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梦真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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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梦真泪-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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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过,但从今以后我都不能够再轻松了,惨!〃
  〃韶韶,多一个妹妹是好事。〃
  〃为何母亲守口如瓶,她不爱燕和吗?〃
  〃韶韶,不是燕和,是奇芳。〃
  〃啊是,她不爱奇芳吗?〃
  〃那并不重要,那已经过去,你愿意与奇芳相认吗?〃
  〃可怜的奇芳。〃
  〃韶韶,韶韶。〃
  她已醉倒。
  可是半夜三点,韶韶醒了,一言不发起床洗脸穿衣。
  邓志能拉住她,〃干嘛?〃
  韶韶抬起头:〃考试,早些到考场。〃
  邓志能掴打她的脸颊,〃七老八十,考什么试?〃
  韶韶看到窗外一轮明月,颓然说:〃天还没亮,原来还可以睡一觉,记得七点正叫醒我。〃
  〃醒来!〃邓志能握住她双肩摇晃,〃没有考试,听见没有?没有考试。〃
  韶韶呆呆看着他,这时才蓦然想起,她早已成人,且已结婚,有一份繁重的工作,还有一个家庭需要照顾。
  她不出声,坐在床沿。
  〃可是做噩梦了?〃
  她微微笑,〃是个美梦,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小邓靠在床上,手叠手,闭着眼睛,〃是梦见老同学霍永锦吗?〃
  韶韶不回答。
  他胡扯:〃将来介绍老霍给我认识,那么,做梦就不会尴尬了。〃
  韶韶握住丈夫的手,〃你去睡,别理我。〃
  谁知小邓生气,〃我怎么可以不理你?〃
  韶韶眼睛红红,他倒是从来把她的事当自己的事。
  韶韶想起同事汤琼,上了三个月的早班,天天五点钟起来上班,丈夫却依然故我,日日过了午夜才睡,不跟她说晚安,也不说一声早,由她自生自灭,才不会为她略为改变生活方式,暂时性都不可以。
  汤琼告诉韶韶,披星戴月出门不要紧,可是那种孤寂感觉,非笔墨可以形容。
  邓志能不是那样的丈夫。
  当下他说:〃讲话呀,发牢骚呀,自己家里,不必拘谨,爱发泄就发泄。〃
  半晌韶韶才问:〃苏阿姨为什么不直接把秘密告诉我?〃
  〃也许她觉得我比较聪明可爱。〃
  韶韶看着小邓,〃我相信是。〃
  〃你几时与奇芳相认?〃
  〃混熟了再说,〃韶韶叹口气,〃大家已经成年,光是讲往事,就能说上三天三夜,或者一字不提,过去的事拉倒。〃
  没听到回应,一看,邓志能已经歪在一边垂着头睡着了。
  他的确累到极点。
  天濛濛亮了。
  韶韶想起母亲一早就起来改卷子,六十年代兴起许许多多夜校,母亲曾去教过国文,九点多下课回来,立刻睡觉,天尚未亮就改功课。
  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有外快,什么样的杂工母亲都肯做,赚得一钿是一钿,都是那种极费精神时间的兼职,毫无前途的廉价劳工。
  有一阵子,母亲是邻居口中那〃推销人寿保险的上海女人〃,那时,区永谅与苏舜娟在干些什么?
  他们一直在小洋房内享福吧,佯称找不到故人!
  韶韶吃惊了,掩住嘴,她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恨意,呵,要即时扑灭,不应有恨,她的童年生活虽然比较困苦,但是她得到的却并不比奇芳或燕和少。
  即使可以调换身份,韶韶还不愿意呢!
  韶韶最怕生活一片空白。
  像奇芳与燕和是那样天真,简直还未自蛋壳中孵出来,是极端受保护小动物,真正吃亏。
  况且,区永谅不过是小康,并非大富,这样出身的小姐,最难找到伴侣,不能吃苦,没有收入,一般家庭无福消受,有名望的家族呢,又会觉得不值什么,不上不下,卡在那里,是有点儿尴尬的。
  韶韶自觉已经闯出头,每天早上起来,她完全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像现在,她得沐浴更衣回到新闻室去。
  她任由邓志能多睡一会儿。
  到了楼下,才发觉是个大雾天,天地万物都湿漉漉的,不过空气十分新鲜。
  韶韶吸了一口气,刚想往小轿车那边走,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韶韶。〃
  她转过头去。
  呵,她知道他是谁。
  韶韶立刻庆幸她身上穿的是一套名贵套装,皆因下午要到局里去维持秩序,不致失礼。
  她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早,区先生。〃
  是,那是区永谅,头发全白了,但是梳理得十分整洁,深色西服,显得端庄大方,怎么看都不似已超过六十岁的人。
  他清清喉咙,〃你知道我是谁?〃
  韶韶忽然讽刺他,〃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区永谅呆住了,缓缓低下头。
  她与他家里那两个女儿不一样,区韶韶反应迅速,辞锋尖锐,是个厉害角色,是生活把她训练成这样吧?
  那边,韶韶心想,十多年来,在社会与各色人等周旋,不是挨批挨斗,就是整人斗人,咄!哪里还有省油的灯。
  区永谅在薄雾里看着韶韶。
  像,真像。
  韶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毫不客气地说:〃我一直告诉苏阿姨,其实家母与我并不相像。〃
  区永谅忽然想告诉韶韶,小时候,他曾把她抱在怀中。
  但是韶韶看看表,〃我赶时间上班。〃
  〃呵是,我送你一程。〃
  那辆深蓝色的房车驶过来。
  韶韶没有拒绝。
  她很自然平静地坐在车厢内。
  此刻,区永谅又觉得韶韶不过是都会中所有能干的年轻女性之一,十分陌生,他不敢冒犯她。
  倒是韶韶问:〃区先生做什么生意?〃
  〃我做塑胶。〃
  生意就是生意,韶韶感喟,毋须搞航运建筑,即使只是做塑胶或搪瓷,已能生活得很好。
  母亲一无本钱,二无魄力,跑断了腿,也苦了一生。
  〃听说,你是政府里的官?〃
  韶韶一怔,〃嗤〃一声笑出来,〃呵是,豆官。〃
  〃舜娟说你嫁得很好。〃
  〃我的要求低。〃
  〃他是好青年。〃
  〃他的要求也不高。〃韶韶微笑。
  区永谅忽然有所顿悟,〃那是婚姻的真谛吧。〃
  〃愚见认为那是任何一种人际关系的真谛。〃
  区永谅惊讶,那样有智慧,他知道她只比奇芳与燕和大三两岁,家里那两位真被惯坏了。
  他终于说出心里话:〃我一直挂念你们母女。〃
  〃谢谢区先生。〃
  〃分手之后——〃
  〃区先生,我到了。〃
  真不巧,刚刚说到要紧关头。
  韶韶故意不让他讲下去,她不想听。
  母亲已经过世,她逝去的童年也不会回头,多讲无益。
  下车时,韶韶说:〃区先生下次找我,请先通知我一声,好让我准备。〃
  为人长辈,也不见得有随时突击检查的权利,多年来工作上的训练使韶韶认为那是一种不专业不礼貌的表现。
  他们一直认为她即是她母亲,错!
  母亲被感情及直觉操纵一生,她才不会。
  不过,韶韶苦笑,控制了现代女性的是她那份工作。
  回到新闻室,上司召她。
  〃区,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韶韶一听,立刻明白了,〃屎,你们要调走我。〃
  〃这是好事呀,证明你不是新闻室的家具杂物。〃
  韶韶吸一口气,〃去何处?〃
  〃去区域市政局。〃
  〃呵,〃韶韶冷笑一声,〃刺配边疆。〃
  〃你的视线广阔了——〃
  韶韶给他接上去:〃上头好升我。〃这句话唬尽天下英雄好汉。
  〃正是,你是明白人。〃
  〃我不去。〃
  〃区,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总要有人去。〃
  〃今天真不是好日子,坏消息连二接三。〃
  洋上司翻着文件,半晌沉吟道:〃两局里倒是有个空位,忙是忙一点,主要是侍候那位女勋爵,但是你可以胜任呀,你外形讨好,人又能干。〃
  韶韶忽然明白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但马上把笑意收敛。
  这才是他们要她去的地方,怕她倔强,先拿另一个位子吓一吓她,相比之下,这还算是优差,至少办公地方在市中心。
  可是,让上司知道你比他聪明是行不通的,韶韶在脸上摆出犹疑之情。
  〃区,那是一份好差使,不知多少人想去。〃
  韶韶仍然维持缄默。
  〃好了,算是通知过你了,过两日这一连串调动自会公布。〃
  韶韶知道这上下恐怕人人都已知道此事,总算是个体面的位子,算了吧,受人二分四!焉得不低头。
  她说:〃你知我是最不计较的。〃
  一动不如一静,又得重头适应新环境,新同事的脾性习惯,真是十分劳累。
  出来办事,主要不过是讲究与人相处,这么些年来韶韶已练得面皮老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程度的轻与重,她都掌握得十分好,只是,实践起来,还是累得肌肉僵硬。
  这是她第一次生出倦意。
  从前母亲在时,她要照顾她,她不能言倦,好几次,被同事气得简直想动武殴打对方,去到警局在所不计,但一想到母亲、一腔怒火转为悲哀,独自走到街上,找个角落站着流泪,哭完了,才回去,若无其事地坐着继续办公。
  现在已毋须这样做了。
  现在一则心已刚强,二则也闯出点儿名堂,还有,母亲不在,她爱怎样就怎样。
  辞了工专门在家搓麻将也在所不计,虽然韶韶并不懂得打牌。
  她比奇芳要多吃许多苦。
  奇芳再不如意,也不愁生活,奇芳永远不知肩上背着一家开销之苦。
  韶韶那时盼升职是盼得发疯,因为升上去可拿房屋津贴,母亲可以住得舒服点。
  她们母女一直租人家一个小单元住,公寓旧了,也不装修,灯饰家具都似怀旧片中道具,房东动辄劝她们搬走,愿意贴补一笔搬迁费。
  终于升了,韶韶泪盈于睫,立刻打电话给家里,〃妈妈,妈妈,我们可以搬家了。〃
  这句话至今,己超过八年。
  临到真的搬家之际,又不舍得旧家,什么都带着走,小时候玩过的塑胶洋娃娃,一架古董恩德胡得打字机……她把新家里最好的套房让给母亲,〃妈,我老不在家,住床位即可。〃
  之后日子较为舒适。
  母亲一张嘴何等密实,从来没谈过她的过去,有,亦是不着边际之事。
  把那样痛苦的往事埋在心底,真会减寿。
  她是母亲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同事过来问:〃调了?〃
  〃嗯?呵,是,哪里都一样做啦。〃
  〃可有升?〃
  〃没有啦,哪有那么快,人才又不是出众。〃
  韶韶无法把自己从往事中拉出来。
  在那艰苦岁月里,区永谅的经济情况一直很好,但母亲丝毫没有在他身上得到任何资助,说起来,大概还有人会怪她没把奇芳带在身边吧。
  ——不是一个好母亲。
  韶韶叹口气,到了今天,他们都围拢来看,啧啧称奇,〃像,真像,你不知你有多像你母亲。〃
  韶韶忽然感觉到无限辛酸。
  她拨电话给邓志能。
  邓志能怪紧张,〃你从来不在办公时间找我,什么事?〃
  〃志能,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也只得我罢。〃
  〃每个家庭都一样啦,〃邓志能好不诧异,〃旁人怎么会理我们的闲事?我们也不会理会人家。〃
  〃我深觉寂寞。〃
  〃不怕,找个借口与同事脸红耳赤地大吵一顿好了。〃
  也是好办法。
  〃我同你相爱已经足够。〃
  〃大嘴,谢谢你。〃
  但是挂线后的区韶韶忧郁如故。
  她同手下的小朋友说:〃西门,去查一查,转换姓字需要何种手续。〃
  〃大姐,〃那西门大吃一惊,〃转职必须同时转换姓字吗?〃
  韶韶笑,〃这是本市新例,已经三读通过,你赶快挑一个好听的姓名,像慕容、端木、香……〃
  那小朋友只得说:〃大姐,我立刻帮你去查。〃
  韶韶忽然想跟从母姓。
  她趁午膳时间与奇芳通了次电话。
  奇芳一副隔夜嗓子,一听就知道还没起床。
  哗,睡到日上三竿,真厉害。
  〃韶韶,你的声音真叫人愉快。〃她有点哽咽。
  〃你有心事?〃
  〃你怎么晓得?〃
  〃听得出来。〃
  〃我与燕和大吵了一顿。〃
  〃姐妹以和为贵。〃
  〃唏,这是我们家事,外人不会了解,你不知道她这个人,自幼父母亲已把她宠成一种罕见怪物,此人利欲薰心,一直嫌我这个姐姐会影响她顺利嫁入豪门。〃
  〃怎么会!〃韶韶不以为然,〃一人作事一人当。〃
  〃她嫌我名誉欠佳。〃
  〃你做过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出来,韶韶,我慢慢告诉你。〃
  韶韶说:〃下午四时,我开一次小差。〃
  〃不见不散,死约。〃
  见了面,奇芳把原委告诉韶韶。
  〃我结过两次婚,她认为我有辱家声,听说,她未来公婆颇有迷信,怕乃妹像乃姐。〃
  韶韶〃嗤〃一声笑出来。
  〃你不以为然?〃
  〃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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