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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跻云楼-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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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何良心之丧尽也!相公照铁鞭蛇一条问去,庶可得其原情,保全这女子的性命。”柳毅道:“下官也看是这样。”
  柳毅把隋乡绅并刘霭俱提进省来,当堂候审。柳毅先问隋乡绅道:“你与刘家作亲,是图他的妆奁,可是图他的人家?”隋乡绅回道:“是图他的人家。”柳毅道:“既是图他的人家,焉有名门大族任其女之结交奸夫者!况你系宦家,深宅大院,纵有匪人,如何骤能进入内室?照结奸推究,不惟刘家难以见人,连你面上也觉无光。暂且下去!”
  把刘霭叫上来,问道:“你这个女儿,他常在家里,也不时地出来外去?”刘霭回道:“生家外有男仆,内有女童。贞娘卧楼不下,已经数年。大人不信,提姆母并两邻来问,便知真假。”柳毅道:“这就是了!料你这等人家,断无如此不才之女!也且下去。”
  把贞娘叫上去,问道:“你的住室,可与公婆相近还是相远?”贞娘回道:“公婆住在堂屋,犯妇夫妻两个住在偏房。”柳毅又问道:“房内是土地,可是砖地呢?”贞娘回道:“当门地系砖铺,两断间内俱系板棚。”柳毅又问道:“板是新棚的,可是原旧的?”贞娘回道:“当门砖系新铺,里间板系旧棚。”柳毅道:“下去!本司已明白了。”
  又把隋乡绅叫上来,吩咐道:“本司着官媒相验,你儿妇尚系处女。为何诬告他结奸害夫?”隋乡绅回道:“现今我的儿子被人打死,如何反成诬告?”柳毅笑道:“你虽中过两榜,无奈学问有限。你这里出一样异蛇,名叫铁鞭,以尾伤人,如同铁器,吃人脑汁饱卧三年,常隐人家牀下。你可知道吗?”隋乡绅回道:“大人所见,出自何典?”柳毅道:“你还不服吗?”就把《异类谱》所载《铁鞭蛇赋》给他一看,隋乡绅还是半信半疑。
  柳毅仍把贞娘寄监,着差人多拿火把,来到隋家新人房内。把牀抬出,点上火把,把地棚板一掀。下边有个大穴,穴内蟠一大蛇。长有半丈,粗如鹅卵。被火一蒸,浑身软了。差役把这蛇放在筒里,解到省来。
  柳毅仍坐大堂,一时看者不计其数。柳毅吩咐隋乡绅道:“蛇是真的了,食人脑汁你还未必深信。”着人使差人剖破蛇腹,所吃隋郎的脑浆尚未化净。柳毅道:“这桩命案,本司断得否?”隋乡绅下边只是磕头。又把贞娘提出监来,问道:“你丈夫原系毒蛇害命,已经报仇。你愿回娘家去,还是愿回公婆家去?”贞娘道:“妇人之义,从一而终。丈夫虽死,仍回婆家为正。”柳毅道:“你与隋郎,原非夫妇,所以成此奇案。不如仍回娘家,再作商议为妥。”叫刘霭把贞娘立时领去,隋乡绅愧悔哭泣而归。这且莫题。
  却说柳毅在抚州府所断图财害命一案,辛泰母子与焦氏合为一家,日用渐觉从容。辛泰的父亲原来是个书生,辛泰欲续先绪,以盖前愆。重新立志读书,到了二十三岁,也举了孝廉。感柳毅救命之恩,制了些礼物,亲来广东恭见。柳毅就留在衙门里住着,柳毅问道:“贤契功名已就,可曾完过亲否?”辛泰答道:“门生幸被大人救出法网,仅能少进竿头,那暇提及室家!”柳毅道:“这样看来,贤契真可谓有志了。”着人打听刘霭的女儿还未嫁人,就着人代为提媒,刘霭允了。就择定吉期,叫辛泰把贞娘娶在衙门里来。柳毅才知前此所梦赤绳系足、央求救命,就应在这两人身上。住有月余,柳毅做了些衣服,赠了些银子,把辛泰夫妻两个送回江西去了。
  不知柳毅后来如何,下回分解。

  
  
  



                        


第九回    白石岗焚牒拘猛兽


  话说柳毅从广东提刑调升福建观察,衙门坐在建州。建州城南三十里,有一道大岭,名为白石岗。这岗高有百丈,树木甚稠。狼虫虎豹生息其中者不可胜数,却是南往北来的一条大路。岗东北十里许,有一村庄叫做惠家堂。庄内有个农夫,姓曹,名凯。夫妇两个,以务农为生。生有一子,名叫曹彪。从小会学虎啸声,念书却甚伶俐,兼有诗才。长至一十八岁,缘他娶了媳妇。刚过一年,就生了一个儿子,曹凯夫妇甚是欢喜。
  却说曹彪自得儿之后,逐日俱于鸡叫时出去,掌灯后方回,欲问其去向,非托言看望亲戚,就假口结交友朋,曹凯夫妇并不疑他。到自己屋里,叫他媳妇给他剔牙,剔出来的尽是些生肉丝子,满口喷的是血腥气。其妇纳闷,却不敢轻告公婆。
  如是三月有余,曹彪之妇据实以告,说:“你儿子出去,是吃的什么东西?是坐落什么人家?公公大人务要留心查考。”曹凯听说,就于五更头曹彪出去之时,私自追踪其后。惠家堂南有个大坟,叫做井家林。林内有许多松树,却甚高耸。只见曹彪走进林来,脱下身上的衣裳,捆成一卷,搁在松树稠密、人看不见之处。就地下打一个滚,变成一只黑虎。起来把尾剪剪,长啸一声,直投白石岗一带而去。曹凯才知,他儿子原来是个虎精转世。回了家来,并不告诉别人。
  到得次早,又随他出去。到了林边,见曹彪又变虎前去。把他所藏的衣服、鞋袜寻着,偷偷拿回家来。向媳妇说:“你丈夫出去,变成一只大虎,望白石岗投去。这不是他的衣裳、鞋袜,我都拿回来了。晚上回家,务要小心,切勿为他所害。”曹彪媳妇听说,吓得浑身颤抖,不敢作声。
  却说曹彪在白石岗上打食一天,至晚回到林中。要变转人形,好回家去。左寻右找,衣裳卷总不见了。自知机关泄漏,难以再变人形回家去了。夜间来到庄上,跳入院中,以首叩曹凯之门,曹凯夫妇并不敢动弹。又叩自己的房门,其妻亦当没听见。院内走来走去,如有哭泣之声。住有两个时辰,见没人开门,遂以爪画地,题诗八句,嘱托其妻。仍跳墙而出,奔归白石岗去了,把一家之人倒吓了个半死。次早曹凯起来,见其诗云:
    故转人形投世间,曾承鞠育许多般。
    堂前未获待晨暮,林下无心漏机关。
    恳托奉亲代尽孝,更望教子莫辞艰!
    家中非我存留处,仍听风从归远山。
  却说曹彪变成虎形,到了白石岗上。呼朋招类,聚虎五六十只。日逐在岗上截路,所害之人不计其数。三月以后,白日里断了路。行人、官宦、商旅经过此地,必先预备猪羊祭品。岗上祭祷一番,再把猪羊祭品掷于道旁。俟其食尽,方能过得此岗。这只黑虎,有词一首形写其状,云:
    视耽耽,欲逐逐,一啸风生,百谷如呼。不必履尾而常惧(褫,无俟负)而莫敢撄触。虽叔段之好勇,难暴献于公所;即庄子之善剌,亦退处于无谋。真堪号称山君,为王兽族。
  后玄宗差尚书闫祝三往流球国封王,路过建州。这闫祝三乃宰相李林甫之婿,权势赫奕,内外官员,谁不敬惮!柳毅同全城官吏,郊迎三十余里,接入公馆。众官员参见已毕,独留柳观察叙谈。柳毅问道:“大人鞍马劳顿,在此少歇数日,再赴前程。”闫祝三答道:“王命森戾,限期迫促。暂歇一宵,明晨就要走了。”柳毅留之再三,闫祝三执意不住。柳毅告辞而出,吩咐:“办事官员预备轿马、人夫,次早好打发大人起身。”
  到得次早,建州郡守进来参见,禀道:“大人前去,定过白石岗,岗上多虎。到了岗前,有卑职备下的猪羊祭品,必先祭祷一番,过岗才能无事。特为禀明。”闫祝三笑道:“吾乃煌煌王使,钦命在身。纵有虎狼,敢奈我何!”出了公馆,竟自上轿而去。柳毅合大小官员,俱送至十里长亭,方才作别而还。
  却说闫祝三不听祭祷之言,走至傍午,已到岗上。意欲速过岗去,却不料一时难以骤过。忽听一阵风响,抬头看时,见黑虎一只,率领数十只虎,扑将前来。跟随人役放枪的放枪,撒箭的撒箭。那虎全然不怕,早把马上的从人挝去几个。闫祝三吩咐转轿回来,那只黑虎过来一爪,把轿打碎,闫祝三跌翻在地。那虎正待使嘴来咬,幸被众人保护,那虎方才转身而去。左右把闫祝三扶起,仍回建州公馆住下。
  建州督监听说,率领全城官员,齐来谢罪。闫祝三责备郡守道:“你为此处的郡守,并不能清除道路,所管何事?况我钦命在身,误了限期,尔等该当何罪!限你明日午刻,把虎俱要拿住,误限定行参究。”建州郡守叩头而出,立时出了一张火票,齐集猎户上岗去拿虎。猎户回道:“虎之出入无常,且所居并非一处,如何一时俱能获住?还求太爷宽限!”郡守大怒,撒下签来,把猎户头打了三个。
  众猎户皆怀鬼胎而去,到了岗上,等了一夜。至次日饭时,并没拿住一只。众猎户商议道:“不久就是午刻了,限期已误,回去如何见得太爷?不如大家去央柳大人,转禀钦差大人,说个人情,再求宽限。”商议已定,众猎户俱回城来,在观察衙门前等候。
  适值柳毅参见闫祝三回来,众猎户跪下禀道:“小人俱系猎户,奉太爷之命,往白石岗拿虎。自夜日午后出去,等到今日饭后,没见个虎的踪影。限期已是误了,见了太爷,定该死罪。特来央求大人,为小人们开条生路。转恳钦差大人宽限两天,好再上岗去拿。”柳毅吩咐道:“你们且下去!见了大人,定为你等转恳。”众猎户磕头而去。
  柳毅进了内宅,谈及猎户央情一事。虓儿道:“此虎料非猎户所能力获。但此差不办,连累城内官员。老爷见了大人,还求他宽限一日,待贱妾把众虎拿到,献送馆前。”柳毅道:“夫人有此能干,下官何难禀明大人!”说罢,柳毅复入公馆,来见大人。才进二门,见建州郡守跪在丹墀,回报误限一事。闫祝三大怒,道:“猎户逃散,系你号令不严。还敢前来禀我?”柳毅近前禀道:“请大人暂且息怒!卑职衙内,却有个人善于拿虎。乞大人宽限一天,明日午后把虎拿到,以凭发放何如?”闫祝三道:“贵衙既有能人,一日之期何难少待!”柳毅回告虓儿道:“吾已禀明大人,宽限一日了!夫人必须把虎拿住,方不使我落成谎话。”虓儿道:“无此手段,安敢夸口!”
  到了次早,虓儿坐着四人大轿,领着二三十个从人,来到白石岗上。拣一块平坦去处,摆上公案。虓儿下轿坐定,先发牒文一张,其文云:
  维大唐某年某月某日,钦差尚书省闫南赴流球,经过此岗。不料大虫逞凶,致乖法律。仰尔山神、土地,限午时初刻,务将群虎齐驱案前,以凭究处。毋得有违,自干未便!须至牒者。
  柳夫人把牒文发去,忽见一位老叟走至案前,深深一揖,禀道:“虎仙下降,小神失误远迎!”虓儿道:“你看守此岗,责有攸归。昨日钦差大人经过,怎么敢放出群虎,伤其仆从,误其行期?”老叟答道:“此虎素有道业,虽在此处截路,小神实不能拘管。”虓儿道:“这也不必过责你,今限你午时初刻,把群虎驱到,断不可误!”那老者应允而去。
  虓儿叫人拾山上小石,在公案旁摆做一座小城,南北两门相对。城才摆完,已是巳刻将尽。只见岗前、岗后,有虎五六十只,俱向虓儿案前而来。虓儿又发了牒文一道,那些虎俱来到案前跪下。虓儿吩咐道:“大人路过此岗,尔等肆其搏噬,该当万死!但杀人者偿命,自是定理。尔等俱从石城南门入,北门出,以定罪之有无。”说罢,只见那些虎没害人的起来进南门,出北门,坦然归山去了。害过人的,浑身打颤,并不敢进入城门。虓儿着人个个捆了。那只黑虎跪在案前,只是磕头。虓儿吩咐道:“因你修炼多年,故往常任吾骑坐,闻你转成人身,也就罢了。为何仍还原形,在此作怪?但自今系得罪大人,我也做不得主。解你前去。任凭大人发落罢了!”遂着人锁了牵着,其余叫人抬着,转回衙门。向柳生说道:“虎已全获,老爷速送至大人公馆。那只黑虎道业已深,将来定归正果。只可加罚,不可致死。余尽杀之,可也!”柳毅到了公馆,禀知大人:“虎已拿到!”闫祝三吩咐:“尽行刺死!”柳毅着人把那只黑虎牵至阶前,那虎双膝跪下,向上叩头。闫祝三道:“这只为何不杀?”柳毅答道:“此虎饶有道业,将来必成正果,断断不可致死!叫他护送大人,逢山开道,一路平安罢了!”闫祝三道:“怕他未必这样听说!”柳毅向虎吩咐道:“罚你护送大人,一路务要小心!”那虎点头而去。
  闫祝三向柳毅道:“本部堂前去,还经历许多的崇山峻岭,愿借拿虎的能手,带去相帮,未知肯否?”柳毅答道:“虎可以拿,人不可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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