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过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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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过山如画-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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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兰崖绝壁,有两条刀洞路。
  方才那一条难度较低,刀痕位置比较多;此时这一条,难度比较高,有些刀痕与刀痕之间需要她跳跃方能过去。从前的赵十七身上有内力自然当作儿戏,此时,她只能凭一个女子之力勉力前进。
  夏泠也分明能够感觉到她的艰难,十七用脚蹬,用刀子戳,用手腕上的铁抓勾,凡是可以帮助她附身于石壁上的她都动用了。她的肘部因为用力攀爬,厚厚的袖子已经磨破了,露出两条细胳膊,也很快磨得满是血迹。
  夏泠搂住她的肩膀,没有再说要她将他丢下去的话,他心知,说这样的话对于此时的十七来说,是一种污辱。赵十七转头给他鼓劲,也给自己鼓劲:“夏将军,我们再上!”
  她温软的面颊无意中擦过他的额头,两个人都分了心:赵十七想到他讨厌与自己肌肤相触;夏泠却觉得心中滋味难辨。
  忽然一支流箭飞来,几乎射中夏泠的后背。赵十七感觉到了风声,猛然飞坠而下,避开了那支箭,可是她又要重新攀爬长长的一段距离。夏泠伸出手臂,配合着她的攀爬动作随她一起用力。
  十七和夏泠终于再次爬到了一个空台上,十七解开绳索,让夏泠靠着石壁坐好。两个人皆筋疲力尽了。
  羌零人的箭矢在他们身边呼呼飞过又呼呼飞落,因此处太高,他们的弓箭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十七摸到一块突起的石头,用力地扳动着,可是那石头纹丝不动。虽然赵十七不肯多言,夏泠心知又一次遇上了失灵的机关。
  十七忽然警觉起来:“羌零军弩?!”她趴到石崖边上一看,果然,恩波的人马正在换箭加弩,“糟了,夏将军你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了吗?”
  夏泠用手撑着身体,将自己移动到了山崖边,跟十七一起向下看着:“军弩上来你不要逞强去挡。”
  十七一声不吭回到那小石块附近,使劲打那石块:“开门!开门!开门!”她气急败坏:“我若有五成的功力,一下子就将你拍开了!开门,开门呀!”
  她打着打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干燥的山石间,“哧”的一声便干涸了。
  在十七的不断用力之下,那石块竟然一声轻响掉了下来,十七握着断石,目瞪口呆,半晌才迟迟钝钝地放下来:她救不成夏将军了。
  “赵姑娘,那天晚上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托付给了姜逖。”
  “什么?”十七想明白了他的话意,“你肯放我爷爷了?”赵十七象捏那机关石头一般握住了他的臂膀,“真的吗?!”
  夏泠被她捏得逆气上涌,咳了两声方道:“我说的是给你们落籍留户的事情。”
  十七很失望:“哦……那等我们下去了,你会帮我爷爷脱罪吗?”
  当然是……不能……
  夏泠却摇不起那个头。
  十七追问:“你会答应的,对吗?爷爷年纪大了,他们……” 
  “轰——”天空忽然升起一团浓重的乌云,天昏地暗,白日无光。
  赵十七立即弹起来,额前的散发在风中飘动。
  “回来!”夏泠将她的手臂拉住,要她躲到自己的身后去,那边有个小凹洞刚够躲一个人。羌零箭弩走直线,应当可以避开这一波。
  赵十七不肯,大叫一声用力打开他的手。
  与此同时,万支铁弩仿佛狂风骤雨一般在空中咆哮着,嘶吼着,向着他们劈头盖脑而下,万山尽摧,黑云碎顶,电光火炸。
  在遮天铁雨密密织就的无尽黑夜中,却有一金一蓝两道微弱的光芒,不甘地飘动闪烁着,如电火、如芒尖、如残星……
  仿佛尽了一生,又仿佛断了一世,奈何桥上无来回,黄泉路上有孤舟……
  夏泠在迫人昏厥的空气中缓缓睁开眼睛,但见身周的山崖上遍插黑箭,万根簇枝,寒气逼人。
  无数被铁弩打碎的砂石,将他们的小小石台填得奇骨嶙峋。
  他的身前,赵十七依然站在他的前面。夏泠左右看了看,自己竟然没有中一枝箭。
  他一拉十七,十七喷出一大口淤血,才软软地倒入了他的怀中,细长的脖子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一头原本束紧的秀发早已散成了纷纷扬扬的散丝,搁在他的颈窝中。
  他拿袖子给她擦干净嘴边的血迹:怎么能傻成这样……
  山崖下隐约传来羌零人战马调整的声音,羌零弩箭威力虽然大,上弦换轴,对准目标都需要一些时间。
  上一次的围剿之中,岂兰崖并非赵十七最合理的逃跑路线,可是她却坚持选择在这里与夏泠决战,他猜想,这里一定跟十七的过去有着很大的渊源。就方才的情形来看,他果然一点儿也没猜错。
  自从服下芗续草,夏泠为自己换回了五天的健康,余下的日子皆已生不如死。
  他本以为以剩下的所有力量为君莫语找出那枚黑色飞羽的主人,是自己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执念。现在却决定,彻底放弃寻找仇人的念头。
  ——只要,赵十七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十七自己醒了过来,这种时刻哪里是她可以任性昏倒的时间,她从夏泠的怀里爬起来,满头昏胀地四处看了一圈:“我们活着?”
  “活着。”
  “我挡住了?”
  “挡住了。”
  “真的?”十七自己犹自还不能信,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抬起手,擦去她眼角上的一抹泥痕。
  十七以为他好心,也就一动不动任他擦拭。
  忽然她全身一麻,夏泠用尽残力撞在了十七的巨阙穴上,十七向后倒下,夏泠合身压在她的身上,将她顶到那个小凹处。
  耳边呼啸声已经以推山蹈海之势扑将过来,比方才气势更为喧嚣的铁弩,又一次在天空中爆发出死亡的尖啸。

  第二十一章 石洞 

  黑暗与撞击,懵古与荒芜,天空变成了浓墨,山水化作了齑粉,大地塌陷了下去。 
  夏泠静对万箭穿心,神识中空明透彻。
  他看到赵十七身后的石板忽然空开一个洞,他们身子一坠,似乎跌入了一团黑寂中。石板在他们面前“扎扎扎”又合拢了,留下一片黑暗给他们。
  十七从夏泠身上清醒过来,夏泠力气不足,对于她的穴道也没有多少控制,十七一下子便恢复了动作,她立即跳起来,匆匆忙忙沿着好似石阶之处朝下奔去。
  不多时,传来她的喊声:“十一哥——十一哥——是你吗?”她的声音撞在石墙上,有空洞的回声。
  又过了许久,夏泠才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自己。是赵十七回来了,她低着头蹲到他面前,背起他。
  夏泠什么也没问,任她将他带离此处的黑暗,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此处乃是一个高达十数丈的石室,石壁上犹有数个洞穴。石壁上点缀着来自波斯国的颇梨片(玻璃),虽然数目不是很多,但从石洞外曲曲折折流射进来的日光,被这些亮片映射地恰能视物,显然每一处位置都有精心的设计。
  十七将他带入一间小小的石洞,里面放着一张木床,两个箱子,桌椅等物,式样简单到看不出属于何处的风格。
  十七将他安放在床上,取出一床被子。
  那被子也怕许久无人使用了,但是此处干燥,棉絮还算松软。夏泠此时早已身上寒虚不堪了,合眼便睡着了。
  十七却没有立时离开,她走到床边的两个箱子旁,缓缓跪了下去。
  那两个箱子都是毫不起眼的柚木箱子。
  十七将左面的一只打开,随手握住其中的一样,看了一会儿,泪水又落了下来。
  十七方才外边的机关损坏,唯一能够打开门的只有里面的机关了。她和夏泠能在千钧一发之间跌入门中,她自然以为是有人在石洞里为她开启了暗门。
  “赵姑娘,你在哭什么?”夏泠又从浅睡中醒来,发现她跪在自己的床头大哭。
  十七忙抬起头。
  夏泠看到她手中握着一颗珠子:“这是东海三岛的夙夜明珠吧?”
  十七点头,夏泠略坐起来一些,越看越惊讶:“宣城水璧砚,陇州金晶镂玉扇……”每一件都是价值百金以上的珍宝,他转念一想,“都是你十一哥给你的?”
  “……”十七想到自己方才的呼喊,也就不否认地点了头。
  她问他:“你还有哪里有伤?我帮你看看。”
  夏泠摇头,看着另外一个箱子:“这里也是他给你的吗?”
  说起这里的东西,十七有些难为情:“都是不怎么值钱的玩具,现在都不玩了。”
  十七打开那个箱子给他看:“其实,这些倒是我最喜欢的。”
  夏泠也往里看了看,都是一些寻常女孩子家的普通玩具,竹鸡、板马、象鼻头……大多都比较陈旧了,可能玩得比较多吧。他的目光停住了,拿起一个彩衣偶人:“这个,是谁买给你的。”
  这是一个材料普通却制作地道的苗家偶人,藏青色如意扣上衣,五彩百褶短裙,彩条绑腿。偶人的脸上眼睛圆圆,黑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大发髻,用一枚丹凤盘花的银簪子固定。
  夏泠捏着那玩偶,手指竟有些微的颤抖……
  天元五年四月初九,天气温湿,君三小姐莫言的生日。
  君莫语特地从边城赶到西沼去,给妹妹寻一件生日礼物。
  他看了一圈,取下一个脸蛋圆圆,长着一双圆眼睛的偶人,大笑起来,当即掏出六十余枚铜子将其买下,做了言言的生日礼物。夏泠当时还笑话他一分一毫都要用在军备上,待自己的妹妹太过简薄了。
  ——那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转眼之间,莫语已经走了四年多了……
  夏泠缓缓将偶人翻过来,这是昆兰关外三里的西沼“齐作坊”偶人,每一年都有不同的新样式做出来,也会在衣角标有南煦年号。他轻捻裙角,一行红色丝线绣成的字出现了:“天元五年。”
  他双唇微颤:“这……也是你十一哥买的吗?”十一哥六年前就“走”了,天元五年是四年前。
  赵十七将他手中的偶人取走:“我自己买的。”那时她完成了一个任务后,奖励给自己的一件小礼物。
  夏泠猛然烦躁起来:“你出去!我累了。”
  四年前,赵十七去过昆兰关,这会是巧合吗?他都不敢想象下去。
  十七看到他面目灰白,点一点头:“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不用,我想一个人睡觉。”他面罩寒霜,“你莫进来。”
  十七疑惑了一下,盖上箱子,便出去了。
  赵十七不敢出洞,只能在洞里的数个洞穴之中寻找吃的。
  每一年她会回来此处收拾,有时候会带点吃的来住几天。
  她翻来翻去,沮丧地发现自己大约是个很馋的人,几个常在的地方均找不到吃食。
  最后,十七在一个瓦罐之中摸到了小半坛松子。
  她也吃不准这松子是猴年马月的东西了,掰开瞅了瞅,貌似没有发芽。闻着还有一股清香,尝了一颗除了干了一点,倒还甚是甘甜。
  她在石洞中寻了那么久的食物,外面早已入了夜。
  没有了日光的曲折照射,墙壁上的颇梨片也失去了光辉,赵十七带了个小蜡烛,去给夏泠送东西吃。石阶曲曲折折,十七对此已经熟悉地闭目能行了,她将蜡烛带来是给夏泠照亮的,免得他吃松子吃到鼻子里去。
  黑暗中,她将蜡烛挑亮,灯光照射处,恰停驻在夏泠的脸上,十七被他的表情吓得松子罐差点砸了:“夏将军?”
  夏泠双眸紧闭,额头上遍布汗水,微微弯着身体不住地颤抖,仿佛正在忍受着难以承受的疼痛。十七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痛成这样。
  “夏将军!”她去推他。
  夏泠忽然反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似乎只是在剧痛之中寻一样可以抓握的东西。十七不敢动,她只能任他握着手慢慢等待。
  她带来的蜡烛本来就只是一个残枝,燃烧了没多久,那蜡烛摇曳了数下,悄然失去了光芒。
  一片黑暗中,十七看不到夏泠的面容,却能够透过他掌中每一分抽搐感受到他艰难的挣扎,如此持续了许久,她感到他的手臂一松,似乎是昏过去了。
  等到青色的晨曦重新沿着那些神秘而设计周全的角度,将满室的辉片一点点照亮的时候,十七才又重新看到了夏泠的脸。
  他已经平静了。
  过了一会儿,夏泠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她的手臂在自己的五指之间,瘀得青紫,慢慢松了手。
  十七觉得他这等情形绝对不是外伤:“怎么回事,你中毒了?”
  夏泠中的毒药就是紫花芗续草,还是十七亲手给他取来的,也是她迫不及待催促他服下的,他道:“这是我与人的私仇,你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认识此人。”
  十七觉得他的话不错,他的天地是她不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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