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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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的囚徒-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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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下去,说下去。”康托笑容满面地说。    
    “谁想到会发现这样一把椅子?我正在极力想回忆它叫什么……好像是什么坐的机器。……”    
    他得意地说:“鞍形座位机。”    
    “哎呀,这个房间完全是世纪初的维也纳风格:都是些什么人使用过的家具:约瑟夫·霍夫曼(JosefHoffmann)!莫泽尔(KoloMoser)!你看那美妙的莫泽尔书桌:那些镶嵌铜图案!怎么回事,莱昂纳多,城里面是18世纪的古董,在内地是维也纳新艺术?可这——”她莞尔一笑,再次指着墙上。“这些可得头筹。在芝加哥,你居然还说你不在墙上挂画。说你买不起与之相衬的罗姆尼的画。我在这里看见什么?与这房间很相称的席勒(Schiele)的画。”    
    “怎么啦?”他装作很无辜的样子。“埃贡·席勒1918年在维也纳去世。就这间房间而言,他在合适的地方工作,生活在合适的时代。此外,相比所有其他的画家,我更加喜欢他的作品。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    
    “‘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她学着他的样。“想想你上个月不断要我介绍维也纳室内音乐,这音乐简直可以说写在了这件房间里面。你却一个字也没说!”    
    “葆拉,你得讲点道理。”他抗议道,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你要我说什么?总不见得说,‘这首乐曲使我想起了我的家。那里我靠在一把座位机里细细品味席勒的画,欣赏立体声的勋伯格的音乐?’”    
    “有时候,你聪明过头了。”她摇摇手指,讥讽地警告说。“当然,这与我无关。你怎么买得起——”她开始数墙上的画,“至少七幅席勒的画。”    
    “这些不是油画。”他故作反对地说。“它们只不过是水彩画和素描。”    
    “只不过是!”    
    “我在60年代买的。现在买不起了。”    
    “难道你不怕有人偷盗吗?”    
    “不可能。”他乘机把窗帘拉起来。“它们全都上了保险。况且,我这里很少有人来。那些来过的人从来也没有听说我有席勒。应该说,迄今为止。我刚才看见你在研究这幅画。”康托指着墙壁。“有特别的理由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心想是重新建立他们两个人之间平等关系的时候了。“对。它是这些画里最色情的。尽管画里的两个人几乎可以说穿戴整齐。那两对眼睛,看上去惶恐不安,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就仿佛刚被人发现他们在……”她迟疑了一下,她究竟该用“性交”呢还是“做爱”?    
    康托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他走到墙壁跟前,拿下画。“给,”他建议她,“你这样看。”他让画面垂直,画中那个女人站着,那个男人紧紧搂着她的腰,他的头在她的乳房边。然后康托把它横过来。现在,那个女人看上去躺着,男人在她身上,仿佛刚起身。他可能正在钮裤子纽扣。    
    “简直不可思议。“她从他手里拿过那幅画,仔细端详,先是这样,然后再横过来。    
    “你觉得哪个……更加……?“    
    “刺激?”她插嘴说。“噢,直起来看。毫无疑问。”    
    康托探询地看着她。“你这么肯定,为什么?”    
    “首先,他们站立着。站着做爱有种幽会的味道。这对情侣好像做了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很惶恐。其次,如果你看他们的相对位子,他们不是在……交媾,而更像是舔阴行为。而且,”她匆匆说下去,仍然看着那幅画,仿佛她在对那副画说话,而不是对康托。“因为她站着而他有点蜷缩,很难确定她是否真的比那男人高那么多。”    
    停顿了很长时间以后,他说:“好了。”他把画挂回去。“我们到花园里去吃午饭吧。我已经把桌子放好了。想喝什么酒?”    
    葆拉有她的想法,康托也有他的打算。原先,葆拉只想更加了解康托,看看他在大学里的家。现在她对他的品味、富裕,他的独居生活更加好奇了。一个表面上独身的男人,周围全是充满情欲的艺术?另外一方面,康托的目的则要明确得多,完全是利己主义的:他需要找一个人谈谈。在过去几个星期里面,他一直过着隐居生活。他挑选了像葆拉·柯里这样的人作为倾诉的对象:她虽然不懂科学,但是绝顶聪明,言行慎重,而且他们有可能会成为朋友:吃午餐的时候,康托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实在太英明了。    
    他们刚一坐下,他就意识到最好还是先满足葆拉的好奇。他邀请她来的时候,或者,是她自己不请自来的?那个邀请是非常自然而然提出来的,他压根没有想到房子里的装饰会在她心里留下疑问。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位室内装潢设计师,在艺术和艺术史方面颇有造诣。他决定把事情解释清楚——迅速而简洁地说清楚。按照当代艺术品拍卖标准,席勒的画,即使是最荒谬的低价,在她看来,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仍然超出一位年轻教授的收入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不用说,她的看法是对的。她也很执着,在午餐时,她终于设法让他解释他相对富足的原因和那些维也纳家具的来源。    
    解释很简单,或者说在康托看来是这样。他急匆匆地把往事说了一遍:他岳父是一位很有钱的维也纳犹太人工业家,他把独生女儿嫁给了康托。他们结婚时,她36岁。岳父让他继承了一半财产。那位老人很有远见卓识(不像大多数其他犹太人那样)。他料定希特勒的病毒决不会止于奥地利边界。在纳粹德国1938年吞并奥地利前两年,他带着全家人,他的金钱、家具和全部艺术收藏品毫发无损地离开维也纳,来到美国。“现在你明白我怎么会拥有座位机和席勒那些画了吧?”康托问,满以为她会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三部分第30节 初生芥蒂(4)

    “不,”葆拉露出一排白得炫目的牙齿。“没这么快。他为什么让你做他的继承人之一?你妻子呢?你们为什么离婚?”    
    最终,葆拉终于把一切都榨了出来。洛温斯坦(Lowenstein)老爸是一位了不起的老人。正当他已经放弃希望,认为他的独生女儿嫁不出去了的时候,伊娃不仅找到了丈夫,而且嫁给了真正的博士。他很高兴。为什么不把一半财产留给女婿呢?幸运的是:那位老人没有忍受他们离婚的痛苦:在他们离婚之前四年,老人与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伊娃与康托的关系破裂时,没有任何财产分割纠纷,伊娃的父亲早已经在遗嘱中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两个人都得到了大笔的钱。伊娃不再是康托太太,教授夫人。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更别说那栋房子和家具了。    
    “我邀请你来并不是想谈这些。”康托再也无法克制了。    
    “不是谈这个?”葆拉带着嘲弄的微笑,睁大了眼睛。“噢,好吧,我想你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是这样。莱昂纳多,你要告诉我什么?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实验?或者说最成功的实验?”    
    “成功?”康托有一刻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啊,葆拉,那正是我想对什么人谈谈的。我尽量讲得简短些——”    
    “简单?”一丝微笑再度浮上她的嘴唇。    
    康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过长了点。“我说的不是技术上的。你知道,多年来,我的研究小组一直在集中研究肿瘤的发生。”    
    “我知道你讨厌我一开始就打断你的话,可是,你明确说,那什么意思?”    
    “肿瘤生成理论?肿瘤的形成。”    
    “你打算制造肿瘤还是治疗它?”她故意开玩笑说,康托现在的思绪已经进入授课大厅。    
    “两者都不是。我们只是想要弄清这个过程。去年我曾经有了一个念头,非常谦虚地说,我将其称为天才的想法。它似乎可以解释所观察到的大多数恶性病例,以一种非常实用的方式揭示肿瘤的产生。”康托拿起餐巾纸,画了一个很简单的细胞膜的草图。他很快地用最少的科学术语,向葆拉说明了他的肿瘤发生理论。“在癌症研究领域内有许多假设的理论,当然其中有许多后来被抛弃了,没有一种像我这种理论这么全面。我可以说,它将掀起一场波澜。我绝对相信它是正确的。但是,目前它只是一种假设,而且注定如此,除非——”他停顿了一下以便加强效果,“我们能够提供某种实验证据。去年秋天,我构想出一个能够证实它的实验,我让我最优秀的年轻合作者,斯塔福博士去完成这个实验。”    
    “你的奴隶之一。”    
    “不,是我的合作者。也许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前途的。我承认,我把他逼得很紧。我坚信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做了一些在正常情况下我做梦也决不会做的事情:我明确告诉他必须在三个月以内完成这项工作。”    
    “他成功了?”    
    “成功了。我们公布了实验结果——”    
    “我们?”    
    康托看上去很困惑。“是的,我们。你怎么这么问?”    
    “嗯,假如实验是他做的,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发表?”    
    “天哪,葆拉,”听上去他很生气。“我们得架设一座桥梁跨越这道文化鸿沟。我现在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我可以告诉你,在科学界这完全符合惯例。我想出来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他做具体实验,我们一起公开发表论文,我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莱昂纳多,说下去,”葆拉的声音很柔和。“这并不重要。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我们的文章发表了以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引起轩然大波。我是说好事情。”他有意识地咧齿一笑。“电话,贺电,演讲的请柬,各种各样的事。但是——”他摆动着食指强调说,“也有一个问题。一位很重要的同事——或者我应该称他为我的导师,我其实从来没有导师——在哈佛大学,他派了一位博士后去完成一项任务,重复我们的实验。”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斯塔福博士,我是说,你的人早已经完成了。难道他不相信你?”    
    “葆拉,在科学上,我们的研究必然会取决于其他科学家研究成果的可靠性。如果你看过科学论文,等一会:我去拿一份来给你看。”    
    葆拉被他孩子般的热情所打动,他跳起来,一步跨越两级台阶的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给,你看这篇文章的最后。”他翻开发表在《自然》上面的那篇论文的重印本。“有11条参考资料,是其他人的著作。我们在研究过程中利用了他们的研究和研究成果。如果他们的研究靠不住的话,我们的也就不可能可靠。科学绝对是一幢建立在良好的信任基础上的大厦。如果基础不可靠,那就如坐泥潭了。”    
    “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你们的社会合同与哈佛那个重复你们实验的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她坚持说。    
    “啊哈,问得好。一项实验必须由其他人独立重复,以证实其可真实靠。完全是为了证明我们没有犯什么错误。当然,并不是每个实验都会重复。但是所有重要的实验都必须通过这道程序。我们的实验毫无疑问属于重大的实验。那就是为什么库尔特·克劳斯决定要验证它。在癌症研究方面,他是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一种肿瘤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这么说,他是出于友谊才重复你的实验的?”    
    康托犹豫了一下。“不,不完全是出于友谊。虽然我们在大学里是朋友。”他匆忙补充说。“我还是把它归结于出于怀疑。”    
    “可我以为你说这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    
    “克劳斯从来不盲目地相信任何东西,特别是在重大事件上。不管个人动机如何,怀疑主义在科学上是健康的。”    
    “现在他已经验证了你的研究结果,下面会怎么样呢?你会获得诺贝尔奖吗?”    
    康托脸红了。“你怎么会问这个?”    
    “噢,在我看来,能够说明癌症产生的理论很重要,足以获得诺贝尔大奖了。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她假装很天真地问。“莱昂纳多·康托,诺贝尔奖得主,听上去真了不起。”    
    他故意装作很谦虚的样子,就像所有认真的竞争者谈到这个问题时一样,无论是在公开场合还是在他自己的家里面。“‘世界上有许多应该获得诺贝尔奖却没有获奖,也永远不会获奖的人。’这话是狄塞里斯 说的。他清楚他在说什么。他曾经获得过诺贝尔化学奖,还曾经是诺贝尔基金会的总裁。”    
    那只说明他认为他应该获奖。葆拉·柯里有片刻时间想说出这一想法,她旋即想起,谈到这个话题时,康托的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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