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莱蒙特: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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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 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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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都来,可惜呀,那场面该多好呀!住宅变成医院,你变成大慈大悲的护士。”
  “你一定会下令把他们都扔到街上去,那场面就更美了。”她怒气冲冲地说完后,不再开口了;可是她的鼻子在翕动,眼里放出了锐利而强烈的光芒;她咬着嘴唇,克制着由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与其说她是生他的气,不如说他那料想不到的残酷使她感到痛苦。她不能相信他竟如此铁石心肠,对他人的灾难如此无动于衷。
  她感到非常伤心,一方面大惑不解,另一方面又很害怕地瞧着他;但卡罗尔回避了她的视线,一味跟莫雷茨和父亲谈话,最后还起身要走。
  他吻着她的手告别时,她喃喃地说:
  “你生我的气吗?”她表示抱歉地瞅着他的眼睛。
  “再见。莫雷茨,走吧。马泰乌什走了吗?”
  “天黑时我叫他到你的房里去了。”阿达姆先生说。安卡一气之下也出了餐厅,到露台上去了。
  “家里要是有人没完没了地大发慈悲,那在罗兹干什么都马到成功罗!”上街后,卡罗尔便发起牢骚来。
  莫雷茨因为情绪不佳,没有说话。
  “女人的逻辑就是这样,今天可怜咽气的乌鸦,明天要是心血来潮,就会毫不含糊地把家都端出去。”过了一会儿,卡罗尔因为感到烦躁,他又说道。
  莫雷茨依然没有吭声。
  “女人就爱为别人的幸福牺牲亲人的权利。”卡罗尔继续唠叨着。
  “她们这么做也好,那么干也好,都跟我没关系,但是,她们要当情妇,就得漂亮点;要当老婆,就得有钱。”
  “胡说。”
  “你……你现在就缺钱嘛!从你的话中听得出来。”莫雷茨说。
  卡罗尔苦笑了一阵,没有反驳。
  屋子里已点上灯,马泰乌什正在守候,茶炊在吱吱地响着。
  安卡搬来后,卡罗尔又回到了原来的住所,虽然他觉得那里远了,很不方便。
  “天一黑霍恩先生就来了,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信给经理先生。”马泰乌什报告说。
  霍恩的信上说,下午格罗斯曼已经被捕,他是格林斯潘的女婿,被严重怀疑犯有纵火罪。
  霍恩之所以报信,是因为他知道格罗斯曼跟莫雷茨有业务往来。
  “莫雷茨,这是给你的信儿。”卡罗尔一进屋就大声说。
  “没什么了不得,碰上这点麻烦,照样睡觉,谁告诉他的?”
  莫雷茨看了信后低声说。
  “你怎么想呢?”
  “我了解他,清白得象块刚磨光的印花布。”
  “砑光。”卡罗尔更正他后,回到了自己房里。
  住宅中一片寂静。
  卡罗尔在房里又算又写,莫雷茨也在自己房里写着算着。马克斯呢,从母亲去世以后,他晚上很少到城里去,吃过晚饭后,从父亲那儿回到寓所,总是往床上一躺,就读起《圣经》来,不然就把在神学系听课的表弟找来,和他探讨神学,为了一个极小的问题,就可以一连争几个小时。
  马泰乌什每过一段时间给各个房间送一次茶,然后回到餐厅的炉子旁,打着盹听候吩咐。
  “真他妈的!”卡罗尔骂了声后,把笔一扔,便在房里徘徊着。
  几天来,没完没了的金钱问题、误期送货问题搞得他坐卧不宁工人还损坏了一部机器,造成了很大损失。
  祸不单行呀!仓库地基下面流出了大量的地下水,所以必须暂时停工,今天脚手架又出了事,再加上和安卡的争吵,简直使他心灰意懒了。尤其是这次争吵后,他心情更加沉重,觉得自己对她犯了罪,可他越想又越生她的气。
  她妨碍了他。
  “莫雷茨!”他冲隔壁的房间叫道,“把剩下的棉花卖了吧,我快支持不下去了;可我不想跟放债的借钱呀!”
  “你有几笔大的开销吧?”
  “嘿,见你的鬼,今天我不是给你看了帐单吗?”
  “帐我是看了,可是我看你还有抵销帐。”
  “我快成穷光蛋了,事事不如意……是不是有人合伙跟咱们作对呀?我上哪儿贷款都遭拒绝。连卡奇马列克也要三个月期限的期票。这里面有鬼,是谁成心捣乱呢?当然,这是竞争,我才明白……是可怕呀!投资四万卢布的现金,就是盖不成工厂!再借这么多,就不可能了呀!再说这是在罗兹。在这儿,象施默林这样的无赖,骗子手,一分钱没有,照样可以盖大厂;随便一个什么穷鬼都能靠借钱做大买卖,我呢,我只能靠私人借贷。”
  “找个有现金的,要不有大笔贷款的人合伙吧,不难找。”
  “谢谢你的好主意。我既然单独干,要么干到底,要么一败涂地。找有钱的人合伙,就等于听人使唤,依赖人家,自己继续吃苦受累,开一家制造三等便宜货的工厂。工厂我想要,钱也要呀,我不能制造三等便宜货。”
  “你怎么不会算帐呢?便宜货能赚大钱嘛!”
  “你会算帐,跟做小买卖一样,跟楚克尔、格林斯潘,跟所有你们那些工厂老板一样。一个卢布的本钱要一个卢布的利,而且要马上到手;顾前不顾后,买主上当只能上一次,下次就会买别人的货,那你就坐等傻瓜上当去吧。”
  “傻瓜不愁没有。”
  “在商业上,比你想的少得多,因为一般生活提高了,要求也会提高。乡下的庄稼汉给他女人可以买一条楚克尔的头巾;可是这个庄稼汉一搬到城里,第二次买,就要买格林斯潘的了;他的孩子呢,虽然当工人,就要买迈尔的了。买主们都渐渐明白:东西便宜,是便宜在质量好上,不是在价钱低上。布霍尔茨、迈尔,还有凯斯勒就明白这个道理,靠有名有实的好货赚钱。”
  “钱自然要赚,可是莎亚、格林斯潘和象他们这样的人再来一百个,赚大钱就要快得多,就是再来两百个,也有地方、有时间赚个够。”
  “我就不信,能有足够的时间让一百个便宜货厂商赚大钱。”
  “好好好,所以你要把罗兹的生产高尚化?”
  “我必须考虑市场需要,未来……优质货销路肯定好,我要生产优质货。”
  “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对以后的事,我没有多大信心,我想的,就是现在做买卖,赚钱。你刚才说的满足顾客更高的需求,扩大他们需求的话,也许是千真万确的,甚至可以拿来更广泛地讨论讨论,写篇漂亮的经济学论文,可是靠这来办工厂,就不行。”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思索着。
  “你要多少钱?”
  “星期六必须有一万卢布到手。”
  “嗯……你把米勒忘了!他不是主动提出要借钱给你吗……”
  “我记得呢!我知道,我只要说一句话,他就会把他的钱柜给我打开……可是……这句话我说不出来……可惜我说不出来……”
  “要是涉及到工厂、整个前途,我就不会考虑个没完……我会不顾一切地……说出那句话……”莫雷茨旁敲侧击地轻声说。
  “不行……就是我想说……也不行。”
  “你要是被迫呢?”
  “现在说不上什么被迫。别谈这个了!”
  卡罗尔打了个冷战。
  “卡罗尔啊,你有偏见,而偏见对搞实业没有好处。许多问题你考虑都不差,可是你怕付诸实践。这会要你付出很高的代价,既然要偏见,就得出大钱……”
  “你以为你称作偏见的东西,是一件可以随时替换的大衣?这东西早就在血液里了,所以跟它斗争不容易;之所以不容易,还因为我不完全相信这些偏见没有用,有时候我想……还是别谈这个了。”
  “这太糟糕了。就这样的蠢话,你可以在世界上当一名最优秀的雄辩家;可是在罗兹,就是一个中等的厂主,你也难当下去。你还犹疑啦?你是不是想去找克诺尔,他一定接待你……”莫雷茨捋着胡子,挖苦道。
  “别瞎说了,谁还能那么幼稚。”
  “不!有人就是摆脱不了幼稚。”
  卡罗尔没有作声,可是更注意地盯着莫雷茨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搞到钱。”莫雷茨说。
  “你借给我?”
  “不是,我要扩大我的投资,我借钱给你,本来自己无利可图,可是对你呢,却有方便可以利用。你不用为还本付息的期限担心,但我依据自己投资的数量,也要相应地管理部分企业,干吗非让你一个人劳累过度呢!”他的话说得很慢,很随便,还细心地挑弄着指甲。
  “我可以给你出期限六个月的期票。”
  “我借钱出去决不是为了图利,我是想把这点资本投入流通,因为在这段时间,它可以周转好几次,你要不要?”
  “好吧,明天再细谈,再见!”
  “再见!”莫雷茨虽然答了话,他的眼睛还在盯着指甲,以防表露出这笔交易给他带来的欣喜。卡罗尔一走,他立即倒锁上门,拉上窗帘,打开了砌在墙里面的小小的保险柜,取出一个塞满证书和帐目的格子纸袋,和用纸包着的一大札纸币。
  他把钱数了一遍,又放回原处。
  “一大笔生意!要是不成功呢?”他厌烦地皱了皱眉头,瞅了房门一眼,好象听见了许多人的脚步声和刀枪叮当响似的。
  他为自己预见正确高兴地笑了一下,然后便热情很高地研究起博罗维耶茨基工厂的收支问题来。
  卡罗尔的生意的全部利弊,都在他的笔记本和帐本里,这是他打进建筑工地办公室的人收集来的。
  而卡罗尔呢,虽然表面上同意他扩大股份,自己暗地里则郑重地下了决心,要摆脱这个局面,要千方百计把他撵走。
  他了解莫雷茨的为人,不相信这个人。
  莫雷茨爱财如命,可是一段时期以来,却如此令人不解地对他大公无私起来,这个情况在迫使他、命令他提高警惕。
  他不担心马克斯,因为他知道这个人诚实,知道他不过是在追求做大买卖和某种表面的独立自主。
  马克斯想为卡罗尔出力,可是至今却不怎么关心他。他的一万卢布的投资会使卡罗尔获得一万卢布的利润呢,还是他以后就靠他开的纱厂和布厂给他赚的钱过活?
  对莫雷茨,卡罗尔却很害怕。
  他的斗争原则是:谁若欺骗别人,自己先得小心。
  莫雷茨说到米勒的话使他感到几分恼火。
  安卡已经在罗兹落户:全城都知道他的婚事,他必须和她结婚……
  他常常认真提醒自己:他建厂一半的钱是用了安卡的。
  但是打心里他又不相信自己会和她结婚。因此,他没有完全和玛达断绝联系,他从不马马虎虎地对待玛达那象邻居一样的、偶然的、短暂的访问,不忘对这位姑娘说许多弦外有音的客气话。
  他有意脚踏两只船,但他不能预卜结果如何,以后何去何从,因为他一心想的,就是先使工厂竣工。
  他对莫雷茨表白的偏见,他与这些偏见进行的思想斗争,充其量不过都是一些陈腐观念,是早已被扔进拉圾堆的渣滓。他不过随便说说,把一些词汇的含意全面比较一下。这些偏见从来没有左右过他的意志、行为,对他的决定也从来没有影响。
  妨碍他表露自己欲望、妨碍他公开完成他暗地认为绝对必要的大事的,并不是偏见,而是他的某种羞耻感,对父亲的顾忌,还有他必须戴上那社交场上的文明礼貌的假面具;这层面具不让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去作坏事。
  他受过良好教育,不屑于干下流勾当;而且从性格上看,他也没有能力干莫雷茨可以面不改色、平心静气下手去干的那类勾当。
  比如,他决不会放火烧毁保险公司付出高价保险费的工厂,他不能失去信用,也不会去剥削。凡此种种,他都认为太下贱了,这些手腕都会玷污他的清白,所以,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他对这些是感到厌恶的。
  要谋取利润,其他的办法多着呢……
  在他看来,恶,只有在必不可少、而且通过它可以得到收益的,才有价值。他热爱德行,因为德行更美,如果德行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他崇拜德行。
  他现在反复想的,就是这些事。他狡黠地笑着,可是在想到自己时,又感到十分痛苦,十分悲伤。
  “一切的归宿——都是死亡!”他说着,便开始读起一些信件来。
  他只看完了露茜求他明天无论如何去见他的那封信。其余的信他因为想留下以后再看,便随即来到了马克斯的房里,在马克斯安葬母亲后,他还没跟马克斯说过话。
  “你父亲怎么样?我一直没空去请安。特拉文斯基把期票都赎回来了吗?”
  “赎是赎回来了,可是这也不行罗!”
  “为什么?”
  “老人不中用了。五百台机床只有二十台能用。过三个月,顶多半年,工厂和老人就要同归于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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