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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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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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金不理他。站着生了一会儿闷气,拍死了两三只蚊子,然后转身,走到迷迷糊糊的Mark身边,问:“你现在还经常去人民广场吗?”
    Mark半睁着眼,回答了一句:“收心了。”
    金金心里暗道:“这还差不多。”
    Mark话没说完,又接着讲:“只有憋不住想他们的时候才偶尔回去个一两趟。”
    金金立刻脸色阴沉,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骂道:“没人性的东西。”于是转身,车也不管,人也不顾,抬腿便走了。一个人在马路上赌着气淅沥哗啦地乱闯。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天色还是乌漆抹黑一片。路仍是笔直向前不见尽头,连个拐弯岔道都没有。
    金金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冷不防眼面前横出一条黑影,把他唬得厉声尖叫起来。原来从路边野地里窜出的是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在金金面前立定。这猫有双诡异的黄色眼睛,他见金金叫得这么大声也不慌张,轻轻迈开前腿,慢慢蹑着步子。边走边转动脖颈,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金金。金金定了定神,发觉这猫爬动的姿势竟像是个人在走路,不禁寒毛倒树。心里念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一直走下去还指不定会撞到什么东西。于是他赶紧回转身,走了和刚才差不多同样长短的时间,回到Mark身边,这时Mark已经睡熟。
    金金看着他沉睡时一张俊秀的脸庞,心头一动,推醒他,轻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Mark醉梦里醒来,揉了揉眼睛,呆滞了半天,反问道:“你是谁啊?”
    金金怔住,一时间神志也跟着迷糊了起来,脑子里打了三四个格愣才站起身,抡起一脚踢在Mark的屁股上。Mark倒也不觉得疼,醉笑了两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长夜露重,就这样闹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回到家里金金就禁不住病倒在床。
    热汤暖药地在家静静地调养了几天,这才渐渐回复过来。
    天气是殷殷实实地凉了下来。树上的叶子几乎快要精光落尽了。每家每户都开始换衣添褥,准备着手过冬。
    大街上人们穿衣的色彩也从艳丽转向暗淡。人走在路上,脚下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步调,被风吹着,都恨不能一时飞起来,快点回到暖和的家里。
    小可这时已经把家中的旧窗帘全部换成了崭新的花棉布。床罩被子枕头也都换上暖色调的布料。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医院里忙进忙出,家里就像是个废弃的临时仓库,许久没有人来打理了。
    段哥出院的日子,小可提前一天就在家里忙活开了,该收拾归置的全都各就其位。
    换枕套的时候,小可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伸手探摸才发现,原来是段哥生日的时候他藏在枕头底下的生日礼物,还没来得及拆封。小可把他仍旧放到新的枕头下面,继续打扫其他地方。
    第二天沈赫和小可帮段哥结清了所有住院费用,然后把他带回家。沈赫坐在出租车的前排,小可和段哥坐在后座。小可的手挽着段哥的胳膊。沈赫有意无意地从后视镜里望着他们俩。
    猛然一个急刹车,座位上的四个人同时往前扑顿。沈赫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到小可在反光镜里也正对着他看,于是尴尬一笑把目光瞥向其他方向。
    这天晚上段哥在枕头底下摸到了小可送的生日礼物。
    拆开包装打开看时,里面是一个钥匙形状的足金挂件。应该是小可特意叫工匠打造的。段哥仔细端详,发现这钥匙留白的地方刻着“二零四”三个数字。这时小可已经在他的身边睡着了,忙了一天,累得头一靠枕就眼皮发沉,一眨眼工夫就进入了梦乡。段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下去。小可在睡梦里皱起眉头,用左手在眉间无力地抓挠了两下。
    清早醒来,小可揉眼伸腰,发觉段哥不在身边,于是下床到其他房间寻找。段哥正在厨房里煮牛奶。小可笑着走过去从背后悄悄搂住段哥的腰,什么话都不说,把头紧紧地贴在段哥的后背上。
    段哥会心一笑,举手缓慢地转过身,说:“回床上去吧,等会儿着凉了不是闹着玩的。我这里马上好了,早饭送到你床边来。”
    小可踮起脚尖,在段哥的脸颊上用力吻了一下。然后一步蹭不足三寸回到卧房,“哗啦”一下掀开被子,弓身钻了进去。
    蒙进被窝等早餐的时间里,小可忽然想到了沈赫。想起他的时候,小可叹了一口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天花板。
    段哥住院的时间不算短,沈赫几乎请了全假陪在床边。
    医院的病房里严禁吸烟。这段日子沈赫每回烟瘾上来的时候就远远地离开住院大楼,躲到一个墙角边点上一支香烟,低着头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喷出一团云雾。从段哥病房的窗户望下去,一个顺势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沈赫抽烟的地方。每回沈赫歪着头扳动打火机的时候,小可总会站在窗户边不声不响地临视着他。
    沈赫是个能把烟抽得非常帅的男孩子。抽烟的时候,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一吞一吐之间像是在冥想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沈赫抽完一根烟便会朝段哥病房的位置抬头仰望。每当他快要抬起头的一刹那,小可都会诚惶诚恐地躲到窗帘后头,一只手掩着帘子的下摆,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到背后抚摸发端的小辫子。等了片刻时间之后,再往下看一眼。这时沈赫或者已经掐灭烟头离开墙根,或者有时他仍会接着抽第二根烟。
    第二根烟所用的时间通常比第一根短,不到五分钟沈赫已经走进大楼,蹬上楼梯。推开房门,看到小可仍守在病床边。
    床头倒挂着的药瓶中正有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下坠,通过针管全都溶解在段哥的血液里……
    等到段哥端着早餐来到床边的时候,轻轻撩开被子一看,小可闭着眼睛已经又睡着了。
    段哥放下早饭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的报纸——没有特别吸引人的版面。接着他又右手托扶着下巴,盯着墙上小可的“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记得这些黑白的特写照片全是在北京的时候,段哥亲自帮小可拍摄下来,带回上海挂在墙上当作念想的。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
    段哥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思索着似乎镜框的颜色有些陈旧,需要再重新去配一幅架子。
    他闭上眼考虑该给这双眼睛配一副什么颜色的镜框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两年前一桩有趣的小事。想着想着,便不由地笑了起来。
    那时应该是春天发生的事情。
    “天籁”酒吧举行了个化妆舞会。所有进场的人一律被要求戴上面具。
    建议面具最好是全罩脸的款式,彼此互相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和嘴巴上说话的空隙。为了增加乐趣和神秘感,跳舞玩乐的时候规定最好不要把面罩摘下来,等到舞会高潮的时候,由主持宣布,才统一揭开面具。
    当天晚上段哥也邀请沈赫来参加舞会。
    可是沈赫百般推托,一会儿说:“我又不跳舞,去了也是傻站着。”一会儿又说:“家里没面罩这玩意儿,特意为这去买一个又没那闲工夫。”
    于是段哥便从筹备舞会的道具箱子里拿出一个来送他。
    段哥一边硬把面具塞到沈赫的手里一边说:“我给你面具。你给我面子。搞一次这么大的舞会不容易,你只当是来为我捧个场。不跳舞你就坐着喝酒。喝酒总不用人教吧?”
    沈赫看了一眼手里的面具,是一颗白马的头颅,四周围絮絮拉拉地飘着皑皑的马鬃。
    晚上八点一过,舞会便隆重开场了。
    灯影人影乱成一堆,猫狗鸡鸭,牛鬼蛇神,什么样打扮的都有。奇装异服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粉墨登场,不一会儿舞池里就扭作一团,有人尖叫,有人呼喝,群魔乱舞,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热闹欢腾。
    段哥头戴一张铁面人的假脸在舞池里不停地寻找。
    不一会儿他便找到了那匹英姿飒爽的白马。
    段哥走过去邀他跳舞。
    “白马”摇了摇头,说:“不是讲好了只喝酒不跳舞的么?”段哥隔着面具讪笑起来。
    舞池里弱水三千,沸沸扬扬,段哥回身继续寻觅其他的舞伴。
    一场舞会,人潮涌动,平均每三分钟就可以换一个舞伴。谁也见不着谁的庐山真面目,全凭舞动时身上散发的活力吸引目光。心里各怀主意,像在猜谜。同时又要藏住自己的谜底,叫人猜不透的,便是赢家。
    几支舞曲结束。忽然那“白马”从灯影暗处窜了出来,在舞池的正中央拼命地扭动。
    动作很大,舞步也是不曾见过的样式。
    段哥和其他人同时注意到了,心中却比别人更是诧异,走到他的面前出神地看着他。“白马”见“铁面人”杵在他跟前一动不动,便伸手拉着他一起舞蹈。
    随着昏暗的灯光和离乱的音响此起彼伏,段哥渐渐看不清眼面前的这匹马驹。
    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灯光恍然大亮,主持人宣布所有人在这时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摘掉面罩,互相结识。
    段哥与“白马”跳了大半个晚上,直到最后一刻还搭在一起。音乐静下来逐渐听得清说话声音之后,段哥笑道:“还一直说你不会跳舞。今天看你跳得挺不错的嘛。”
    “白马”甩头摘掉面具说:“我从没讲过我不会跳舞啊。”
    段哥吓了一跳。眼前的这人长得又干又瘪,满脸的雀斑,笑起来的时候一排爬牙露在外边。段哥忙问:“你是谁?”
    那人说:“我就是我啊。”说着咧嘴一笑。
    段哥急着问道:“这面具不是你的?”
    那人面露惊奇:“你怎么知道的?刚才我被拦在门外服务生不让我进来,就因为我没戴这套子。结果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见我在和门口的人吵架就把这个马头扔给了我。”
    段哥顿时觉得哭又不是,笑也不是。原来搞了半天弄了这么一出“白马非马”的笑话。
    这是“天籁”酒吧唯一的一次假面舞会,后来再没有像这样的活动举行过了。
    偶尔段哥会请一些专业的男模来走走秀,又或是组织一两场内衣款式新品发布会。借着酒吧的人气捧捧内衣的牌子,同时也靠内衣的表演反过来火一火酒吧的生意。
    当然在这样的活动上,尺度的拿捏段哥都很有分寸,没有半处可以叫人捉住把柄的地方。
    单就这一点来讲,“天籁”是做的最好的一家。
    既不是畏首畏尾的保守作风,也不是放肆无视到明目张胆的地步,一切过犹不及的事情都不会涉足。看似险险地打着擦边球,其实真真恰到好处。
    只是后来冷不丁冒出个“彩虹”酒吧,异军突起一时间抢占了“天籁”所有的风头。
    据说原因是“彩虹”酒吧的后台比较硬,敢人所不敢,为人所难为,新鲜有趣的活动天天都有,因此把一些中间客源全都吸引了过去。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天籁”的生意便每况愈下。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谁想到忽然来了个峰回路转。一夜之间彩虹吧竟然被警察局给盯上了。而且检查的名目不是慎之又慎的情色风化,而是从来没人注意到的瘾货毒品。后台再硬也挡不住旁肋上冷不防插来一刀。当即查封的查封,吊销的吊销,罚款的罚款,没收的没收,闹得整个彩虹酒吧人心惶惶,事情一出才刚过了没几天就渐渐树倒猢狲散,酒吧的侍从伙计各自寻找各自的门路去。偌大一间酒吧像被一下子抽空了一样,前一天还是声色犬马的乐园,才转眼工夫就厅堂冷清无人问津了。
    接着下来“天籁”的生意便有了起色。拢共也就这么一拨人,不是流向东,必是流向西。“天籁”重新回复到过去门庭若市的繁荣景象。
    哪晓得这厢好景也不长。没过多久段哥遭了冷箭,被一群素未谋面的人打成重伤。“天籁”少了顶梁柱,不出两个星期也乱成了一团,各项事务全都不能正常运作,只好暂时歇业。
    整个过程像是一出蹩脚的闹剧一样。明里争暗里斗,弄到最后两败俱伤。
    有相当长一段日子金金和宋晓君闲下来无聊的时候哪里也去不了。
    几家名气大一些的酒吧都遇到不少麻烦。“浮生”像是搞游击战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Asian Blue”的老板好像有意收手退出不干了;而学校附近的“二丁目”更是面临市政动迁,眼看就要被拆除出局。
    宋晓君只觉得目下是一片百业萧条的景象。
    再看周围的玩伴也是顾盼无人。翡翠家里出了点事情,所以基本上找不到她的人影。而每次找金金出来玩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大说大笑的了。虽然只要跟他在一起,他依旧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但讲的事情却都是些既不好笑也不用心的杂事琐事。光听他起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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