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牌名的古典风情如梦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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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牌名的古典风情如梦蝶恋花-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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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女人的悲歌,这也是时运所致,由不得人选择。
  后来念奴的高昂嘹亮,何满子的哀切婉转都成了词牌名。《念奴娇》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苏轼的《赤壁怀古》,但偏记得易安的那首“萧条庭院”,认定娇嗔女儿状才符了词牌名的气质:
  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骄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销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晴未?
  后来姜夔也填《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用极清丽飘逸的笔触写夏末荷花,是他一贯的清冷空灵。其中“冷香飞上诗句”让人想起红楼中的宝钗。整首词哀而不伤,有“过尽千帆”的心意寥落。
  《何满子》后来也写作《河满子》,晏小山延续的永远是他的伤情路线:
  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倖,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 归雁行边远字,惊鸾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也许是《何满子》的曲调不如其他词牌来得跌宕起伏,音律在词中稍显平实,填的人并不多。但小晏将他钟爱的歌伎以何满子相比,此一阙让人为他善感的词心触动。不管怎样的生活结局都是一样,怜爱可以由男人给,但生活永远是自己的,爱情是命运转角处突然出现的花,运气不好遇到的就是断肠花。相比宫中处心积虑的寂寞女人,红楼中抚琴执扇的女儿们更自在快乐些。


  菩萨蛮与破阵子

  唐宣宗李忱是唐朝最后几个皇帝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一位,从他继位到唐灭,不过短短的六十年,但他很有些作为。李忱是宪宗的第十三个儿子,在皇族中虽然辈分不低,是当时皇帝武宗的叔父,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从小就受歧视,痴痴呆呆,还曾被武宗扔到粪坑里戏弄。阴差阳错中李忱被当权的太监立为新皇。没成想这个傻皇帝原来一直是装傻,上台之后整肃朝纲,虚心纳谏,打击藩镇,使衰败的晚唐回光返照,俨然再显了一段贞观气象,哪怕只是仿佛的。是冥冥中上天也不忍看着盛唐气象就此消亡吧。如一点最后的余音划破长安城浓重的云层,宫殿里又响起霓裳舞曲,梵音鼓乐,这其中就包括那曲著名的《菩萨蛮》。
  安史之乱后,开元、天宝年间四方来朝、歌舞升平的盛况已不复现。但大国的威仪和灿烂美妙的文化依然强烈吸引着西域各国。除了进贡的珍宝、地方土产以外,那时唐皇们更喜欢的是具有浓郁异域色彩的歌舞,胡舞胡乐是从宫廷到坊间最流行的乐舞。我不知道宣宗是否也有他的祖上——风流玄宗一样的爱好,玄宗当年不仅自编自演还建了一个皇家音乐学院培养歌舞人才。大中初年,出身凄凉的他在大明宫里看到女蛮国入贡的舞蹈《菩萨蛮》时,心中也一定涌起过无数感慨。据史书记载,那一舞真个是流光溢彩,落英缤纷,梵音渺渺,如仙如佛。那些来自西域的女子,身上涂抹了香油,璎珞珠链当衣,脖子上挂着长长的花朵串起的花环,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简直就如世俗画像中的菩萨一般。舞随乐起,异彩纷呈,舞队一出,如佛临世,一定也会有类似我们现在看到的《千手观音》的造型。如此盛况不是空前,也是绝后了。
  《菩萨蛮》是一个礼佛的舞蹈,同时也是一个表演性舞蹈。宣宗痛恨武宗,处处反其道行之。武宗灭佛,宣宗一上台就宣布重建佛寺,本来佛教在中唐就已经进入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众多的寺院和僧众有着唐朝中国特有的世俗喜庆的热闹,僧人们在念经说法的同时也在想方设法满足那些听众香客的要求,积极参与歌舞演出,寺庙道场实际也是戏场欢场,像《菩萨蛮》这样又美艳又庄严的乐舞正是那个时候普通人心目中可亲可爱的佛的形象,一如我们在壁画中看到的飞天和唐仕女图——佛界和生界最完美的结合。
  想起小时候看的印度歌舞片,从《大篷车》到《阿育王》,好莱坞的梦幻场景中,那华美的场面,纷飞的舞裙,玲珑的珠翠,舞娘漆黑的眼眸,眉心鲜红的朱砂,配合上曼妙的舞姿,奇异的音乐,怎么看怎么美。据说印度教的主神之一湿婆大神就酷爱舞蹈,欢乐悲伤时都喜欢跳舞,所以也被称为舞蹈之神。在我心中,《菩萨蛮》这样的舞蹈就该像印度歌舞中那自由性感奔放的场面,带着些忧伤的宗教气息,这样的美与魅不要说现在,在当时也是让人觉得新鲜而刺激的,好在那时的我们有着足够健康的心智与体魄去接受那种美。可想而知《菩萨蛮》想不流行都不行,自有文人给它配上词在坊间传唱,唐五代时期一直也是最流行的词牌名。
  有点疑惑的是李白的那首《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这阙词被后人视为词体的发端之作,推崇李白到了完全不讲原则的地步,说他是诗仙不够,还是“百代词典之祖”。也许《菩萨蛮》一曲玄宗时就已传入中土,只是那时候奇乐太多,它不显著也有可能,但心底还是觉得《菩萨蛮》应该从温庭筠和韦庄算起: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温庭筠此阙精美浓丽却并不生动,徒如一只“画屏金鹧鸪”没有生命,用叶嘉莹的话来说,这是唐五代词兴起时的特点,到了韦庄的那五首著名的《菩萨蛮》,词已是一曲清丽婉转、充满生命和感情的“弦上黄莺语”: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敦煌曲子词中亦有《菩萨蛮》,用了这种曲调述说了一段最人世的男女之情,就是那首“枕前发尽千般愿”,也算得了曲中真意吧。很多由西域传来的教坊曲因为名称艰深或不雅后来都被改了名字,《菩萨蛮》倒没有,这名也透着可喜可亲的色彩和一股不管不顾的任性。
  在教坊曲中跟《菩萨蛮》相对应的完全另一种风格的,应当要算《破阵子》了。让我们再回到当初,回到那个海纳百川,风华绝代的当初,看看那个激动人心的年代。
  大唐雅乐融南乐北乐于一体,协调“吴楚之音”和“周齐之乐”,引进龟兹、天竺、西凉、高丽乐等,开盛唐音乐风气之先的《秦王破阵乐》就充分体现了这种聚合四方雄浑苍茫的气势。这是一部初唐真正的交响诗音乐剧,著名的歌舞大曲。主要是歌颂太宗的英勇战绩,太宗亲自设计舞阵,命乐工穿上铠甲持戟练习。奏乐起舞是,“擂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震百里,动荡山岳”。每每看到这里,太宗都会离席,忍不住要与众人共舞。那样的场面一定让人热血沸腾。后来就有人把其中的乐段填上词演唱,开始是长调名《破阵乐》,再后来取其中更短章,名为《破阵子》,“子”就是指短小罢了。
  可惜二百九十个年头之后,这个最令人怀念和追想的朝代还是结束了。鼓声阵阵,破得了千重敌,却破不了自己的命运。南唐旷世才子李煜一曲《破阵子》代多少亡国之君宣告了自己最无奈的结局: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这仿佛是一个讽刺,李煜的宫殿上肯定从来不会响起西乐大鼓之声。不过仔细想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谁能跟自己的命运决裂?谁能破得了世间千重迷障?红尘滚滚,人心惶惶,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后主如一个无辜的孩子,破了他的国,留下来一个千古词家。
  最后还是再录一首辛弃疾的《破阵子》吧,这是我印象中词义与词牌名熨贴配合得最完美的一阙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蝶恋花与如梦令

  两宋时代缺少英雄气概,但却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在两宋如果生在帝王家那真是不幸,但我等小民,读了几本书,家有几亩田,倒是宁愿活在那个科举完备,名相辈出的时代。文人当政在北宋大行其道,从晏殊、范仲淹、欧阳修到王安石、苏轼、张先、宋祈,哪个不是大家。那个时候没有文联、作协之类的组织,没有哪个是专职作家和诗人,更不要说后来的辛弃疾、陆游了。相比晚唐时的抑郁不得志的文人,宋代的文人们总有过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也正因为如此,想到他们的时候总不能以纯粹的诗家词人之心待之,心思繁复,牵扯尤多。
  《蝶恋花》和《如梦令》这两个词牌就跟晏殊和苏轼有关。并不是自他们手上创制,却因他们而始有这样美丽清雅的名字,北宋的审美风尚由此可见一斑。这让我想起在博物馆看瓷器,排在前面的唐瓷华丽洋气,排在后面的明清瓷大红大绿,精工俗艳。而宋瓷或影青,或黑褐,或纯白,纤巧传神,这是一个以士大夫的眼光为社会标准的时代,耐人寻味。
  《蝶恋花》由晏殊自敦煌曲子词《鹊踏枝》改名,《如梦令》由苏轼自后唐庄宗《忆仙姿》改名。
  唐代产于西域的“胡乐”尤其是龟兹乐大量传入中土,与汉族原有的以清商乐为主的各种音乐相融合,产生了燕乐。燕乐中很多曲调本来就是民间歌谣的曲调,而民间歌谣本来就是有曲有辞的,像自然朴实、感情直率的敦煌曲子词,从那里我们可以看见词最初的形态和特征。这种来自民间的艺术带着活泼的生气。《鹊踏枝》就是其中一首:“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休共语! 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是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古时候,天地浑然,人也是自然,花鸟鱼虫都跟人亲,看到喜鹊心头就喜了,其实跟鸟儿何干?捉了来又问鸟儿凭何报喜,真正没有道理。所以鸟儿回答她,想要征人早回来,你赶快放了我。这是一个生动的生活场景,绝非士大夫所能言。
  唐教坊曲中的《鹊踏枝》兴起于盛唐时期,属于新的燕乐曲,到了晚唐五代时候,用这种曲调填词的文人多了起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五代南唐词人冯延巳的十四首《鹊踏枝》: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这是一个用韵很密的词调,流畅柔婉,沉郁低回,据说冯的词与当时流行的《鹊踏枝》曲调极吻合,流传很广。冯延巳处于南唐末世必亡之国,又位居高官,词中迷惘抑郁之情已脱离了词为艳体私情的境界,他的词风开启了北宋晏殊、欧阳修的创作之路。晏殊小时候是个神童,七岁的时候和一千多名进士一起在朝堂上考试,他神气自若,援笔立成,后来官做到宰相。他一生亲贤士,重教育,范仲淹、欧阳修都出自他的门下。晏殊一生富贵,词中无愁苦却有悲戚,没有离恨却有隐忧。一种潜伏的风情,暗暗动人伤情。也许是他觉得《鹊踏枝》太喜庆平俗了,从南梁简文帝萧纲的一首七言乐府“翻阶蛱蝶恋花情,容华飞燕相逢迎”中,取出“蝶恋花”三个字做了新词的名称,并写出了那句著名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被王国维喻为人生三种境界之一: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提到简文帝不能不想起他的哥哥萧统,就是那个编撰了著名《文选》的昭明太子。这兄弟俩的审美观也和他们的命运一样截然不同。混乱的魏晋和王朝更迭如走马灯般的南朝,人如草芥,幻生幻灭。能有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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