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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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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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照过来,导演在下面用大喇叭喊,开始—
  你看这就是我演的角色,一会儿是深闺怨妇,一会儿又是舞厅歌女,至于那个子龙,演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那个叫子龙的男人是谁,跟我是什么关系,或者他已经死了,只存在于这个电影的回忆里。
  第三部分想像之戏(2)
  我在灯光下面音乐声中回想开拍以来我所见过的所有面貌可疑的男人,就是有嫌疑成为男主角的人,我一面想着一面对着舞池下面妩媚地微笑着,好像我天生就是一代名姬。
  开拍一个星期的时候,导演曾经带一个魁梧高大的男人跟我们认识,那个高大男人仿佛身兼数职,我见过他在租来的场地外面跟人家讨价还价,当那个小个子老板还在跳着脚表示不满的时候,高大男人突然一步朝他逼近,我站得远远地,都听见他从胸膛里发出的低喝:好了,就这么多了,不要再说了。那个小老板立刻就面色惨白地闭上了嘴巴,一直到我们离开。还有一次我们拍一个撞车的镜头,两辆旧式车迎面飞快冲过来,头对着头,电光火石之间就撞在了一起,车头立马就瘪了,车窗玻璃花四溅,当时我在后面问道具师傅,我说借来的车撞烂了怎么办,师傅说,没有办法—赔钱!后来我看见高大男人从撞烂的车头里钻出来,毫发无损的,他还在灯光营造的夕阳之下用手把齐耳的头发往脑后理了理,那样子,咳……我崇拜地想,这一定是我们的男主角了,真是英雄本色哦,小马哥哦。
  但是三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我刚到片场,一群人熙熙攘攘从里面冲出来,前头的那个是搭棚师傅,他身上还背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男人,那男人在滴滴答答淌血,我忙问怎么了怎么了,人群里有人说,男主角没事干爬梯子玩,从顶上摔下来了。
  这就是我们剧组的第一个男主角小马哥的命运,他不仅把腿摔断了还闹了个粉碎性骨折。起码得躺半年。道具师傅跟我说。
  后来就接二连三地换起了男主角,半年之内我算是见识了各色男子。英俊的和丑陋的,温和的和猥琐的。同样的一句台词,英俊的那个腼腆含羞地说:我们跳个舞吧……声音细若蚊鸣,头低得镜头里找都找不见。丑陋的那个,走过来一把拉扯住我一只胳膊,小姐,我们跳个舞吧。然后一咧嘴,露出一口焦黄大龅牙。温和的男人太斯文,小姐,请允许我说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与在下,和着这优美的乐曲,跳一曲……导演就在后面卡卡卡,这个艺术家男人暴跳如雷,我操,我操你的蛋!最吓人的是那个长相猥琐的,开始的时候导演还教导我们,不要以貌取人,人的外表其实不是最重要的,可是等到他骗了剧组一大笔钱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之后,我们导演只好带着制片人去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的人说,你们就慢慢等吧,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多得很。
  报案回来以后导演就跟我说,小红,就这样吧,你就假装你面前有一个男主角,你就假装跟他谈情说爱,假装伤心,假装流眼泪,我们先把你这部分戏拍好了,男主角那一部分,以后我们什么时候找到人了,什么时候补拍。OK?
  于是我开始在灯光之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与一个想像中男人含情对望,一个人在地板上抬着手来回旋转,一个人对着空气念着台词:子龙,我愿意把生命都托付给你,而你给了我什么呢?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愿意,只要你说,你说,你到底爱不爱我?—我抬头,望天,迎风,掉泪,仿佛面前有另一个人的一只手在温柔地抚摸我的眼睛我的脸,我柔肠寸断。
  我是寂寞舞台上演着独角戏的女演员。
  我也不指望我什么时候有个出头之日,这事情真不可想像,再说但凡抱了多大的希望就一定会得到多大的失望,理想这东西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泡。我早知道。
  我只等这部没完没了的电影快点结束了,我还等着给我的房子还两个月的月供呢,还要买新的衣服鞋子,还要买最新的化妆品,好歹我还是一个演员,好歹,他们说我是这部戏的女主角呢。我已经等得烦不胜烦。
  七月的时候,我们的摄影师走在大街上,被一辆运猪肉的大卡车给撞翻了,当时摄影师正走在去借器材的路上,他连一个道别的手势都没有给我们留下来。这样我们的电影又被迫停了下来,因为导演忙着去各大平面和网络媒体上发言,去接受采访,去表示沉痛的哀悼,以及对拍好这部电影的坚定的信念。导演后来说话都说糊涂了,有一天他在一家火锅店里跟几个小报的小记者说,生命诚可贵,电影价更高,死了摄影师,自有后来人。第二天报纸上娱乐头条就登出来了:无良导演不顾剧组人员生死。
  这样导演就端起了摄影机对我们说,谁说我们不悲痛呢,我们都化悲痛为力量了。然后他用一张雪白的纸巾擤了一把鼻涕,呼溜一声。
  当然这一切都被另一部摄影机全程记录下来了,这部摄影机现在扛在我们那个爬梯子换灯泡的小工肩膀上,摄影师死了之后,这个小工就说,摄影这活没多难,用多少度的胶片打多亮的灯光,我全知道,前半截的胶片全是我递的,灯泡都是我装的,再说以前在工地上,我大石板都扛着走了,难道我还拿不动摄影机?
  导演这次满意地笑了,说,卡!眼含感激的泪花,泪光闪闪。
  而我,我继续在空旷的各个布景里面,自唱自演,做美丽绝伦的花瓶。
  第三部分想像之戏(3)
  慢慢我模糊地搞懂了,我在演一个三四十年代的故事,一个良家女子,跟一个叫子龙的男人自由恋爱了,偷偷跟他离家出走,还怀了他的孩子,可是抗战开始了,两人经历了各种颠沛流离,男人去参加了革命,慢慢升了官,还娶了上司的女儿,而这个苦命的女人却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卖花、洗碗、打杂、做歌女……我很想问问导演,我们正在拍的这个电影是否是《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新版。可是我又不好意思问,我只能默默地演下去,演下去,春蚕到死丝方尽。
  我一边做戏一边在心里唱,我的房子,我的新衣,我的新衣,我的房子。
  而那个叫子龙的男主角,仍然在我们大家的想像和猜测中,在导演一厢情愿的等待中。至于我,我没有男主角,我当然没有爱情,我有时候一边演又一边想,我没有爱情,我哭不出来,你叫我怎么演。
  终于这一天,导演叫人把我从半睡的混沌中唤醒,导演兴奋得两眼放光,他说,小红,你看,我们的男主角终于找到了。
  我披着猩红色长毛毯子,头发都睡得毛茸茸,我迷迷糊糊地观察了四周,我问,谁呢,谁是男主角呀?在哪儿呢?棚顶的灯光太刺眼,另一角有人在用鼓风机吹起了假雪,塑料泡沫的雪花在大风里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仿佛九月的南方突然也降温了,我觉得冷。
  导演在那边喊,小红,你先酝酿情绪啊。OK?
  风呼呼地吹,像真实的世界一样,我真的感觉冷。我把一直裹在身上的毯子放在一边,慢慢地,我走到大雪飘落的场地中间去。身上雪纺丝的旗袍实在太单薄,我用手环抱着自己的肩头。
  雪花继续飘,继续飘,在空中缓缓降落。
  一束灯光在中央亮起,我缓缓朝那个方向走过去,我慢慢慢慢地走,脚底白茫茫,眼前空茫茫,有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背对着我。
  我猜疑地唤了一声,子龙?
  他没有回头。
  我再唤,子龙!放大了声音,在这部电影里面,与我演对手戏的,除了他还有谁?
  他终于微微颤了颤身子,仿佛听到了。
  我走到他背后,他仍然没有回头,我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扳他的肩,子龙,是你吗?
  面前这个男人回过头来了,他回头了。
  我也抬头看他,我看着他,他没有脸。
  我惊惶地看他,看了又看,我面前这个男人他根本就没有脸。我看向四周,雪花仍在飘落,灯光以外的地方一片漆黑。导演他们应该在漆黑的地方,难道他们看不见?
  我等待导演喊停,我僵在原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切静止,只有雪花在沙沙地落。
  但是没有人说话,没有熟悉的声音喊,卡—我站在这个无脸的男人面前,我只好继续站着,按那个无厘头剧本里的台词跟他说,子龙,我等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回来?
  面前这个子龙沉默着不说话,他没有嘴巴他当然不说话,我都不知道他现在是在高兴呢还是忧伤着。
  我继续说,我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以前没有对手的时候,我也演下去了—子龙,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爱不爱我,你怎么不告诉我,你还要不要我……
  眼前还是一片沉默。
  我该怎么办?
  我回过头,求助地看向导演和摄影的方向,他们为什么不帮我。
  我伸手过去拉住子龙的袖子,握在手里冰凉的一角。这个陌生的男主角,我不敢拉他的手。我怕他摔开我。我忧伤地看向他,眼泪开始缓缓地流,流了一脸。
  子龙,你不要我了么?
  子龙,我等你那么久,你都去哪里了……
  第三部分想像之戏(4)
  我多么绝望,头顶是青白的天空,这洁白世界的周围只剩下漆黑一片。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来告诉我这无对白无争斗无结局的情节该怎么演?或者我一直以来理解错了,这不是什么一江春水向东流,我一开始就念错了台词表错情了。
  导演,那伟大的导演在哪里?
  我回头张望,雪越下越大,远处什么也看不清。我伸出手掌,雪花落在掌心,竟渐渐化了,化成亮晶晶的一摊水。
  这不是真的,对不对?现在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我是一个演员,我不是一个跑龙套的,我是一个绣花枕头花瓶女主角,虽然我从来没有怎么红过。但是你们何必这样对我,即使我从来演不好任何角色我也没有什么大错?
  雪越下越大,我好冷,我想迈腿跑开,但是已经来不及,大雪中我对面的男人拿出一把尖刀来,啊他要杀人灭口—我想转身,这才发现我的脚都冻得僵了,我僵硬的双脚,陷在一双绣着素白牡丹的棉布鞋里,陷在冰冻雪地里惨白空间里不能动弹。
  一件冰凉的东西轻巧地插进我的小腹,四周静悄悄,没有声音。
  那冰凉的物体还在漠然地进进出出,反复抽起,反复深入。
  我以为我正在演戏,那么现在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要杀我,是剧情要求。如果我倒在这一片雪地里,鲜血染红大地,是否灯光会朝我聚拢,悲伤的主题曲会轰然响起,然后结束的字幕现出……我等待着,我蜷缩在地面上,这个手握刀刃的男人脚下,我抬头望他,他杀了人,还面不改色。
  他没有表情,或者他不知道拿什么去做表情,或许,他跟我一样茫然,谁知道我们在演出一个怎样的故事,到底是谁在安排我们,我们以后要怎样,是否剧中的女主角就这样死了,是否我就要死了?
  整出戏里,我一直在向一个没有面目的男人提问题,而他永远不能给我答案。现在他手里握一把带血红色的刀,他面朝着我的方向,他没有眼耳口鼻,也许他连心也没有,要不为何他不给我一丝怜悯。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这就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雪花纷纷落在我的脸上,铺在我的身上,堆积起来。我好冷。明天天亮以后,太阳出来,我将化成亮晶晶的一摊水。
  我的戏演完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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