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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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子-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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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来,男人的脸往哪儿搁?她向儿子数落谢言的不是,儿子却说她多心了,谢言做节目没有点儿,晚回家是常事,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老太太得不到支持,气哼哼地把轮椅摇到客厅窗户边,掀起一角窗帘,往楼下张望。楼门口前的空地上,只有附近人家的窗户里透出的光亮,别说人,连只流浪的猫狗都没有。怅怅地观望了一会儿,老太太让小菊伺候着洗了脚,准备回房间睡觉。回去之前,又到客厅窗户那儿望了一下,这回,正看见谢言从一辆车里下来,之后,一个男人从另一边出来,两人隔着车说了几句什么,之后谢言向那个男人挥手道别,转身进了楼门。
  老太太居高临下观望着这一切,在钥匙转锁声从门外传来时,老太太看了看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
  谢言小心地把大门关上,轻手轻脚地换了鞋,一转身,正看见轮椅上的老太太盘踞在客厅中间,神色严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谢言吓了一跳,轻声道:“哎哟,妈,您还没睡呢?”
  “这不是担心你吗,这么深更半夜才回家。”老太太慢条斯理地揶揄儿媳。谢言听出老太太话里有话,赶紧解释:“单位加班,所以……”
  “加班用穿这么漂亮?”老太太打断儿媳的解释,追问道。
  谢言自打跟海洋在一起,这方面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意图明显的质问,心里的火苗“噌”的一下蹿起来,她吸一口气,又把火给压回去了,以尽可能保持平静的口吻问老太太:“您想说什么呀妈?”
  “我没想说什么,”老太太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咄咄逼人,直接教训谢言道:“我就觉着你把个吃奶的孩子扔家里,这么晚回来不合适!”
  谢言实在忍不住,正想发作,在屋里听到动静的海洋赶紧开门出来,一边招呼着老太太一边硬把谢言拉进屋里,关上房门。再一看谢言,她已经气得脸都红了,眼睛里含着泪,连手里的包都顾不得放,站在那儿喘着粗气。
  回家换了裙子,是因为谢言做的那档“欢天喜地合家欢”得了台里的“最受观众欢迎一等奖”,晚上有颁奖仪式,谢言作为制片人要登台领奖。她所在部门这是第一次在台里得到这个级别的奖项,主任非逼着她回家换衣服,穿漂亮点也好给本部门撑门面。而仪式后组里的小编导自然缠着主任要求请吃饭当作犒赏,饭后一起去唱歌也是部门的传统节目,谢言作为小头目,再不情愿也得跟着。好容易熬到最后,主任开车送了她回家。本来就已经又担心女儿又觉得疲惫,还没头没脑受到老太太的猜忌,这种委屈,不要说要强的谢言,就连一般没脾气的人也不会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海洋听谢言气冲冲地说出真相,觉得很对不住妻子。本来她辛苦地家里单位两头忙活,独力撑起了这个家,自己就亏欠了她不少,她得了奖,还没听到自己的祝贺,反而先被自己的妈误会了,他满怀歉意地拉住谢言的手,柔声道:“言言,我替妈给你赔不是了,她是封建老脑筋,你这个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别跟她一般见识。别生气了,啊。你呀,得奖那么大事,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等我忙过这一阵,咱家也宽裕了,我再好好送你件礼物表示祝贺,好不好?”
  谢言的手被丈夫的大手握着,听着他温言软语的劝慰,稍微消了些气,但仍然硬邦邦地回他道:“有什么好送的。”
  海洋沉默了一下,突然抱住谢言的脑袋,在她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这个算是第一期奖励吧,明天正好是周末,你要没什么事就好好睡个懒觉,然后出去逛逛买两件衣服。我约了土地局个人,得咨询点事。”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张小雨,又征求谢言意见:“对了,那个要考林教授研究生的女孩儿,快要考试了,你要不要回头有空给她打个电话,约她出来辅导辅导?”
  “哪有你这样的啊乔海洋,”谢言刚好起来的情绪又恶劣下去,“谁见过老师上赶着辅导学生的?”
  “唉,”海洋内疚地叹口气,开导谢言道:“咱们不是有求于人嘛。”谢言看着丈夫额头上还包着的刺眼的白纱布,无奈地点点头。
  麻将是如今最好的交际手段之一。通过麻将交际得多了,海洋和小蔡都成了个中高手,只要跟一个人打过一圈,了解了他的风格,就可以掌握他大概什么时候听牌,听什么张,结果总是八九不离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通过王总约到了土地局的刘处之后,吃饭、桑拿这些常规节目一过,豪华的桑拿房里自然又支起了麻将局。海洋、王总陪着刘处和他带来的一个心腹四人上阵,小蔡站在刘处身后替他看牌。说是看牌,其实是提示海洋刘处要什么牌。一个小小的手势一过,海洋心领神会地扣住手里刚刚抓来已经自摸的牌,打出一张二条。刘处把面前的牌一推,高兴地叫道:“胡了!不好意思啊乔总,清一色!”
  “海洋,你是二炮毕业的吧,这一晚上净点炮了。”王总故意调侃海洋。海洋哈哈一笑,把自己面前的牌胡撸了混进打出的牌堆里,恭维刘处道:“哪儿啊,刘处的手风太顺了。”说着,结了这一圈的帐,又亲自给刘处的杯子里添上热茶,坐下来继续码牌。看海洋送得也够意思了,王总不失时机地说起了土地出让金的事。刘处声色未动,依然弹着“管得严,不好办”的高调。海洋情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生怕第一次打交道就给刘处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赶紧打圆场道:“没事,刘处,您千万别为难。今天王总帮我引见您,主要还是想让我认识您,以后有机会跟您学习。来,来,打牌。”
  王总看着海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以极微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谢言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恶狠狠地响起来,海洋刚按下接听键,就听到里面谢言怒气冲冲的声音:“我告诉你乔海洋,那个张小雨的事我不管了!”
  张小雨还是真让谢言见识了什么叫贵族学生。谢言在咖啡厅里喝了一个多小时的清茶,才看见人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走进来,不疼不痒地道了声歉。想着海洋的难处,谢言勉强压住心头的火,很客气地给她倒茶,却被她冷淡地一句话给拦住了:“对不起,我只喝蓝山咖啡。”蓝山就蓝山吧。虽然谢言心里暗骂这黄毛丫头装小资的恶心德性,还是给她点了一百三十块一杯的特级蓝山。咖啡还没上来的时间里,谢言拿着参考资料,想给她串讲一下考试大纲,问她林教授开的那些参考书目她都看了没有,哪知张小雨嘴角一撇,不屑地笑笑,慢声道:“您就别让我看什么书目了,您就直接跟我谈谈考题的情况吧!”谢言被这句话说愣了,呆望着张小雨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考题,呵,真亏她想得出来。一,自己不知道,二,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她啊,那叫泄密,是犯罪!不知这女孩是真的脑子少了根弦缺乏常识还是胆大包天惯了?谢言不禁严肃起来,正告她别打考题的主意,好好复习备考是正经。张小雨一听谢言的意思,再次撇撇嘴,连没上来的咖啡也不要了,托辞说有别的事补习改天再说,拿起精致的名牌小手袋头也不回告辞离开,连句要送谢言的客套都没有。谢言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门,钻进门口一辆红色小宝马,发动了绝尘而去,不由得怒火中烧。
  赶走小菊的念头在老太太心里应该算是盘桓已久,谢言包括小菊自己多多少少也都看出了点端倪,特别是在又一次为怎么带猫猫引发了严重争执以后,小菊自己也提到了离开。谢言苦口婆心地劝,还主动提出再给小菊加100块钱工资,用诚意打动了小菊,她才答应再留下来试试。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瞒着所有人使出了最绝的一招——直接换人。
  那次的争执包含着一个必然与若干连环的偶然。必然是老太太看到猫猫的头睡得不平,又生出了新想法,自己给猫猫缝出一个传统的、经典的绿豆枕头。老太太的手使不上劲,这个在她身体健康的时候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活计足足耗费了她几天的时间,并且她拒绝老爷子的帮助,因为他的活她信不过。拿缝好的枕头给猫猫换上,小丫头嫌硬,又开始以哭闹抗议。小菊听到孩子的哭声过来,自然又要跟老太太提提谢言回来同意了再这么办的建议,让老太太心情相当不快。老爷子本着息事宁人的目的,主动把枕头先撤下来,说等孩子睡着了再给换上,慢慢习惯。老太太连一个支持者都找不到,生气地去夺老爷子手里的枕头,两头一用力,封口上原本就不结实的缝线给绽开了,一壳子绿豆争先恐后从不见天日的枕头里涌出来,撒了一地。这个偶然伤了老太太的心,她推着轮椅气哼哼地离开一片狼藉的现场,而小菊在去厨房拿扫把的路上,一个没留神踩到溜滑的绿豆,重重地摔了一跤,扭到了胯骨。这又是一个偶然。老太太找出了自己带的红花油,好心给小菊让她擦擦,只是恼着小菊动辄拿谢言和孩子姥姥压自己的做法,嘴上刻薄了几句,说她走路也不看着点云云。没等小菊真正动怒,老太太放在小菊身边的红花油瓶子就被小菊擦桌子时一个无心的拐肘给打翻在地,瓶子碎了,气味浓重刺鼻的红花油缓缓流动下渗。所有不受人为意愿主宰的偶然发生完毕,也点燃了老太太与小菊正面冲突的导火索。小菊自然是故意的,老太太确信不疑,一个没上没下的小保姆,嫌自己支使了她心里有气,所以就摔摔打打地示威,这是明着打人的脸,哪怕是自己儿子闺女,敢这么干也不能轻饶了。而小菊又觉得老太太蛮不讲理,明明只是无心之失,却惹得她一套一套的刻薄话像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净往人心上最受不了的那一块剜,打人还不打脸呢。
  爆炸发生了。小菊呆不下去,老太太也决不再留她。所以两天之后,当一切看上去似乎如常进行时,一个叫张久香的新保姆敲开了海洋家的门。
  老太太把保姆换成张久香,其实动机很简单,不过是通过做一个决定来提醒大家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地位,同时用“自己人”壮大己方的势力。何况在老太太看来,张久香跟她年纪相近,俩人能说上话,张久香自己也生养过孩子,在带孩子的实践经验上,自然比小菊那个屁都不懂就会拿着谢言的鸡毛当令箭的黄毛丫头要强上百倍。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小菊每个月工资900块,雇张久香却只需要600,一下子家里一个月的开支就能节省300块钱,一年就是3600。3600,搁老家农村那就是一头牛啊!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老太太想不出大家能凭什么反对她。更换保姆是老太太策动的一次政变,政变的成功证明她仍是、或者用了一种情感胁迫的手段逼大家承认她是家里的最高行政长官。只是老太太不知道,她这一次处心积虑的证明行动竟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个致命的定时炸弹,将儿子和儿媳的关系逐步推向崩溃边缘。
  张久香来的时候谢言恰好去了台里上班,所以,尽管海洋大是不满,老爷子也觉得这么做欠妥,老太太还是坚持要张久香留下,小菊自然也没有继续呆在海洋家里的理由了。她黯然收拾了自己来时带的那个小包裹,由海洋送回了家政公司。在家政公司门外的公用电话亭,她给谢言打了个电话,向她最后道别。
  谢言接完电话,已无法再控制满腔的怒火,直接打电话给海洋质问这是不是又是老太太的操作。海洋对谢言电话里提到母亲时的语气有些不满,本来也是不赞成换保姆的,却故意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爱换就让她换好了,再说了,老太太说是小菊自己前些日子闹着要走,现在换人于情于理对小菊也都没有什么亏欠。谢言气得浑身发抖,喘了半天气,才恨恨地对话筒吼道:“乔海洋,你们家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吧,以后什么事都别让我管!”
  说是这么说,新保姆毕竟要为孩子服务,谢言不可能真的大撒把。最让她不放心的是,第一次见到张久香,就正撞见她往猫猫的奶瓶里兑凉水。孩子嫌奶烫不肯喝,也不能干这种缺德事,这保姆安的是什么心呐!她气冲冲地拉着张久香到老太太面前,让她自己看她请的保姆是什么德行,没想到老太太还死要面子地替张久香辩护说她刚来,好多事情不知道,等以后慢慢教她。谢言看着新保姆在一旁洋洋得意的龌龊嘴脸,突然觉得这个家打老太太来了之后对自己就成了一个孤岛,她孤立无援,却又无处呼告,就连她全心信赖的丈夫也视她如无物。她不再理会老太太,抱起猫猫回了自己卧室,重重关门。门撞出惊天动地的巨响,让老爷子和老太太心里一震。
  一般人换了新环境,都会刻意地将真实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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