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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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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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别人硬要托他们去办任何事情。他们通常是孤身一人,或是光棍,或
① 法语:年将半百。
是鳏夫,也许有子女,但总是在远地的某婶婶、姨母处抚养着,——对
于他们,这位绅士几乎从来不在上流社会里提起,仿佛是有点为这样的
亲戚害臊。他们逐渐地和子女们完全隔阂了,只是偶尔在过生日和圣诞
节的时候得到他们的贺信,有时甚至也回答一两封。这位不速之客的面
容不仅温厚而且随和,按照情况需要,随时准备作出种种亲切有礼的脸
色来。他身上没有表,但是戴着系在黑色绸带上的玳瑁边夹鼻眼镜。右
手的中指上赫然戴着一只厚重的金戒指,上面镶着块不太贵重的蛋白
石。伊凡?费多罗维奇不高兴地沉默着,不愿意开口说话。客人等候着,
坐在那里,正象一个食客,刚从楼上专门腾给他住的房间里走下来,和
主人作伴,但因为主人正心里有事,皱眉想着什么,所以只是安分守己
地沉默着,但是只要主人一开口,就随时准备作各种亲切的闲谈。忽然,
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一种关心的神气。
“喂,”他开始对伊凡?费多罗维奇说,“请别见怪,我只是想提
醒你一句:你到斯麦尔佳科夫那里去,是为了打听关于卡捷琳挪?伊凡
诺芙娜的事情,但是你却一点也没有打听出什么就回来了,一定是忘
了。? 。”
“啊,是的!”伊凡忽然脱口说,脸色变得焦虑而阴沉。“是的,
我忘记了。? 。但是现在反正一样了,一切到明天再说吧。”他自己嘟
囔着说。“至于你,”他生气地对客人说,“这是我自己马上会想起来
的,因为我正是为这事烦恼!你现在闯了进来,难道我就会相信你,说
这是你提醒的,不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么?”
“那你就别相信好了。”绅士和气地笑笑说。“强制信仰算什么?
而且在信仰上是任何证据也不起作用的,特别是物质上的证据。多马所
以相信,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复活的基督,而是因为他原来就想这样相
信。例如那些迷信招魂术的人,? 。我很喜欢他们,? 。你想一想,他
们以为他们是起了维护信仰的作用,因为他们看见魔鬼从另一世界里向
他们露出了尖角。他们说:‘这可以说就是物质的证据,足以证明另一
世界是存在的。’既是另一世界,又是物质证据,唉,这些人的脑子啊!
再说即使证明了有鬼,也还不知道是否就证明着也有上帝?我真想加入
唯心主义者学会,在他们里面和他们作对,跟他们说:‘我是现实主义
者,却不是唯物主义者’,哈,哈!? 。”
“你听着,”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从桌边站起来,“我现在好象
是在发梦呓,? 。自然是在发梦呓,? 。你尽管胡说好了,我都无所谓!
你不会再象上次那样引得我狂怒了。我只是有点惭愧。? 。我想在屋里
走一走。? 。我有时不象上次那样看得见你,甚至听不到你的声音,但
是永远猜得到你乱嚼的是什么,因为这是我,我自己在那里说话,而不
是你!我只是不知道,我上次是睡熟的时候还是醒着的时候见到你的?
我现在一用冷水浸湿手巾,敷在头上,你也许就要无影无踪了。”
伊凡?费多罗维奇走到角落里,拿起手巾,照他说的做了,于是头
上缠上了湿手巾,在屋里踱来踱去。
“我很高兴,你我彼此直接用‘你’来称呼了。”客人开口说。
“傻瓜,”伊凡笑着说,“我还会和你用‘您’来称呼么?我现在
很高兴,只不过太阳穴很痛,? 。后脑勺也痛,? 。但我请你别象上次
那样讲哲学。你要是不能走开,就该聊些快乐的事情。你可以瞎编一点
人家的闲话,你本来就是食客,可以谈一谈东家长西家短。唉,这梦魇
真烦人!但是我不怕你。我会战胜你,不至于被送进疯人院去的!”
“食客,C′est charmant①。是的,我就是这类人。在这世上我不
是食客又是谁呀?顺便说说,我听你讲话,觉得有点奇怪:说实话,你
仿佛渐渐地有点把我当作了什么真实的东西,而不象上次那样地坚持着
只把我当作你的幻想了。? 。”
“我从来也没把你当作真实的东西。”伊凡近乎狂怒地喊了起来。
“你是谎言,你是我的一种疾病,你是幻影。我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把
你消除,明白我必须忍受你一个时期。你是我的幻觉。你是我的化身,
但只是我某一方面的? 。思想和情感的化身,而且是最卑劣最愚蠢的一
个方面。从这一点来讲,你甚至对我来说是很有意思的,只要我有工夫
和你混。? 。”
“等一等,等一等,让我来戳破你:刚才在路灯下边,你朝着阿辽
沙大喊:‘你是从他那里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他到我这里来呢?’的
时候,你是想起了我吧。这么说,有短短一会儿你是相信的,你相信我
是实在有的。”绅士温和地笑着说。
“是的,这是天性的弱点,? 。但是我不能相信你。我不知道我上
次睡着还是醒着。我也许当时仅仅在梦里见到你,并不是在清醒的时
候。? 。”
“你刚才为什么对他,对阿辽沙那样严厉?他是可爱的:我在佐西
玛长老的事情上,是对他有错处的。”
“你不许提阿辽沙!你居然敢这样说,你这奴才!”伊凡又笑了。
“你一边骂,一边笑,这是好兆头。其实,你今天对我比上次客气
多了,我明白为什么缘故:是因为那个重大的决定。? 。”
“不许你提那个决定!”伊凡蛮横地嚷着。
“我明白,我明白,C′est noble,C′est charmant①,你明天又
要去替哥哥辩护,牺牲自己,? 。C′est chevaleres…que②。? 。”
“住嘴,不然我要给你一下子!”
“从某一点说来,我会很高兴,因为那样我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既
然给了我一下,那就是说你承认我是真实的,因为对于幻影根本就没法
给他一下子。好,说正经的吧,我是无所谓的,你要骂就骂,不过最好
能稍微客气一点,甚至同我也应该客气一点。要不然,傻瓜呀,奴才呀,
象什么话!”
“骂你就是骂我自己!”伊凡又笑了。“你就是我,就是我自己,
不过面孔不同罢了。你所说的话都是我心里想的,? 。你根本不可能对
我说出什么新鲜话来!”
“假如我的思想和你一样,这只会使我感到荣幸。”绅士严肃而有
礼貌地说。
“不过你净拾取我的坏思想,主要的是愚蠢的念头。你愚蠢而且庸
俗。你愚蠢极了。不,我简直受不了你!叫我怎么办呢?叫我怎么办呢?”
① 法语:妙极了。
① 法语:这很高尚,很好。
② 法语:这是骑士风度。
伊凡咬着牙说。
“我的好朋友,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做一个绅士,而且希望人家也这
样看待我。”客人开始说,做出一副纯粹食客式的、温和而预先留有退
路的自尊神气。“我穷,但是? 。我不说我很诚实,但是? 。社会上普
遍公认我是个堕落的天使,这已成为不言而喻的事了。说实话,我真想
不到,我什么时候曾经是个天使。即使曾经做过,也已经很久,不妨把
它忘掉了。现在我只珍重一个体面人的名誉,凑凑合合地生活着,努力
做个讨人喜欢的人。我诚恳地爱别人,——唉,人家有许多话是糟蹋我
的!我有时寄住在你们这里,我的生活就过得仿佛实际了些,这是最使
我喜欢的。我自己和你一样,也苦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爱你们地
上的现实主义。你们这里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全是定理,全是
几何学,可是我们却全是些不定方程式!我在这里走来走去,一味幻想。
我爱幻想。而且在地上我变得迷信了,——请你不要笑我:我最喜欢迷
信。我在这里接受你们的一切习惯:我爱上商界澡堂,你想得到么,爱
和商人和神父们一块儿洗蒸气浴。我的幻想就是化身为一个七普特重的
肥胖的商人太太,并且相信她所相信的一切,这幻想是能实现的,不过
但愿它能一劳永逸地彻底实现。我的理想就是走进教堂,诚心诚意地插
上一支蜡烛,说实话真是这样。那时候我受苦就到头了。我也爱在你们
那里治病:春天天花流行时,我跑到育婴堂去给自己种了牛痘,你要知
道,那一天我是多么心满意得,因为我给斯拉夫兄弟会捐了十个卢
布!? 。哦,你没有在听我说话。你知道,你今天样子很不自在。”绅
士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你昨天到那位医生那里去过了,? 。你的健
康怎样。医生说什么?”
“傻瓜!”伊凡喝道。
“你真聪明。你又骂人了么?我说这话,并不是表示同情你,只是
随便说说罢了。你尽可以不必回答。现在风湿病又流行了。? 。”
“傻瓜。”伊凡又说了一句。
“你净说这些话!我去年得了一场风湿病,至今还心有余悸哩。”
“鬼也得风湿病么?”
“既然我有时化身为人,怎么会没有呢?我化了身,就得承受它的
结果。撒旦说,sumetnihilhumanumamealie…num puto①。”
“什么?什么?撒旦说,sumetnihilhumanum? 。,一个鬼能引用这
话,倒真不算蠢!”
“我很高兴,我到底博得你的喜欢了。”
“你这话不是从我这里学去的,”伊凡忽然停住,象惊呆了一般,
“我的脑筋里从来没有想到这层,这真奇怪? 。”
“C′est du nouveau,n′est ce pas?②这一次我要诚恳待人,我
可以对你解释一下。你好好听着。在睡梦中,特别在发梦魇的时候,由
于肠胃的失调或其他什么原因,有时人会做极曲折离奇的梦,梦见那么
丰富多彩的现实情景,那么重大的事件,甚至一连串的事件,而且编排
成那么巧妙的情节,有种种意想不到的细节,从你最高尚的行为表现一
① 拉丁文谚语:我是人,关于人的一切我没有不熟悉的。
② 法语:这很新鲜,不是么?
直到衬领上的最后一个纽子,我敢赌咒,这是连列夫?托尔斯泰也编不
出来的。而且做这梦的有时并不是文学家,却是最普通的人,官员,小
品文作者,神父们。? 。这甚至完全成了一个谜:有一位大臣甚至亲自
对我承认,他的一切好见解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得到的。此刻也就是这
样。我虽然是你的幻觉。但是就象在发梦魇的时候一样,我说的净是些
你脑子里还没有出现过的新奇的念头,所以我并不是重复你的思想。我
只是你的梦魇,并不是别的。”
“你撒谎。你的目的就是让我相信你是独立存在的,并不是我的梦
魇,可你现在又自己断言你是个梦了。”
“我的好朋友,我今天采取了一种特别的方法,我以后再对你解释。
慢着,我刚才说到什么地方?是的,我当时着了凉,不过不是在你这里,
还在那边? 。”
“那边是什么地方?你说,你是不是要在我这儿呆很久,不准备走
开么?”伊凡几乎绝望地喊了出来。
他不再踱步,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两手紧按着脑袋。
他把湿手巾从自己头上摘下,懊恼地把它扔在一边:它显然没有什么用
处。
“你的神经失常了。”绅士说,带着随随便便、漫不经意,但却十
分亲切的神色。“你甚至只因为我也会着凉而生我的气,但实际上这次
着凉是发生得极自然的。我当时忙着赴一个彼得堡的高级贵夫人的外交
晚会,她正在笼络那些大臣们。不用说,得穿晚礼服,白衬衫,戴手套
等等,但我当时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为了到你们大地上来,还必须飞
过一大段广阔的空间,? 。自然这只是一会儿的事,但要知道光线从太
阳射来也要走整整的八分钟时间,你想想看,我要穿上晚礼服和敞口的
背心。鬼灵是不会着凉的,但是在化了身以后,那就? 。一句话,我一
时大意,就动了身,在辽阔的空间,在以太里,在穹苍上面的水中,非
常冷,? 。那种冷简直不能光叫做冷了,你想想看:竟到零下一百五十
度!大家知道,乡下姑娘有一种恶作剧: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气下叫一个
不知好歹的人舔斧子。舌头一下子就冻住了,结果那上当的人被血淋淋
地粘去了一层皮;但这还只是零下三十度,如果到零下一百五十度,我
想只要把手指往斧子上面一放,那只手指就会没有了,只要? 。那儿有
斧子的话。? 。”
“那么那儿会有斧子么?”伊凡?费多罗维奇突然心不在焉而憎厌
地插嘴说。他拼命抗拒着不去相信自己的梦呓,以免最后完全陷入疯狂
里去。
“斧子么?”客人惊讶地反问。
“是的,斧子在那里会变成什么样的?”伊凡?费多罗维奇忽然用
一种蛮横而一味固执的态度喊了起来。
“斧子在辽阔的空间将成为什么样的?Quelle 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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