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91-美元硬过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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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1-美元硬过人民币-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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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上班,下班后抽空照料花花,其实并不费神。有关花花生活的基本制度业已建立,在我哥哥走后仍保持不变。我没有将花花放进房间里来,以免跳蚤之灾。它依然生活在阳台上,在那儿吃喝拉撒,吃的是生鱼内脏,也不用上火去煮。排泄物无须煤渣的掩盖,我定时将它们清扫出去。只是那股气味遗留下来,挥之不去,当然,也只是局限在阳台上。我们家的阳台并没有像上下楼邻居那样包起来,变成一间计划外的玻璃房子。尽管邻居们反复建议,我依然让它敞开,这样空气流通风雨来往,异味自然减半。而邻居们要求我包阳台的真实目的乃是阻止异味的扩散,只留给我个人吸收。他们认为花花制造的臭气在半空中飘散开去,会洒落到他们晾晒在各自阳台上的衣服上。我们家的阳台在七楼,与其平行的住户尚不能幸免,住在下面的人家就更遭罪了。他们认为将自家的阳台包起,就是为了隔绝那无所不在的气味。这笔包阳台的费用理应由我来承担──除非,我将自己家的阳台也像他们那样包裹起来。我回答说,正因为他们包了阳台所以我才不用包。如果他们答应把已经包好的阳台通通拆除,我保证将自家的阳台包好。这么说话,自有点势不两立的味道。他们无法拆除已经包好的阳台,因此我家的阳台就天经地义地暴露在露天里了。    
    自己晾晒衣服倒是一个问题,尽管我将晾衣绳结得很高,几乎贴着了阳台的顶部。我的衣服在花花生活区的上空飘扬,它们的下方便是一泡热气袅袅的猫屎。后来我钉制了铁架,将洗好的衣服伸出阳台去晒,花花的熏染不过由垂直变成了平行方向,烦恼依然如故。此时我偶尔读到了一本专业书,上面说香与臭实际上是同一种气味。具体说来,香即是臭的稀释,而臭则是香的浓缩了,关键是一个比例问题。我大受启发。在我们家阳台上晾晒过的衣服上确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气味,如果说是臭并不那么明显,要说已达到香的比例也未免过分。反正当时不知道我养猫的姑娘都比较愿意接近我,我观察到她们在我身边时深深地呼吸,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我不敢将此归结于我个人的男性魅力,我宁愿归功于花花。我正是这样向徐露解释的,她因为那些女孩在我的衣服上故意磨蹭而嫉妒得发狂。    
    本来徐露是不愿搬来与我同居的,她不喜欢猫,尤其不喜欢花花。当年她试图通过花花讨我妈的欢心,结果未遂,因此留下了心理创伤。进驻我们家完全出于无奈。面对那些喜欢花花气味的女孩徐露心生一计,她要让自己身上也沾上与我一模一样的气味,也就是花花的气味。别人一闻这气味就知道她和我是从一个被窝里爬出来的,有极深的渊源关系。必要时徐露还可暗示这气味的源头是她,是从她那里产生的,被我在肌肤相亲时蹭上。我有口难辩,于是她阴谋得逞。但要做到这一点前提是搬来与我同住,两人吃喝拉撒在一起,衣服也晾在同一个阳台上。为了爱情,徐露当真做到了所有这些,不禁使我感动。为多沾染上一些花花的气味,如今花花的生活也都是由她来料理了。尤其是清扫粪便,这样的脏活,徐露不厌其烦,从不叫苦。在她的身上我仿佛看见了当年我嫂子照顾花花的动人身影。无论我哥哥或是我,甘愿为花花吃苦受累,但照料起来总不是那么一回事。总得有一个女人,事情才顺理成章,才能呈现出一派安宁温馨的景象。当然,徐露从不把花花抱在怀里,为她捉跳蚤、洗澡,她和花花在身体方面是隔绝的。但她可以正常地出入于它的左右,沾染她的气味,呼唤它的名字:“花花。”它有时也欣然作答:“喵喵。”他们目光相交,彼此便有了某种程度上的心领神会,但要说到爱与信任终究是夸大其词。比如她从不考虑它的性生活,想着为花花娶个老婆。也没想到带它暂离阳台,去外面见识世界。徐露没有为花花织过毛衣──像我嫂子那样,更不曾尝试利用自己的权威将花花从囚禁的生活中解救出来。    
    那段时间里我们很少出门,除了上班(我)或者上学(徐露)。徐露不愿我在外面瞎串,接触那些恭维我体味的女孩,她来我们家照看花花,实际上是看着我。我们不知不觉地过起了与世隔绝的小日子,我买菜做饭,徐露照料花花,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像是一个三口之家。当然啦,由于徐露对花花的态度不卑不亢,照顾周到但热情不足,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后妈。也幸亏有了一个花花,否则我们无聊的同居生活也不可能维持那么久。花花正是我们毫无希望的生活中的一项有趣的内容,我们学会了静静地观察它。对我而言,值得了解的除了花花以及有关花花的事物还有花花与徐露的关系,或者说是徐露与花花的关系。那么,徐露是否也这样观察我和花花呢?如果她像我这样深感空虚的话也会如此。在这所房子里,我和女友分别观察着花花的生活,我们时常交流各自观察的结果,并得出一些结论,但也有不予交流的部分。关于对方与花花之间的关系这一部分即是不宜公开的,这里面有某种贬损的意味,将对方(具体地说就是徐露)降低到了花花的位置。对花花而言可能是一种提升,把它当成了与徐露平等的人。因此此事还是不谈为妙。要不是无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也不会堕落至此的(以观察徐露与花花相处为乐。)    
    这期间徐露画了大量的花花的速写,有各种动态和表情。画上的猫儿大小不一,有的是某处放大的局部,有的是整体的线描轮廓。徐露所画的,勉强可看作一只猫,至于是否是花花就很难说了。她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画猫纯粹是自发的,其才能和自由跃然纸上。我很喜欢徐露画的猫,并且大感惊讶,但隐隐有某种担心,因为她除了画猫从不画别的。后来她越画越多,每天都有几十幅作品问世,各种表情怪异的猫从纸上向我狞笑,其中自然寄托了徐露的情绪。每每她与我吵架后便奋力作画,或者排卵期担心怀孕也是画猫的高峰。徐露疯狂画猫与她的想法与心思有关,我明知道这一点却不能从她所画的猫那里看出具体的意义,心情不禁越发沉重与紧张了。徐露显然不是想练就画猫的绝活,以后好去画界混碗饭吃。她虽很勤奋但态度极不认真,画稿随处丢弃,并且所用纸张也是随手拿到的,信纸背面、书刊的空白处以及台历桌布上都充斥着徐露所画的怪猫,所用的画笔从圆珠笔到记号笔各种都有。我们家的阳台上有一只奇怪的猫,家中到处每天还在产生各种虚构想像的猫,它们的形象无处不在,这日子简直令人疯狂。不画猫的时候徐露搬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沉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花花,或者不看花花,此刻她的脑海里必将浮现出各种更加飘忽的猫的形象。有时我觉得,徐露越来越像一只猫了,不仅她的身上永久性地沾染了花花的气味,她的模样、行为以及个性也越发怪异了。她整个的人都处于变化之中,而变化的终点似乎就是阳台上的花花。这么考虑徐露时我不免想到自己,是否我也一样,在向花花靠近?如果有一天在大街上我们被人指认为两只大猫,也许我并不会感到惊讶。    
    我们的日子显然不对劲,有时我不禁想:这是否是由于花花的魔法?它显然越活越年轻了,并且越来越漂亮。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猫,冷漠矜持,猫脸上的线条十分完美。那超然的美丽透露着神秘,使你不得不朝它看,因此说我们观察花花也不完全是无聊生活中无可奈何的选择。我们闭门不出,注意力转向阳台是受了花花神秘的吸引──这一点我们是后来才发现的。我们在阳台上一呆几小时,忘记了吃饭和各自的本职工作,即便离开阳台,我们的目光也总是不由地转向那通向阳台的木门。木门从来没有关上过。卧室里有一扇窗户也是对着阳台的,有时我们也通过它观察花花──似乎一扇木门还嫌不够。如果有可能我们想将房间与阳台之间的那堵墙推倒,或换上玻璃幕墙,因为砖石水泥妨碍我们观察花花优美的存在。若是将花花放进房间,与我们共居一室也不是办法。即便不考虑跳蚤因素,它也会逃得无影无踪,躲在床下橱顶上,位于我们的视线以外。让花花呆在一个无处藏身的固定的地点,在我们想看到它的时候就能看到,阳台自然是最合理的选择。由于想看到它的时候越来越多,于是便有了某种倾向:我们也要搬到阳台上去与花花一起过了。没事呆在阳台上已成为我们的习惯,更有甚者,我们越来越喜欢在阳台上工作了。徐露像一个小学生,搬了椅子和一张较矮的塑料凳在阳台上做作业。一小时前我刚刚嘲笑过她,一小时后自己便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小凳上,埋头于椅子上的纸张)开始在阳台上写小说。徐露的作业本上画满了花花,我的小说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这篇《花花传奇》。后来,更多方便我们生活的用品被搬上了阳台,热水瓶、饼干筒、烟灰缸……,再后来电线也拉到了阳台上,晚间一百瓦的灯泡照得阳台如同白昼,加上电视、音响的引入,我们家的阳台再次充满生机。此时花花却退却了,它不再与我们并排躺在阳台上晒太阳。更多的时候花花宁愿钻进猫房不出来。它一旦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我们便感到了无生趣,来阳台的本来意义便不复存在了。花花拒绝与我们过分亲近更增加了它的魅力。它坚持独立自处的猫的生活,而决不向我们献媚邀宠。出于对此不可理解的精神世界的敬意,我们偃旗息鼓,悄悄地撤出阳台。我们搬走了带去的本来那里没有的一切,包括照明的灯泡,只留下一泡原有的猫屎。从此我们便将水泥阳台当作了未开发的自然环境,而加以维护和保存。清扫花花排泄物的工作如今变得可有可无。凡是自花花进驻以后那儿业已存在的东西都是值得尊敬和保护的,将其去除须三思而行,需要审慎郑重的态度,除非万不得已一切以维持原样为好。我们不再轻易地踏上阳台,如今洗好的衣服也是在房间里阴干的。由于通往阳台的门整天不关,那股原始兽穴的气味源源不断地灌满房间,因此衣服所需的熏香完全不成问题。在此极端开明的态度下,花花又开始在阳台上露面了,甚至睡觉时也不怎么回它的猫房。它躺在自己的几摊干湿不等的猫屎中间感到尤其的自在。    
    我们通过敞开的木门和开向阳台的窗户,日夜不停地凝视着花花,而对方骄傲得从不向我们目光投去的方向看上一眼。它不与我们对视,但很愿意成为我们的观察物。有时候它自动跳上窗台来蹲好,以便我们在房间里看得更仔细些。花花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显然,目前它不处于休息睡眠状态,精神也毫无恍惚迷离之状。它后腿弯屈,前肢竖直,坐成一座猫的雕塑。它如此的聚精会神,从我们的角度看不见它的目光,单见那深沉而凝重的背影。花花的前面是阳台铁制的栏杆,栏杆下面便是半空。花花瞪视的正是这一虚空。下面的街景和人物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花花的目光毫无游移跟随的动态,因此聚焦处并不在下面的街道。它只是瞪视着一片虚空,寂然不动,这使我们不禁担心起它下面的决定。花花是否会突然越出栏杆,跳下阳台自杀?如果它这样做我们也不会感到意外。我屏息凝神,生怕惊动了花花,并将一根手指竖直在嘴唇前,示意徐露也不得轻举妄动。我们有心救花花一命,但自知动作的敏捷和速度都不能与其相比,况且花花距栏杆的距离比我们近得多……,因此我们只能静观待变。类似的危机出现过几次,然而没有一次真的如我们所想的那样花花跳下楼去了。到后来我们终于明白了:花花只是陷入沉思而已,并无自杀之意。    
    有时我想,那阳台是很容易失足的。阳台上的栏杆是根据人类的高度设计的,恰好挡在我们的腰腹附近,对于像花花这样的一只小猫而言,完全可能从栏杆的间隔处掉落下去。可花花在此生活了多年,一次也没有遭遇这样的危险,看来它对高度(或深度)一定有精确的认识。它知道从七楼跌落下去是致命的,不像在伸进阳台的窗台上跳上跳下,并无大碍。    
    为摆脱花花的魔力,我们尽量去发现它的卑劣可笑之处。比如,猫有覆盖排泄物的习惯,以前我哥哥从楼下捡煤渣放进一只塑料盆里,即是为了满足花花的这一需要──当它拉撒以后便会扒拉煤渣将其掩盖。有时煤渣过湿(乃是上泡猫尿浇淋所致)花花便拒绝排泄,必须换上新的干燥的煤渣供它扒拉。如今花花生活在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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