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卫兵曰记 作者:郭济生(反思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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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卫兵曰记 作者:郭济生(反思文革)-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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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对此,我除了好言劝慰外,毫无办法。不几天,老李又高兴了,原因是那个干部解放后
调到别的市去当主任了,对老李没有任何影响了。革委会成立后,我就回学校了。
  为了老李的事,我找了好多人打听,也托人说情,但不起什么作用。
  事情是在市革委成立后,老李成了政治部门负责人之一,经常出席并主持各种会议,很引
人注目。他的家属远在百里之外的农村,一个人住在宿舍,又精干英俊,不想被一位未婚的青
年女教师崇拜上了。不时去他办公室要传单、简报,后来又以请教问题为名到宿舍找他。一来
二去,老李感情的防线溃散了,恰好他又是一个人住在办公楼后的一间临时宿舍里,结果那女
人有时干脆在他屋里过夜。
  老李在高兴之中,忘了保皇派们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时时刻刻伺机整他一下。他与女教师
的事,很快被人家发现了。保皇派们还侦察到,这女教师前段时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在河北
当兵的战士。
  前天晚上,下了一场大一点的雪,路上早就没了行人。女教师以为天赐良机,悄悄来到老
李宿舍,谈了半天话,二个人就钻了被窝。已经跟踪了好几天的保皇派们欢喜若狂,偷偷躲在
门外听着动静,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把将屋门推开,几只手电一齐照住了二个浑身精赤的野
鸳鸯。老李彻底垮了,人家早就打电话给了公安局,不由分说把二个人带到了审讯室,今天就
宣布逮捕了,看来不判几年是不行的。
  我那聪明的老李大哥,你怎么就那么一点不注意呢?你常说机关大院危机四伏,可你还在
做才子佳人的梦,这下完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天国的使者被关进了铁窗
  教堂里的牧师、神甫们,今天被公开宣判处理了。
  这些老头们自去年八月份被揪出来后,一直没有闲着。先是在我们城市里各个单位间来回
批斗,无论是公社还是街道,只要是批斗会上人不多,就借他们去当靶子。后来,由政府出
钱,各学校抽调了红卫兵,押着他们到各地去游斗。
  我们这里的教会是总堂,下面的教区很广,管着山东、河北等地几十个县、市的教民,影
响特别大。教会的主教还是全国人大代表、省政协委员,要肃清他们的影响,不是一件容易的
事情。
  这些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老人,没想到很经得起折腾。天天被拖过来,押过去,有时一天要
斗争好几场,而且每次批判斗争大会之后,挨打成了必不可少的节目。只要大会主持人喊一
声:“将反动教会头子、反革命分子押下去!”台下早等了许多摩拳擦掌的青年人,无论红卫
兵和民兵怎么保护也挡不住,人人都以能亲自打牧师、神甫们几下为能事,凡是没能沾上边的
则遗憾无穷。押送者对他们的生命是要负责的,出了问题都怕担责任。因此,每到一个地方都
要先提出保护问题,采取措施。可是在乱而无序的人群中,这些措施根本不起作用。到后来,
每次参加批斗会,担心的到不是这些反革命,反而成了负有重任的红卫兵和民兵们了。
  在游斗过程中,牧师、神甫们早就不准备活着回来了,也许他们早就得到了上帝的暗示,
无论怎么斗他们、打他们、羞辱他们,一律不作申辩,不反抗,听之任之,象几具没有了思维
的机器人。只要能动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身体看起来比在教堂时结实的多了。看起来,
文化大革命不仅锻炼了革命群众,也锻炼了反革命们。
  教堂被查封以后,房产随之被占用了,基督教堂被一个饭店作了宴会大厅,变成了全城最
豪华、最讲究的饭店。天主教堂则成了医院的病房和宿舍。等牧师、神甫们被游斗了几个月回
来,才发现已经没有他们住的地方了。经过与各方面交涉,才在郊外的一处苹果园里,为他们
找了二口看瓜菜的小土屋,让他们暂时安身。那屋子没门没窗,就用草帘、纸板挡一挡,雪花
和老鼠成了他们最好的伙伴。
  宣判大会是由军管会主持的。由于公、检、法已经瘫痪,由部队派出的军事管制委员会接
管了他们的权力,将三方面职能合二为一,下文告也一律署军管会的名义。军管会主任首先声
明,对牧师、神甫们的处理是依据广大革命群众的强烈要求来决定的。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
命中红卫兵和革命群众揭发,这些人多年来坚持反动立场,与国内外阶级敌人内外勾结,不断
进行了大量的地下阴谋活动,时刻妄图推翻无产阶级专政。他们反对毛泽东思想,坚持与人民
为敌,极端仇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仇视社会主义,罪恶累累,民愤极大,不严惩不足以巩固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成果。经宣判,有四人被以反革命罪,判处四年到十五年劳改徒刑,另有
四人判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交群众监督劳动改造,也就是说,后四人可以回家了。
  通过批判斗争这些人,我才知道牧师是可以结婚、建立家庭的;而神甫、修女则是不允许
恋爱结婚的,终身都要无私地奉献给神职事业,这是他们的严格区别。判刑中也以天主教神甫
为主,牧师只有一人,还是因为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的缘故。听说革命派要实行大联合夺权
了,处理他们是为了镇压反革命,维护无产阶级专政秩序,保证夺权顺利进行。

到工人中去——下厂串连(上)
  几天来,我们各班的红卫兵都纷纷组织下到工厂进行串联,学校里变的冷冷清清。
  长新找到我,说他已经联系好一个纺织机械厂,人家厂里的造反派也很欢迎,希望我能跟
他一块去。虽然我生长在城里,邻居们大部分都是工厂的工人,但我从来未到工厂里面去过。
借此机会去看一看也好。这是一个并不很大的工厂,不能去很多人,想来想去,就我们两个人
算作一伙吧。
  我到红卫兵总部开了介绍信,总务科还给发了十几斤粮票,下午我们就到工厂来了。
  这个工厂是专门制造纺织机械产品的,以搞配件为主,只有二百来人,就在城市边上,离
家也比较近。造反派头头姓杨,是青岛人,原是军人,因为找了当地的媳妇,复员后在我们这
里落了户。他出身成分都很好,又是党员,文化革命开始后,被推举为造反队的负责人。
  他对我们十分热情,给我们介绍了工厂的情况,请我们帮助他们写揭发批判走资本主义道
路当权派——原厂长和书记的大字报,又要组织召开全厂批斗大会。我听了连连摆手。
  我对他说:“我们是学生,虽然造反了几个月,也去北京串连了,对你们工厂的情况都不
了解。‘毛主席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当前的阶级斗争十分复杂,我想我们还是跟
工人同志一块同吃、同住、同劳动几天,了解一下阶级斗争的动向。以便有把握地支持你们的
革命行动,彻底斗倒走资派,夺取文化大革命的全面胜利。”他搓着手,连连点头:“好,
好!还是你们红卫兵小将站得高、看得远。我们厂有十五个班组,我给你们详细介绍一下,你
们选择两个有代表性的蹲点吧。”
  长新对学技术很感兴趣,不等介绍完,就抢先挑了车工车间。我听说原来厂里的副厂长是
个资本家,正在锅炉房劳动改造,此人历史十分复杂。近半年来,我参加批斗过干部、四类分
子、右派、黑帮,唯独没接触过资本家,所以,我提出到锅炉房去。老杨搔了搔头说:“锅炉
房没有什么技术,也没有我们造反派战友,尽是些老工人,而且都是保皇派,对我们搞运动十
分反感,我怕……”。没等他说完,我赶快抢过来说:“老杨同志,我们这次来下厂,一不是
为了学技术,也不是图省事,是来接受锻炼的。锅炉房既然阶级斗争错综复杂,又是保皇派老
窝,正需要我们红卫兵打进去,摸准情况,攻克这个堡垒。你放心,你怕他们,我不怕,保险
不会给你添乱子就是。”
  老杨没再说什么。我让他马上领我们去车间看看,他答应了。我们挨个车间转了转,长新
就留在了车工车间一个班组了。这个车间主要是青年工人,大字报、大字标语也贴的多,一派
朝气蓬勃。
  转到最后,来到厂后面单独的几间房子前,老杨说这就是锅炉房和维修班。他掀开厚厚的
棉帘子领我进去,满屋子烟雾弥漫,呛的我直咳嗽,说不上是锅炉里冒出的,还是人们抽烟从
嘴里喷出的。朦胧中,有几个灰不溜秋的人坐在地上,不时有敲打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李师傅!”老杨叫了一声。
  有个人慢吞吞站起来:“有事吗?你这大造反司令,可是难得屈尊到这小庙来啊!”
  老杨有些难堪:“今天咱不打嘴仗,是有正事。”他用手扇一扇烟雾:“人家学校的红卫
兵来我们厂蹲点串连,帮助我们开展文化大革命。这位小将曾进京接受过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接
见,我们大家欢迎了!”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不料人们并没有响应。倒是老李师傅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好孩子,造了半天反,
还想着到工厂来锻炼,冲这一点我就喜欢你!怎么样,留在我们这里吧?条件是差一些,可大
部分是老党员、老工人,政治上可靠,不会上当受骗!”
  老杨觉得受了冷落,怕再出现什么不愉快,赶快打了我一下说:“这就接上关系了,老李
师傅是班长,你跟他联系就是,我先回去了!”一转身走了。
  好半天,我的眼睛才适应了室内的光线。
  这是一口大车间分割成几个工作间。经介绍,我知道最东面一间是锅炉房,每班二个人日
夜倒班。中间的房子大一些,是维修班,负责全厂管线安装维修及其他任务,有六个人。我们
所在的这一间在最西头,是工具、材料间兼休息室。
  老李师傅四十多岁,是个钳工,对我十分关切,问长问短,并不涉及文化大革命的事。我
向他提出要到锅炉房去跟班,他摇摇头说:不行。他解释说,锅炉房七个人倒班,大部分是被
批斗对象。其中有一个右派分子,一个资本家,还有二个是犯过偷窃错误的,被打倒的厂长也
在里面。他们整天不敢说话,除了干活就是接受批判,还要按时写检查,跟他们在一起是没法
相处的。原来老杨没跟我说出全部真相。
  我于是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李师傅!”就正式跟他上班了。李师傅又送给我一个饭盒,
帮我买了饭菜票,中午就不用回家了。

到工人中去——下厂串连(下)
  上班后,老杨请我为他们写了一批大字报,又贴出了一些大批判的大字标语。
  刚回到维修班,听到锅炉房里有人大声喊叫:“怎么回事?是不是要破坏抓革命、促生
产?锅炉气压为什么这么低?!”
  我走过去,只见两个戴红袖章的青年工人正站在锅炉房门口冲里边叫喊,里面一个看不出
什么模样的锅炉,到处“嗞、嗞”地冒着蒸汽,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人,正低着头往冒着火光的
炉门中添煤。
  “喂,这炉子太旧了,出了问题找谁?”炉后面钻出一个中年人,一边冲两个青年工人说
话,手中一边来回倒腾着一块烤熟的地瓜。
  “王师傅,没说你。再说这锅炉多少年了都这么烧,出过什么事?车间里防腐罐压力低了
没法干活。你要提高警惕,严防资本家破坏!”
  老王看来是没有问题的人,说话十分硬:“爱干不干!我才不相信气压低。今天天气冷,
烧煤用了好几车子了,还说气压低,我不信!是你们把暖气开的太大了。”说完,他径自到休
息室吃地瓜去了。
  二个青年人并没罢休,继续对烧火的人发火:“你楞什么?你这反动资本家!就是因为你
来了,这气压才一直上不去!我看你是批斗的还不够!”
  那人停下手中活,冲二人连连哈腰:“你们不要生气,我接受批判。我这就加把劲,把气
压再顶一顶!”
  原来他就是那个资本家副厂长。二个青年工人骂骂咧咧走了之后,锅炉房内漏汽的声音更
大了,听着有点吓人。只听资本家瞧着炉前的压力表自言自语:“炉子这么旺,压力怎么就上
不去呢?”
  我刚要走开,老王踱了过来,“喂,厂长老爷,别那么卖力了,歇歇吧!别把炉子烧爆
了!”
  资本家停下笑了笑,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卑微地说:“王师傅,你歇着吧!我
不累。我要牢记毛主席教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为了立功赎罪,
我一定要把这汽压烧上去!”
  老王过去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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