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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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马佐夫兄弟-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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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发起火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胡须,当众就这样十分作践人地把他拉
到街上,还拉着他在街上走了好长一段路,听说这时一个在此地一所小
学里读书的还很小的男孩——就是那个上尉的儿子,看见了这情形,就
一直跟在他们旁边跑着,大声哭泣,替父亲哀告,扑向每个人,请求他
们出来解救,可是大家全嘻嘻地笑着。对不起,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① 德语:太太,我不需要赏赐。这是席勒的歌谣《手套》里最末的一句诗。
他这种可耻的举动,我想起来就不能不气愤,? 。这种举动只有德米特
里?费多罗维奇一个人在愤怒中,? 。并且是为了色情的缘故,才能做
得出来!我简直没法讲清这件事,我办不到,? 。说得都有点前言不搭
后语了。我以后打听过受侮辱的人的情形,他是个很穷的人。他姓斯涅
吉辽夫。他犯了什么过失被撤职了,我不大讲得清楚。现在他带着他那
可怜的一家子人,其中有害病的小孩和大概是疯狂的妻子,一家大小正
陷在可怕的贫困的境况里。他已经住在这个城里很久了,干着点什么工
作,在什么地方当录事,现在忽然一个工资也不发了!我瞧着您? 。我
心想,——不知怎么回事,我说话有点乱了,——您瞧,我想求您,阿
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我的善心的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求您到他那
里去一趟,找一个借口上他们家里,到这个上尉家,——唉,我的天!
我说得多乱,——客气地,谨慎地,正象唯有您能做到的那样(阿辽沙
突然脸红了),想法把这点救济款子——二百卢布交给他。他一定会收
下的,? 。就是说要劝他收下来,? 。哦,不,该怎么说呢?您明白,
这并不是买他和解,让他不告状的代价(因为他似乎打算控告),这只
是一点同情,一点帮忙的意思,这是我,是我,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
的未婚妻给他的,而不是从他那方面来的。? 。总而言之,您是会说
的。? 。我本来可以自己去,但是您会办得比我好得多。他住在湖滨路,
小市民女人卡尔梅科娃的家里。? 。看在上帝的分上,阿历克赛?费多
罗维奇,您替我办这件事吧。现在? 。现在我有点? 。累了。再见
吧。? 。”
她忽然迅速地转过身去,又隐到帷幔后面去了,使阿辽沙都来不及
说一句话,——而他本来是很想说几句的。他想请求原谅,责备自己,
——总之想要说点什么,因为他有满肚子的话,他没说出来,决不愿意
离开这屋子。但是霍赫拉柯娃太太拉住他的手,亲自引他出去。在外屋
里,她又让他站住,和刚才一样。
“她很骄傲,自己鞭策着自己,但却是一个善良、优雅而宽宏的人!”
霍赫拉柯娃太太用压低了的声音赞叹说,“唉,我真是爱她,特别是在
某些时候,现在我对一切事情又感到非常高兴了!亲爱的阿历克赛?费
多罗维奇,您还不知道,告诉你吧,我们大家,——我,她的两位姨母,
以及所有的人,甚至连丽萨在内,整整一个月来都在一心希望并且祈祷,
但愿她同您所爱的那个既不想理解她,也一点不爱她的德米特里?费多
罗维奇分手,就让她和这个品学兼优,爱她胜过世上一切的青年人伊
凡?费多罗维奇结婚吧。我们还在这件事上定出了整整的一套计划,我
到今天还不离开这里,也许就是为了这件事。? 。”
“但是她哭了;又受了侮辱!”阿辽沙说。
“您不要信女人的眼泪,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在这类事情
上,我永远反对女人,赞成男人。”
“妈妈,您是在那里引他学坏哩!”丽萨娇细的嗓音从门后传了过
来。
“不,这一切都怨我,我真该死!”仍然于心不安的阿辽沙又重复
说,对于自己的行为猛感到一阵痛苦的羞愧,羞愧得甚至用手捂住了脸。
“正相反,您的行为象天使一样,象天使一样,这话我准备反复说
上几千、几万遍。”
“妈妈,为什么说他的行为象天使一样?”又传来了丽萨的声音。
“看了眼前这一切,”阿辽沙继续说,似乎没有听见丽萨的话,“我
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她是爱伊凡的,因此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蠢话。? 。
现在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你们说谁?谁?”丽萨嚷着问,“妈妈,您一定是想憋死我啦。
我问您,你不回答我。”
正在这时女仆跑了进来。
“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很不好,? 。她哭着,? 。犯了歇斯底里,
浑身发抖。”
“怎么回事?”丽萨喊了起来,声音里已经充满了惊惶,“妈妈,
倒是我就要犯歇斯底里了,不是她!”
“丽萨,看上帝分上,不要嚷,别要了我的命。你的年纪还轻,有
些大人们知道的事,你还不应该知道,我马上就来,凡是可以告诉你的
事情都会讲给你听的。唉,我的天呀!我马上去,马上去。? 。歇斯底
里——这是吉兆,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她犯了歇斯底里,这是最好
不过的事。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我在这类事情上永远反对女人,反对
这一切歇斯底里和女人的眼泪。尤里亚,你快去说,我立刻就来。说到
伊凡?费多罗维奇这样子离开,那得怨她自己。但是他不会走的。丽萨,
看上帝分上,不要嚷!哦对,你并没有嚷,这是我在嚷,你原谅你的妈
妈吧。但是我是高兴极了,高兴极了,高兴极了!阿历克赛?费多罗维
奇,您注意到了没有,伊凡?费多罗维奇刚才出去的时候,显得是个多
么年轻的人,说完那些话,立刻就走了!我原以为他是一个那么有学问
的人,一位大学者,谁想他突然那么激烈、坦率而年轻,又没经验,又
年轻,而这一切都多么好,多么好,就跟您一样。? 。还背出那首德文
诗,也跟您一样!但是我要走了,我要走了。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
您快去办那件托您的事,快点儿回来。丽萨,你没有什么事吧,看上帝
分上,一分钟也不要耽搁阿历克赛?费多罗维奇,他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的。”
霍赫拉柯娃太太终于走了,阿辽沙临走以前想开门上丽萨那儿去一
下。
“千万别进来!”丽萨叫道,“现在千万别进来!您可以隔着门说
话。我只要知道,你干了什么突然会成了天使了?”
“就因为干了可怕的蠢事,丽萨!再见吧。”
“不许您就这样走了!”丽萨嚷道。
“丽萨,我正有十分苦恼的事情!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但是我现在
有十分、十分苦恼的事情!”
他从屋里跑了出去。
六 农舍里的折磨
他心里真的有十分苦恼的事情,这是他以前很少感到的。他冒冒失
失跳出来,“做了蠢事”,而且不是在别的问题,偏偏是在关于爱情的
问题上!“可我在这类问题上懂得什么?在这类事情上我能弄得清什
么?”他涨红着脸,几百次在自己心里反复地说,“唉,羞愧倒不算什
么,那只是我应得的惩罚,最坏的是现在无疑地将因为我而造成新的不
幸。? 。长老是打发我来给大家调解,使大家团结的。这样能使他们团
结么?”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记起自己是怎样想要“联结人们的手”的,
这时他又感到羞愧极了。“虽然我做这一切都是出于诚意,但是以后还
是应该更聪明些,”他忽然下了结论,对于这结论甚至一点不觉得可笑。
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委托的事情得到湖滨路去办,德米特里哥哥
就住在离湖滨路不远的胡同里,恰巧是顺路。阿辽沙决定在到上尉家去
以前,无论如何先上他那里去一下,虽然预感到他将见不到他。他疑心
德米特里现在也许会故意竭力躲开他,——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必须找
到他。时间十分紧迫;对于快将圆寂的长老的挂念,他从离开修道院的
时候起,一分、一秒钟也没有放下过。
在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托他办的事情里隐约出现了一个他自己也
十分关心的情况: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提起有一个很小的男孩,小学
生,上尉的儿子,跟在父亲身边边跑边哭,——阿辽沙当时就闪过了一
个念头,猜想这男孩大概就是那个小学生,刚才在阿辽沙问他什么事情
得罪过他的时候,竟咬了他的手指头。现在阿辽沙几乎完全确信是他了,
虽然自己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就这样,他借着沉浸于其它的念头来排遣
心事,并且决心不去“思考”刚才他闯下的“祸事”,不用悔恨来折磨
自己,一心办实际事情,至于那件事,就听其自然吧。想到这里,他又
振作起精神来了。他拐到胡同里去找德米特里哥哥的时候,感到饿了,
就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从父亲那里取来的面包,一路吃着。这使他增添了
力量。
德米特里不在家。那所小屋子的房东——一个老木匠,他年老的妻
子和他的儿子,甚至带着怀疑的神色瞧着阿辽沙。“已经有三天没有在
这里住宿,也许出门去了。”老人对阿辽沙的再三追问这样回答。阿辽
沙明白,他是接受嘱咐这样回答的。他问:“他是不是在格鲁申卡家,
或者又藏在弗马那里了?”(阿辽沙故意挑明了说,)几个房主人甚至
惊惧地看着他。“这么说他们还爱他,他们在为他出力,”阿辽沙心想,
“这是很好的。”
他终于在湖滨路找到了小市民女人卡尔梅科娃的房子。这是一所旧
得东倒西歪的小屋,临街只有三个窗子,院子极脏,院子中间孤零零地
站着一头母牛。从院里走进门是穿堂,穿堂的左首住着老房东太太和她
的女儿——也是个老太婆,两个人好象都是聋子。他反复问了几遍上尉
家住在哪里。其中一个女人终于明白问的是房客,这才伸出手指朝穿堂
的那一面一点,指了指一间整洁的农舍式屋子的门。上尉的住宅的确只
是一间普通的农舍。阿辽沙的手抓住铁门闩,正预备开门,忽然察觉门
里边特别寂静,感到很惊奇。不过他听卡捷琳娜?伊凡诺芙娜说过,退
伍上尉是有家眷的人,他想:“不是他们全都睡了,就是他们或许听见
我来了,正等着我开门进去;最好我先敲一下门。”他敲了一下。听到
了答应,但却不是马上就应的。而是也许足足过了有十秒钟。
“谁呀?”有人用特别生气的声音大声喊道。
于是阿辽沙开了门,跨进门槛。他来到了一间农舍里,这农舍虽相
当宽敞,却被人和一切家用的器具挤得满满的。左边有一个俄国式大炉
子。从炉子到左边的窗户那里横过整个屋子系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
各式各样的破烂衣服。靠左右两边墙各放有一张床,上面蒙着毯子。左
边那张床上摞着四个花布枕头搭成的小山,一个比一个小。右面那张床
上只看见一个很小的枕头。屋子冲门的正上方有一小块地方用布幔或被
单拦着,布幔也是搭在一根横过屋子系着的绳子上面。可以看到在这布
幔后面也搭着一张铺,是用长凳和椅子支起来的。一张简陋的,农民用
的木方桌被从屋子正上方推到了靠近中间窗户的地方。三个窗户,每个
有四块乌黑发霉的小块绿玻璃,都关得严严实实,因此屋里十分闷热,
也显得阴暗无光。桌上放着一个锅,里面盛着吃剩下来的煎鸡蛋,还有
一片咬过的面包,此外还放着一个小瓶,瓶底里剩下了一点点烧酒。左
面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花布衣裳,模样很象个上等女人。
她的脸又瘦又黄,两颊深陷,使人一下子就可以看出她的病态。但是最
使阿辽沙惊讶的是这个可怜的太太的眼神,——一种满含疑问而又傲慢
得可怕的眼神。当她自己还没有开口,阿辽沙正在向男主人说明来意的
时候,她一直带着傲慢和疑问的神情,一双栗色的大眼睛不住轮流看着
两个说话的人。在这位太太身旁靠近左边窗户站着一位面貌长得很不好
看的年轻女人,头发稀疏,栗色,衣服着得很差,却还整洁。她厌恶地
望着走进来的阿辽沙。右边床旁还坐着一位女性。那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也是年轻的姑娘,有二十岁模样,驼背,瘸腿,据以后别人对阿辽沙说,
是双足瘫痪。她的拐杖放在附近床和墙中间的角落里。这个可怜的女郎
那对十分美丽而善良的眼睛带着一种安静而温顺的神情瞧着阿辽沙。一
位四十五岁的男人坐在桌旁,正在吃完剩下的煎鸡蛋。他身材不高,体
格孱弱,骨瘦如柴,浅栗色头发,长满稀疏的栗色胡须,很象一团乱糟
糟的树皮擦子(阿辽沙后来想起,不知为什么他一看到这团胡子,脑子
里就马上问现出这个比喻,尤其是“树皮擦子”这个词)。大概就是这
位先生从门里喊的“谁呀!”——因为此外屋里没有别的男人。但是当
阿辽沙走进来的时候,他仿佛从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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