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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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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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这对你们以后的科研环境有直接的影响。毕竟,你们努力了将近3年的时间。迟
主任,我希望你们能权衡利弊。”院长的先因后果一发挥,让感觉尚未到位的迟业
宗醒悟:池田博士能否晋升为教授成了能否闯过评估的一个重要的关口,难道,只
有他一个人有资格破格吗?就事论事,迟业宗提出疑问。虽然是有所准备的,院长
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是的,我认为他合适。他是留学归国的人才,这方面,要体
现出对他们这类人的优待政策。至于你,我也有所考虑,有一个好消息可以预先透
露给你,美国医学界设在北京的一个医学基金会有可能给咱们医学院一个名额,去
京进修一年半。进修期间,可以享受一万美金的科研经费,主攻神经解剖,与你的
专业对口。你可以借此机会从繁琐的主任的位置上暂时解脱,进京休整一下,专心
研究你的课题。迟主任,你说,我这个当院长的容易吗?医学院大小事情我全得操
心。你是研究解剖学的,作为人与人来说,只有人的躯体能表明人与人的共同,可
人又有思想,千变万化,造成人和人的思维相差甚远。但我固执地认为,在各种各
样的思想里,总有相同的思想存在,例如你和我就有共同之处。所以,能否顾全大
局,保证评估工作的顺利结束就得看你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院长推心置腹的一
番话,把这件十分具体的事描绘成一项挺大的工程。他离开会议室,在返回办公室
的路上,他感到这事可大可小。想到细微处,不就是举手通过,对池田的职称在短
时间里一步到位无任何异议;往大处想,如院长所说,人的思想千差万别,万一对
此出现抵触情绪,弄不好,影响到教师的心态是大事。在解剖学教研室,长年以来,
教师拥有稳定的心态,几乎是不必处理教学和科研以外的难点。要想让民主评议会
达到预期的目的,迟业宗,你得做他们的工作。或是,这算什么呢?他该怎样去解
释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思索着,脚步缓慢地穿过操场,朝教学楼的方位走。一个花
工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使他的思维暂时脱开评职称的事,疑神地望着教学
楼前面的两只铺着草坪的绿盘子。草坪的目的或许是代表着自然,本身虽属自然,
但楼前的环境里,经花工的摆设、修剪,再用盆栽棕榈围成圈,看上去,自然的草
坪倒是成了楼前的风景。他的注意只投在草坪,他承认,“草坪是草的集合。是一
根草加一根草……”他想,数量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眼能看清每一根草的特
性与差异。即使迟业宗看清楚了,能以顺其自然的法则去应对吗?更何况是人,是
人类当中的有姓有名的几位知识分子。他们在人类的大环境中也许是微不足道,可
在迟业宗的心目中,他们是重要的人物。解剖学研究里的点点滴滴与他们的付出息
息相关。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心绪回到了办公室,他推开了通往资料室的门,走了进去,
站在沈先生的遗骨前,与他对视着;平时,他遇到拿不准的事情时,愿意同他的导
师——沈先生默默地交流。现在,他站在那里,把自己的想法和担心的事讲了出来。
讲到担心因为池田的职称问题影响到其他教师的心态时,他仿佛听到了沈先生的回
音:“我以前曾多次说过,在对待知识分子的问题上,重用他们,把他们推到教学
和科研的一线,为他们创造一个能钻进去的环境,他们顾得太多不成。重点照顾只
有二点:教学,把自己的学识传给别人,科研,眼睛盯在结果上,重结果并把结果
用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假如出现负面反应,受影响的
是学生。”与沈先生默默地交流过,迟业宗从资料室返回办公室,落座在桌前,就
心态问题解剖了自己。“为此事,自己就没有丝毫的杂念吗?心里平衡吗?如果不
是半途改行来这里教学,一直在附属医院里任职,现在的职称起码是主任医师。”
想法中一旦参与了个人的得与失,他感到自己就没有那么纯粹了。

    稍后的时间,他让自己静下来,回忆起许多的往事,在医学院读书,附属医院
任职,在医学院教学的日子里,他见过的老一些的知识分子在对待待遇的问题上,
那种敬业的表现至今让他肃然起敬,他们与生命的价值牵着手,他们的思想和行为
之间没有矛盾。自己曾置身于其中的,难道一个职称的事,要费如此的精力吗?有
了这番的解剖,他的心绪稳定了下来,以沈先生的话作为参数,他想,应该先找方
殿谈一谈。

    他知道方殿的具体行踪。不用说,这时候他在自己的实验室。他下了楼,果然,
方殿的实验室里亮着灯。他敲了敲门,方殿穿着白大褂,两只手各套着胶皮手套,
用脚习惯地从内钩开了门:“迟主任,您没走?”迟业宗进了实验室,一股福尔马
林的气味刺激着他的嗅觉。“方殿,”他说,“你得注意劳逸结合。课题进展得怎
么样了?”他问着,走近解剖台细看了解剖过的标本,“需要大标本的话,尽管申
请。”方殿感激的表情说:“从来教研室,我一直得益于您的支持。迟主任,就因
为这些,我也得多出结果。”他说着,瞧见了迟业宗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问:
“您是不是有事找我?”迟业宗琢磨了一下,说,“是的,方殿,下午,我去主楼
的小型会议室参加了院人事部召集的会,这个会的内容与评职称有关。院里考虑到
我们教研室的情况,可以破格——”一个手势,方殿用了一个手势截了他的话,说,
“您破格升教授,我双手赞同。”

    “不是我,是池田博士。”迟业宗在“博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提示了池田
的学历。他说罢,望了方殿的表情,方殿似乎是想对此表示理解,可他没做到,反
问着迟业宗:“为什么?”迟业宗把院长说给他听的理由重复给方殿。

    方殿即刻坦言了一番话:“他来这任教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从一个讲师一下子
升到教授,不就是在日本呆了几年吗?迟主任,我研究生毕业的时候,蛮可以去国
外留学的,早知道外来的和尚比咱们会念经,我早该出去了。”

    “要怪,你只能怪我当年把你留下来,这不,误了你的前途。”方殿听了他这
样说,连忙道歉:“我也许不该发牢骚。”自然,迟业宗是熟悉他的性格的,在现
实面前,他少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形,对具体事宜的论定有他自我的程
序,一旦越位到超出他理解的范围,惊讶之后,发通议论是常有的事。但他仍然是
年轻有为的主力教师。习惯了,迟业宗倒是喜欢他的直来直去的性格。他得耐心听
他把话说个透彻。是的,方殿脱了手上的胶皮手套,忽然不作声了,他在想自己干
的这一行,想到具体的过程,有话可说了:“当年,您和沈先生的一个动员,我放
弃出国读博士,留下来任教。我任教之前,听人说过,解剖学教师是最容易做的,
备一年的课,够讲一辈子的。反来复去的不就是人身上的这些东西吗。可来到教研
室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不能误人子弟的份量。单看教案的数量,这8年来也能称上几
十斤。除此之外,我们常年和标本、福尔马林打交道。整天被这些东西刺激得喉咙
苦涩,眼底充血,视力模糊,身上总有怪异的气味,想去那个教研室找点资料,咱
走了,人家开窗通风,咱可是泡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在医学院里呆得时间比在家里
长得多。您说,我们留的是什么?论收入,比当医生,我们不知要差到那里去;论
住房更没法比。这些都无所谓。知识分子嘛,精神远比物质重要。但我们也是肉身
结构,我们在乎有秩序条件下的待遇;在乎职称。这下子可踏实了,池田大博士一
进村,把我们的奔头卷走了。如果我没说错,还得让我们在民主评论会上举手同意
对吧?迟主任,您是为这事来找我的吧?”迟业宗一时无言以对,对解释这类事的
知识,他觉得能像院长那样的渊博就好了。开张处方给你,药到病除,紧急之下,
哪里顾得治表还是治里?话是这么说,身在主任的位置上,期末,省重点学科评估
的事在他那里几经磋跎,到了要十分重视的地步,他是不能有一点的怠慢。有些形
式上的东西在专家们看来,不得不成为能否通过评估的硬件设施。人才梯队的事情
正是硬件之一。从内心说,他担心评估的事出错,万一在自己的手里翻船,影响到
解剖学教研室的荣誉,该是怎样的后果?这一点,方殿也能想到,他懂迟业宗的难
处。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方殿说:“尽管我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您的决定,
我会支持的。但您为此事,没让自己的思想介入?”

    有多久了?生理学教研室的若寒自发地介入到了“侦探”的行列。前些日子,
出于偶然她在基础部的办公室里无意中发现了来自德国的信函,信是写给解剖学教
研室主任的,按照她的分析,考虑到一整串的可能,她认定信的内容与周珏良有关。
她把这事告诉过他,让他关注一下,最近,当她问起这事时,周珏良反馈给她的信
息是:“迟主任从未提到过这事。”是这么说的。但她觉得,有必要弄清信的内容,
说不定,会给她带来好运。

    跟往常一样,她晚些时间下班,趁着没人的时候,她去了基础部的办公室。那
里,有迟业宗的一张办公桌。她查看了桌上的东西,上面堆着一些信和杂志。她拿
起一叠信,仔细地辨认着,其中有封信,已经给谁揉皱了,地址的字母跟她上次见
过的大致相同。她把它带回自己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弄开封口,把信的内容抄录
下来,然后用胶水把封口封好,拿了一本杂志当扇子用,把封口扇干了,送回原处。
她的德语知识太不够用了。她当即决定,找个同学翻译一下情的内容。她下了楼,
出了医学院主楼的大门时,目光穿过操场,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望去,她先是望了顶
楼,那里的灯亮着,不用说,她那位非要从事课题研究的丈夫一定是全神贯注,冲
着显微镜的屏幕,研究着那些毫无实用价值的老鼠的脑细胞。

    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出了医学院的大门,搭乘了一辆计程车,找到一位同学的
住处,请她把信的内容翻译了一遍。译过之后,她兴奋雀跃,许多连想都不敢想的
事,因为这封信的到来,可以想象出,她今后的日子将有很大的变化。她对她的同
学说:“我总算是没看走眼,当初,我选择了周珏良,证实了我的远见。我的好运
终于来了。”她感谢她的同学及时地翻译了这封信。离开同学的住处,她再次搭乘
了计程车,决定返回医学院,在那特定的环境里,与她的丈夫——周珏良技术员讨
论一下这事。

    该如何介入这事呢?最好是有一点理论方面的探讨,假如直接了当地谈德国马
克,效果不一定好。思来想去,她认为动用这种理论比较好,着重提一下,经济对
保障爱情的重要性。除此之外,她要求自己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应对潜在的对手,
是什么呢?她感觉到,解剖学教研室的大环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珏良,他未必能
痛痛快快地按自己的意思去办。

    在医学院的大门口,她付了车费,在一个商店里买了面包香肠,然后,她去了
教学楼的顶楼。

    她悄悄地走进实验室,站在周珏良的身后,突然喊了一声:“周老师。”把聚
精会神的周珏良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看到她婚前最著名的、婚后跌入低谷的那
种十分媚人的微笑:“你来这干什么?”她没回答,看着他把显微镜下的图像用摄
像机接转到彩色监视器屏幕上,取了一片金黄地鼠的活体脑切片,准备放给她看看
的架式。她说:“放心吧,我这个研究生理学的也该懂些大脑的深层功能。”监视
器的屏幕上出现了一堆堆的鼠的脑细胞。“这是出生15天的鼠的脑细胞,你看——”
周珏良这段日子默默研究,无人探讨,她这一来,倒是引发了他的某种成就感:
“若寒你看,有的细胞皱缩着像要死亡的样子,看上去清晰的细胞外形轮廓肿胀,
这就有了意义。这么说吧,这部分细胞可能承载着重要的功能。”若寒索性拉了张
凳子,在他的身边坐下来,一副不耻下问的表情说:“周老师,我听说,这鼠的生
存能力,适应环境的能力在动物里面可谓领先。这类能力藏在那类细胞里边。它想
偷吃东西的时候,这食欲的信息是从哪生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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