今天米卡却竟突然大大地吃起醋来。
“我这傻子,今天到米卡那里去的时候,也曾到他那里去了一下,
只去了一分钟,因为我以前的那位,他也病了。”格鲁申卡又用匆忙零
乱的口气讲了起来。“我一边笑,一边对米卡说,我那个波兰人居然想
到弹起吉他琴对我唱起以前的山歌来,以为我会大受感动而决定嫁给
他。但是米卡竟跳脚大骂起来。? 。不行,我非把馅饼送给波兰人去吃
不可,费尼娅,他们是不是打发那个小姑娘来的?你给她三个卢布,用
纸包好十个馅饼送给他们。你呢,阿辽沙,你一定给我去告诉米卡说,
我把肉包子送给他们吃了。”
“我无论如何不会去说的。”阿辽沙微笑着说。
“唉,你以为他心里难过吗?其实他是故意装作吃醋,实际上他是
无所谓的。”格鲁申卡伤心地说。
“怎么是故意装的?”阿辽沙问。
“你真傻,阿辽沙。告诉你吧,尽管你很有头脑,你对这些事一点
也不懂。他为我这样一个女人吃醋,我并不生气;假使根本不吃醋,那
才使我生气哩。我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决不为吃醋生气。我自己的心也
是残酷的,我自己也爱吃醋。使我生气的是他并不爱我,现在是故.意.在
那里装吃醋,就是这么回事。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么?他现在忽然
老对我说起卡捷琳娜来,说她这样,说她那样,说她从莫斯科特地给他
请来一个医生,打算救他,还请来了最有学问的第一流的律师。他既然
当我的面夸奖她,瞪着他那双十分无耻的眼睛夸她,那就说明他是爱她
的!他自己在我面前犯了过错,所以缠住我,说我先对他有错,然后好
把一切事情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意思是说:‘你在我以前就和波兰人有
关系,所以我也可以同卡捷琳娜来一手。’就是这么回事!他想把一切
错处推到我一个人身上。他故意纠缠我,故意这样,我对你说,可是
我? 。”
格鲁申卡没有说完她将怎么样,就用手帕捂上眼睛,号啕痛哭起来。
“他并不爱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阿辽沙肯定地说。
“哼,爱不爱,我自己很快会知道的,”格鲁申卡带着威吓的语调
说,把手帕从眼睛上拿了下来。她的脸变了样。阿辽沙悲苦地看出,她
的脸忽然从温顺恬静,一下变成了阴郁而恶狠狠的神气。
“不必再谈这些傻事了!”她忽然说,“我叫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阿辽沙,好人儿,明天,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这才是最折磨我的事!
只折磨我一个人!我看大家谁也没有想这件事,任何人都认为这事与自
己无关。你究竟想不想这事呢?明天就要开庭了!你对我说说,他们会
怎样裁判他?这是那个仆人,仆人杀死的,那个仆人!主啊!难道他要
替那个仆人受刑罚,竟没有人替他出头说话么?他们一点也没去打搅那
个仆人,是不是?”
“他受了严厉的审讯,”阿辽沙忧郁地说,“但是大家断定不是他。
现在他病得很厉害。就从那个时候起病倒的,就从发了羊癫疯起的。他
确实是病了。”阿辽沙补充说。
“主啊,你最好自己到那个律师那里去一趟,当面跟他谈谈这件事
的前因后果。不是听说他是从彼得堡花了三千卢布请来的么。”
“我们三个人花了三千,我,伊凡哥哥,还有卡捷琳娜?伊凡诺芙
娜;至于那个医生是她自己花两千卢布从莫斯科请来的。费丘科维奇律
师本来要的报酬还要多,但是因为这案子已经轰动全俄,各种报章杂志
上都在谈论,已经很出名了,费丘科维奇多半是为了挣名声,所以答应
前来的,我昨天已经见过他了。”
“怎么样?你对他说了么?”格鲁申卡急忙问道。
“他听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说他已经有了一定的看法。但
是答应把我的话加以考虑。”
“什么叫做考虑!唉,他们真是骗子!他们要害死他的!但是那个
医生,她请那个医生来做什么?”
“那是个专家。他们想断定哥哥是发了疯,在神智错乱中杀了人,
自己也不知道干了什么,”阿辽沙微微笑了一下,“不过哥哥不赞成。”
“唉,假使是他杀死的,这话倒说对了!”格鲁申卡叫道。“他当
时确实是神智错乱,完全神智错乱了,而那是我,我这个卑鄙的女人造
成的!只是他并没有杀死人,他没有杀!大家全以为他杀死,全城的人
都这样说。甚至那个费尼娅,连她的供词也好象证明是他杀死的。还有
小铺,还有那个官员,还有以前酒店里的人,都听他说过要杀人!大家,
大家全吵吵嚷嚷,全指控他。”
“是的,供词积累了许多。”阿辽沙阴郁地说。
“还有那个格里戈里,格里戈里?瓦西里耶维奇,咬定说门是敞开
的,死死地说他亲眼看见的,简直没有法子说动他,我到他那里去过,
亲自同他谈过。他还骂人哩。”
“是的,这也许是对哥哥最厉害的一个证词。”阿辽沙说。
“至于说到米卡是疯子,那么他现在也真是这样了,”格鲁申卡忽
然用一种特别忧虑而神秘的神色说。“你知道,阿辽沙,我早就想对你
说这句话了,因为我每天跑去看他时,简直感到惊奇。你说说,你是怎
么看的:他现在说的全是些什么话?他说呀说的,——我可是一点也不
明白,我还以为他是在说什么聪明话,我心想,好吧,我很傻,当然听
不明白;但是他忽然又对我说起小孩的事情来,说的是某一个小孩,‘为
什么娃娃这样穷?’‘现在我就是为了这娃娃到西伯利亚去,我并没有
杀人,但是我应该到西伯利亚去!’这是什么话?什么娃娃?——我真
是一丁点儿也不明白。不过他说话的时候我总要哭起来,因为他说得非
常好,自己也哭着,所以我也哭了,他还突然吻我一下,举手画着十字。
这是怎么回事,阿辽沙?你告诉我,那是什么‘娃娃’?”
“这大概是因为拉基金不知为什么忽然常到他那里去的缘故,”阿
辽沙微笑着说,“不过? 。这不象是从拉基金方面来的。我昨天没看见
他,今天要去一趟。”
“不,这不是拉基特卡,这是他的弟弟伊凡?费多罗维奇在搅乱他
的脑子,是因为他去见过他的缘故,肯定是这样。? 。”格鲁申卡说了
这几句,忽然止住了口。阿辽沙两眼瞪着她,有点惊呆了。
“他去过么?他难道到他那里去过么?米卡亲口对我说,伊凡一次
也没有去过。”
“哦? 。哦? 。瞧我这个人,竟说漏了嘴!”格鲁申卡忽然满脸通
红,发窘地说。“你等等,阿辽沙,你先别吵,我既然漏了出来,也就
随它去,我把实话全说出来吧。他曾见过他两次,第一次在他刚刚回来
以后,——从莫斯科赶回来以后,我那时还没有病得躺倒,第二次是一
个星期以前去的。他不让米卡对你说起这事,一定不让说,而且不让对
任何人说,他是秘密地去的。”
阿辽沙坐在那里,深深地沉思着,考虑着什么。这消息显然使他吃
了一惊。
“伊凡哥哥没有同我谈过米卡的案子,”他慢吞吞地说,“在这两
个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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