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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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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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础一怔,轻轻坐下,把啤酒放在一角。
  「背后有人议论吗?」
  「不,我——」
  「是,我还有一个孩子,今年十月就满廿一岁,但是,多年之前,我已失去她,她患病不治。」
  「呵,多么不幸,她叫什么名宇?」
  「她叫家宁。」
  「你可想念这个孩子?」
  齐础抬起头来,看看远处,缓缓答:「每一日。」
  金瓶点点头。
  那边有同学叫她:「吃蛋糕了。」
  沈镜华在她身边说:「别吃太多,当心胃纳。」
  真的,一个人做什么不用量力而为呢。
  他俩轻自从后门溜走。
  沈君说:「终于问清楚了。」
  「多谢你帮忙,原来,我本名叫齐家宁,假使住在红瓦顶屋里长大,会同那班年轻人一般生活。」
  「为什么不等齐太太回来?」
  「两个人都见过了,我已心足。」
  沈镜华点点头,把车驶走。
  金瓶把脸埋在臂弯里,任由风吹看头发,直至有点晕眩。
  他送她到门口,「好好保重。」
  傍晚,是玉露先回来,把一叠文件自背囊里抖出来。
  哗,像一本电话本子那么厚。
  奇是奇在那样庞大的电脑科技公司会议记录竟用手写,各种字体都有:媚秀、潦草、粗线条、美术式……蔚为奇观。
  玉露说:「他们怕储存在电脑总有骇客会有本事窃看,改用原始方式,最为安全。」
  「这里都是证据?」
  「是,你看:主席说,非得收购昆士兰,叫做一网打尽,又,同洛克力说明,不予合作的话,死路一条,这种口气,还不算托拉斯?」
  「秦聪怎么还未回来?」
  门一响,他笑嘻嘻回来,手上挽看公文包,重叠叠,一看就知道里头还有同类文件。
  「一拿拿那么多,人家不会疑心?」
  「我已用影印本塞着空位,一时无人发觉,他们只把文件搁在茶水间邻房,真正草率,我还以为收在主席的夹万里。」
  玉露忽然好奇,「夹万里收着什么?」
  「不准节外生枝。」
  「今晚主席请伙计到他家去参观,各人可带一名家眷。」
  玉露不出声,金瓶转头对她说:「你去见识一下。」
  「我们三人都可以去,我已经复制了请帖。」他取出来扬一扬。
  不是请帖问题,金瓶不想两个女生跟看一个男人走。
  「你也有好奇心吧。」
  那晚,他们三人到了豪宅门口,金瓶低头一看,讶异地说:「这么丑」,大屋占据整个山头,像只伏在地上的怪兽,深灰色,虎视耽耽,可见财富与品味确是两回事。
  人客纷纷到达,排队在门口等保安检查核对帖子,请帖上有一条磁带,对秦聪来说,在电脑名单上加多一个名字,举手之劳。
  他们顺利过关。
  一进大门,金瓶看见大堂内放着一座两层楼高的机器,不禁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身边一个男客说:「十九世纪的蒸汽机。」
  金瓶笑出来,「把这个放在家里,真是个怪人。」
  「我是法律组的孟颖,请问你是——」
  「我是齐家宁。」
  「我带你四处参观,一这屋子三万多平方呎,平日只开放八千多呎,还有许多地方在装修中,主席今晚不在,他应大法官召到首府聆讯垄断事件,最近也真寝食难安。」
  「听说屋内有许多机关。」
  「传媒渲染罢了,书房里的确有一道秘门。」
  「呵,通往何处?」
  「请随我来。」
  推开书房门,只见皮沙发上有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对他们视而不见。
  金瓶微笑,「的确不易找到接吻的地方。」
  盂颖忍不住笑出来。
  书房像一座小型图书馆,其中一座书架子轻轻一推,自动滑开,两人钻进去,走下楼梯,原来是一间庞大的车房。
  车房内停看两架直升机。
  「这是一间飞机库!」
  「给你讲对了,他小时候,母亲老是同他说:『勿把遥控直升机携到屋内』,所以现在他建造这个车房。」
  「幼时他是个顽童吧。」
  「因此一直有顽劣儿聪明这个传说。」
  车房门打开,外头是一个飞机坪,再出去,是私人码头。
  这一夜满天星斗,金瓶仰起头,「看,猎户星座的腰带多么明亮。」
  「我带了酒来。」
  这个叫孟颖的年轻律师自外套口袋取出两瓶小小香槟,开了瓶塞,放入吸管,递一支给金瓶。
  他这么懂得讨好异性。
  金瓶笑了。
  他说:「这里才是接吻的好地方。」
  金瓶笑,「有点冷。」
  他立刻脱下外套,罩在金瓶肩膀上。
  金瓶感喟,能够要什么男生就做什么,也只得这几年流金岁月罢了,之后,谁睬你。
  外套上有陌生人的体温,金瓶静静喝完了香槟。
  「家宁,可以约会你吗?」
  「你有时间的会吗?」
  「我是律师,他们允许我有私人时间,每周工作一百小时足够。」
  金瓶骇笑。
  「真可怕吧,什么都得以生命换取。」
  「你怎样看公司前途?」
  「你真想知道?分拆已成定局,但无碍主席名留千古,亦不影响他财富,只不过锐气受挫,心中不快而已。」
  「究竟谁是谁非?」
  「你站他这边,是富不与官斗,一个人富可敌国,政府都妒忌他,你若站在官这边,会觉得他生意手法实在狠辣,逼着全世界人用他产品。」
  「你说得真好。」
  「我最喜化繁为简,主席开会时喜同我说:『孟颖,一这件事,烦你用三句话解释给我听』,这就是我的工作。」
  毋需置疑,他是个人才。
  「那么,请把人生的意义用三句话演绎给我听。」
  「既来之则安之,自得其乐,知足常乐。」
  金瓶像是醍醐灌顶,「多谢指点。」
  「不敢当。」
  「呵,出来太久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沿小路自大门回转大厅。
  「你会喜欢住在这间大宅里吗?」
  金瓶忙不迭摇头,「不,两房两厅足够。」
  盂颖笑,「那我可以负担。」
  她把外套还给他。
  走进大厅,各人已在用膳,食物异常丰富,但美式大菜家烧牛肉龙虾尾炸鱼块实在叫她吃不消,甜得发苦的蛋糕像面盆般大,冰淇淋似山般堆在玻璃盘上。
  盂颖刚想问她吃什么,一转头,已经不见了她。
  金瓶已与自己人汇合。
  「这间屋子是每个少年的梦想,一味大大大,包罗万有。」
  秦聪说:「他不谙风水,坐东面西并不是好方向,在北美西岸的房子,应坐北向南,况且大门向街,虽有私家路,也不算矜贵。」
  「你几时做起堪虞舆师来?他并不住在这里,这不过是一所行宫。」
  「交了货我们立刻出境。」
  「那么走吧。」
  他们在市中心一家餐厅交货,三人坐下,才叫了饮品,邻座便有人客叫菜,秦聪把手提箱放身边,一下便有人取走,邻座仍然三个人,两男一女,可是箱子已经搬运出门。
  他们三人叫了咖啡,再过十分钟便结账离去。
  金瓶留意到邻座有人吃橙鸭,真是奇怪的一道法国菜,橘子怎么联同肥腻骚的鸭子一同煮?不可思议。
  金瓶忽然想吃清甜的鱼片粥,放大量莞茜,不知多美味。
  回去吧。
  三人不发一言,回公寓梳洗转妆,十分钟后出门往飞机场。
  有两部车子来接,金瓶笑,「这次我与你一班飞机。」
  两姐妹坐一起。
  玉露先聚精会神织了一会毛线,然后抬头问:「师姐,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有多大?」
  「据医生说,你只有五个月,像一只猫,因营养不良不会坐,连啼哭力气也无,保母老怕你生病,日夜抱手里。」
  「我是韩裔?」
  「韩裔多美人。我听人说,日本几个最漂亮的女演员,其实都是韩裔。」
  「我们好象没有童年照片。」
  「像移了民一样,从此做一个新人。」
  「移民后也可以保留原有文化。」
  金瓶微笑,说下去:「后来,大了一点点,约周岁时,忽然想走路,摸看家具从屋子一端走到另一端,顽皮起来,所有可以打破的东西全给打破掉,各人大发牢骚。」
  玉露掩着脸笑。
  「接着,师傅教你手艺,更加烦恼,全家人锁匙钱包手表不知所踪。」
  玉露面色沉了下来。
  「怎么了?」
  「师傅一直说我不够精灵,『玉露,你再不用功,只好做饵,或是接手,一辈子当不上渔翁』。」
  「那是激励你。」
  玉露说:「我一辈子都没听过师傅称赞我。」
  「我也是,你并不寂寞。」
  「师傅真是吝啬。」
  「规矩是这样,怕一赞就坏,恃宠生骄。」
  「我或许会,我却不担心你,你看你多深沉。」
  金瓶一怔。
  「这些年来,我从未见过你高兴,也从来没见过你不高兴。」
  「是吗,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吗,你那样看我?」
  「你再不喜欢,最多不出声。」
  「嗯。」金瓶闭上眼睛。
  「师姐——」玉露还想说下去,一转身,发觉金瓶已经盹着。
  可见她是不高兴了。
  玉露只得一个人闷看杂志报纸。
  到底未能像亲生姐妹那样,什么都说,生了气,也片刻和解。
  她们之间,裂缝一定越来越大,最后决裂,互不来往,谁也不耐烦去修复关系。
  这一程飞机只得几个钟头,师傅着她们在夏威夷大岛希露市着陆。
  这次,师传寄住在友人的咖啡种植园中。
  下了飞机,有仆人来迎接,大岛不如火奴鲁鲁那般商业化,民风比较朴实。
  车子驶过咖啡园,已经闻见醉人香气。
  玉露说:「真会享受,住葡萄园或菠萝园都宛如天堂。」
  师傅坐在一张大藤椅上,看看一队七八岁大孩子练习土风舞。
  教练是一个肥胖的太太,可是双臂与手指都异常柔软,她手挥目送,一边示范一边形容:「白色海浪卷起,爱人回来了,过来,坐在我身边——」每个手势都有内容,像在说话,眉目传情。
  屋边长满蛋黄花及大红花,玉露采了一朵别在耳畔。
  她俩静静坐在师傅身边的矮凳上。
  「回来了。」
  「是。」
  秦聪在身后出现,原来他比她们早到,递饮料给她们,并且交一具小小手提电脑给金瓶。
  金瓶戴上耳机,听见新闻报告员说:「……最新获得资料显示,微软企图垄断意图确凿,法官着其在十八个月内分拆——」
  金瓶把电脑及耳机还给秦聪。
  师傅的声音比平时慢:「你看右边第三个女孩,多漂亮可爱。」
  金瓶看过去,是,乌发大眼,笑脸可亲,小小年纪,已经无限妩媚。
  金瓶忽然轻轻说:「我在西雅图见到亲生父母。」
  师傅并无意外,「这么容易找到?」
  「我有线人。」
  「他们是什么人?」语气十分平静。
  「师傅你明知故问。」
  「我实在不知他们是何方神圣,请指点迷津。」
  「他们是齐础教授及太太,我本名齐家宁,是他们的大女儿,当年被人自家中拐走。」
  师傅轻轻问:「这事由他们亲口告诉你?」
  「我跟弟妹长得一模一样。」
  师傅微笑,「右边第三个小女孩子,同你何尝不是一个印子,所以我叫你看。」
  金瓶不出声。
  「你是听谁说的?」
  金瓶发觉自己鲁莽。
  「你不觉有疑点?」
  金瓶答:「我亲身去过齐家。」
  「在师傅家生活十多年,忽然听见陌生人说几句话,就立刻相信了,反转身来当师傅是仇人,」她声音渐渐疲倦,「你是师傅,你可会心灰意冷?」
  她站起来,拂袖回屋子里去了。
  金瓶独自坐在凳上苦恼。
  师傅早有准备,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秦聪,是你。」
  「我不做这种事。」
  「那么,是玉露。」
  「整个师门都出卖你?」秦聪十分讽刺。
  金瓶伏在膝上。
  秦聪替她按摩肩膀,「稍安毋躁,师傅这次是来看病,你实在不应惹她生气。」
  「什么病?」金瓶愕然。
  「我也是刚才知道,她明天入院做手术割除肝脏肿瘤。」
  金瓶瞠目结舌地站起来。
  「去,去向她道歉。」
  金瓶奔进屋去。
  玉露正替师傅收拾衣物,师傅看见金瓶,挥挥手,「你且去忙你的事。」不想与她多说。
  秦聪把她拉走。
  「这一阵子你一开口就是与师傅算账,不是要自立门户,就是控诉师傅拐带,是谁挑拨离间,你为什么那样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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