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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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1]-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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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子在金凤的头上顿了顿,要打仗?那位温婉纤弱的洪太太,那份缱绻缠绵的爱情,枪炮的硝烟中,顾得了,多少?留得住,多长?
  失神中,一双手自后环抱住她,凌森贴在她脖子窝,粗硬的短须扎着她说:“凤,嫁给我吧!”
  金凤吓得全身一哆嗦,梳子失手而落。“森哥,一大清早开什么玩笑!”她强笑着借拾梳子推开他。
  “你不愿意嫁给我?”凌森的手僵直住,背身坐着的金凤没有看见他的瞳孔里,掩不住的失落。
  军营中的号声再次吹响,将凌森有些疲惫又异常欢欣的大脑吹醒。昨晚,当手枪抵在他腰间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是她,见她无恙,心方安定下来;当洪太太拉了她不顾而去的瞬间,虽然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身体里的一份温暖,被生生扯落;到最后,迈出死界看见她恻立风寒中等待,耳中尤如醍醐灌顶般刻入洪太太的一句“珍惜眼前人”,他便,再也不愿搁浅自己的心意了。
  他要娶她。凌森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个叫金凤的女子!他要象她临摹的字贴里那句所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应该是他能给她的,最深沉的爱意和承诺。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金凤曾千万次地设想过自己的命运,单单,里面不包括和凌森结婚,她也从未料想到凌森会提出结婚。一时间,有些惶措,躲闪着避开他的怀抱起身,胡乱搪塞说道:“森哥,金凤出身青楼,命格低险,实在,配不上您的身份和地位。就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您大可不必,不必为了我这样的女子上心。将来,自有名门淑媛匹配您。我,我作仨儿,也习惯了。”她结结巴巴,堆砌出的理由,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不想嫁给你!
  凌森点点头:“好,很好!你记住今天,记住是你自己心甘情愿作妾的!”他眼中分明盛满了怒气,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波澜。
  金凤松了口气,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紧张得握紧着梳子刺出一排血孔。
  “瞧瞧,”凌森上前抓起她的手,力劲大得差点令她痛呼出声。“又不是要你去死,干嘛怕成这相?”
  他缓缓取过她襟前的帕巾,擦去她手上的血印,冷冷地说:“收拾好就去吃饭,下午的火车,回头还要回饭店取行李。”
  张弛收发,以他的历练,瞬间便自如如常。只是,这样一个早晨,凌森懂了,他心爱的女子,宁愿作妾,也不愿冠上他的姓氏站在他身边。
  也许是心情激动了的缘故,洪太太一早起来便在咳嗽。她坚持要和洪啸天一块去送他们,金凤反复劝说无效,只好由了她病怏怏地跟着到了熙来攘往的火车站。
  “凌帮主!”眼瞅着金凤跟了付青云上车,洪太太终于得机唤住凌森。金凤自车窗里见她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知与凌森谈了什么,后者似有所思地抬眼望过来。她有些心亏地缩回头。待到挥手辞别,火车缓缓出站后,她问凌森:“适才洪太太和你说什么来着?”
  “……凌太太聪明灵秀,这几日下来,我和啸天都很喜欢她。也看得出,她被你们宠护得很好,这种保护在太平之家不是坏事,奈何她和我一样,注定要与你们交溶入铁血中。恕我多言,凌帮主,得闲还是应该帮着她多些历练,教会她明白如何去爱,如何被爱,籍着爱的力量,坚强而卓越。如此,方才是英雄美人,佳话流传……”
  洪太太一番话说得凌森心潮起伏。这些天与洪氏夫妇一场交往下来,他也曾暗自艳羡洪啸天的家庭、钦佩洪太太纤弱之躯下一份坚贞无畏的爱情。推人及已,他不是没有怅惘,只不过,现在才知道,其实,他亦如洪太太所言,还未真正领悟如何去爱。
  爱她,并不仅仅是宠溺。
  “嗯?”金凤伸手将他自沉思中戳回。凌森敷衍地说:“她邀请我们有时间再来上海玩。”
  骗人!金凤噘噘嘴,却是抬眼望向车厢外,灰蒙蒙的天空下,上海,筛落走了她在沙槟所有的耻与痛。
  她还会来的,一定会,她坚信不疑。
  火车上凌森仍是自与付青云商量接下来的军火验收、军兵训练事宜。金凤想着回沙槟就提不起多少兴致,懒懒地靠着车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洪太太送的海棠糕。耳边拂过付青云说二月初七码头接洪啸天发运过来的军火,心下,如弦动。
  左右也只走了个十来天,凌府仍是那个凌府,上下人等,对金凤皆是礼多于亲。唯有阿月这丫头得付青云指点,对她的心眼实诚亲厚。见她回来,满脸欣喜,围在身侧不停叽喳:“房间天天都有打扫;听说你们这几日回来,我每天都有摘了茉莉花搁您桌上;还有您的画儿……”
  “好啦好啦,我不在期间你这丫头没说过话还是怎的,一见面就叨个不停?”南洋的初春暖暖洋洋,带着金凤心境都开朗许多,也会了些昵责。
  阿月吐吐舌头,跟在她身后拎了皮箱往楼上走。
  “文辉呢?”换下衣服,金凤问。
  阿月干活的动作停下了来,颇有些为难般地说:“在花苑。他这几日,象是心情都不太好,问他,总是不说。”
  呃?金凤走到窗前,果然见着文辉独自一人落寞地坐在后院中亭。在这座府坻,她义无反顾地信任、关心的人,其实,也就只有冯文辉。
  “发生了什么事?”金凤水都未喝一口,先自来到花苑过问冯文辉的事。
  听见她的声音,冯文辉急急站起,忙不迭解释说:“三小姐回来了?本来说去码头接您的,八爷说车坐不下,所以……”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金凤打断他。
  冯文辉卡音,想了想,咳嗽一声,还是极力淡化着说:“阿宝自尽了。”
  “阿宝?”金凤重复一遍。
  “你生病的时候,付二爷和燕十一娘闹僵了,阿宝知道付二爷会对付她,她求我带他走,可是,我,我做不到。后来,他们把她卖到妓寮,几天前,她悬梁自尽了。”
  阿宝。那女孩以自己浸淫的老练提携过她,却也曾,毫不留情地欲置她于死地。金凤叹口气:“阿辉……”
  “我没事。各为其主,死得其所。”文辉摇摇头,“哪怕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答应她。‘老板’说过,做人最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站她的立场,她有她要尽的忠;在我的立场,我有我要守的职。各安天命,无怨无尤。我只是,有点难过,毕竟相识一场,她在的时候,有事没事总喜欢粘我,我理会她的时候,很少。现在想起来,早知道她的生命如此短暂,我当时,还是应该多给她快乐。”
  他淡淡地说,漠然的声音,自带几分摧心的哀伤,仿佛自己也理不清那份似有还无的情愫。
  金凤静静地站了会,也不知说啥好。默然转身,略顿,抬眼四顾无人,回头冷声说:“初七晚上,凌森和付青云要去码头接军火,告诉他,金凤拿这批军火跟他换付青云的命。”
  “好!”冯文辉答得果敢而又冷酷。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金凤也希望,在这个季节,重拾自己的春天。
  两天之后,冯文辉带话来:‘老板’说了,定教三小姐一偿夙愿!
  一偿夙愿?从此,再不要夜夜噩梦,同时,解开仇怨如蛆附骨?金凤呷口茉莉花茶,倚在太妃椅中缓缓闭眼。
  “哚哚”的硬梆底皮鞋声急促地由远及近,凌森推门而入:“阿月打电话说你不舒服?”同时,大掌落在她的额头上。
  “还好,没发烧呀。”他舒口气。
  金凤睁开眼,起身,握了他的手:“森哥,若是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凌森一怔,瞧着她好好的,似乎的确是装病哄了他回家。上当了,如何?吼她一顿、抽她一鞭?若然如此,只怕往后她连真话都不会再和他说!
  他叹了口气,看看表:“骗我很好玩吗?没别的事吧?没事我陪你早点吃晚饭,晚上我和老二还去要码头接货……”
  “我今天生日!”
  凌森一窒。相处快一年了,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世、过往有过半句提及,他几乎都快绝了步入她的世界的念头,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惊喜,却不约而至。
  “生日,”他喃喃重复一遍,脸上的表情,欢喜得有近无措,“满多少岁?你想要什么?只管说,但凡我取得到的,都可以送你。”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便偎了过来,带着扑面而至的茉莉清芬,象只小狗般埋了鼻子在他胸口处悉悉地嗅上一气。凌森很奇怪地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先于耳朵听见她妩媚的声音:“我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你陪着我!”
  若然她关上了将来的大门,那么,就尽力珍惜现在吧!
  凌森进书房给付青云打电话,象做错事的小孩般嚅嚅解释晚上不能一起去码头接货。付青云满口理解,笑着让他陪好大嫂。挂了电话,考虑付青云要他去买一大捧玫瑰花的建议,心下泛起旑旎。转回金凤房间,她正在对镜整妆容,镜里见着凌森,妩然一笑,俱有欢喜流淌。
  金凤央着凌森带她去吃了西餐,看了场话剧,又来到岛城西边最偏的一处沙滩,她说这里人少、安静,许愿的时候老天爷听得着。凌森看看表,笑话她都过了十二点了才想起要许愿,跟着,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用向老天爷许愿,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那当口,金凤正定了眼珠望着满天繁星,她没有说话。凌森静静地陪着她又坐了良久,她回眸,嫣然一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25

  平时,金凤总是嫌凌森开车猛,似匹无缰的野马般直扑目的地而去。可是,今天,不可名状地,她竟期盼着凌森的车能快些、再快些。她的心揪扯着一些痛、一些乐,还有一些怅惘和失落,在车飞驰过漆黑寂静的码头时,终于,映红了双眼。
  是不是,真的都过去了,她一切痛苦、耻辱的源泉?
  “凤!”凌森大声叫她,声音与他洞开的车窗外呼呼风啸一齐震来,“不管你许下什么愿望,告诉我,我一定为你实现它!”
  她笑,低低呢喃:“回家,我想回家。”
  汽车的轰鸣声、风声,夹杂在一起,凌森可能是没听清楚她的说话,扭头倾耳过来,见她不再说,也没往下追问。笑着,挪出一只手来握在她的手背上,说:“凤,我答应你,从今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陪着你,一起过!”
  金凤别过脸望向窗外。
  当天幕下宛如黑塔般暗褐的凌府出现眼前时,金凤的心想摁也摁不下地狂跳起来。
  阖府上下,一片沉寂,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大厅里的灯亮着,看见他俩回来,正闷坐着抽烟的阿威和小武起身。
  “大哥,晚上接货时出了点小意外。”阿威不太自然地说。
  凌森一惊:“什么?”
  “有票人马想吃黑,幸好二哥临时抽了人手过去帮忙,对方约二十来人,我们有近他们的一倍,而且,家伙齐备。他们见讨不着便宜,虚晃了几个回合便撤了,货物安全。”
  “人呢?”凌森沉声问。金凤见他的手慢慢攥成拳头,明白这是他愤怒的先兆。
  “四……三个兄弟挂彩,伤势不重,十一妹把他们安置在了玉红楼,我们也是刚刚忙完那边的事才回来。”
  凌森皱起了眉:“老二呢?”
  阿威和小武互望一眼。阿威咽下一口口水,说:“在玉红楼。”
  “我问他没事吧?”此际的凌森,象一把出鞘的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金凤不熟悉的寒气,令得她瑟然后退了几步。
  “没什么。”阿威掐灭了手中的烟。
  凌森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哥,你去哪里?”小武急急唤住他。
  “玉红楼。”
  “森哥。”金凤轻唤。
  凌森略一停顿,感觉衣角被扯住。
  “我跟你一起去。”金凤的声音很少这样急迫,连她自己也不相信会有如此冒失时。
  凌森没有回头,他背后就似有双眼睛般,准确地甩手牵住了金凤的手,说:“走!”
  金凤被他忽一拉,踉跄冲出。
  到玉红楼的时候,天际已微露曙光。曲已终,人自散,收拾场子的几名丫环见着突如而至的凌森,正有些愕然,却不及禀引,他已象阵风般朝着燕十一娘的房间奔去。
  “青云!”凌森毫不顾虑拍打房门。闻声,里面有灯光亮起,不一会,门“吱呀”打开,十一娘双手各拉一扇门,挡在凌森前面。
  “老二呢?”凌森准备拂开十一娘的手臂进屋。不料,十一娘不仅没闪开,反倒似生了根般横在门口,面带不愉地说:“大哥,这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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