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解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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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解金刀-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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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量着这般情景,各人心里俱不禁浮起了不祥之兆。
  忽然,数骑快马,急奔山道而前。
  王承恩策马迎上,大声叱道:“什么人?圣驾在此,还不下马叩头?”
  几匹马闻声而止,各人滚鞍而下,才知是自己人——来人其中有两个是锦衣卫的千户,其他三人丢盔弃甲,极是狼狈,分不出真实身份。
  当下即由陪同的一个锦衣卫焦姓千户禀报道:“这三个是守齐化门、正阳门的门官,说是贼已入城,卑职带他们来见大人。转禀皇上……”
  不等追询,来人已叩头道:“兵部尚书张大人开了正阳门,曹大人也开了彰义门,都降了贼了!”
  朱由检听到这话,直似当头着了一个焦雷,怔在马上一声不吭。
  来人又叩头道:“听说成国公也开了齐化门迎贼……”
  朱由检这才“啊”了一声,半天才讷讷道:“知道了……”
  说时,他默默带过马头,排众而前。
  王承恩与叶照忙自策骑跟上,锦衣卫士疾速超前护侍。
  四下里寒风瑟瑟,竟自又飘起了雨来。
  朱由检只管策骑而前,往坡下走,山雾迷合,阴风惨惨,自此而望,紫禁城各处宫殿尽在眼前,却已不似昔日那般灯火璀璨。
  走着,看着,朱由检只觉眼前重重迷雾已似无能辨物。
  一行人俱似丧家之犬,默默策马,并无一人说话,战士的锁甲刀剑磕碰着马鞍,间和着散乱的蹄声,交织成一种窒人心室的音律,每个人身上的血脉都似忽然冻结了。
  忽然,朱由检勒住了马。
  各人俱都停住。
  看着身边的王承恩,朱由检冷森森地说:“我看错了他,早先还传了道密旨给他,要他辅导东宫,迁移南方,方才在路上,我不该实话实说,把太子二王的下落藏身处都告诉了他,如今他竟然也开门降了贼,太子与二王的处境岂非……”
  此言一出,各人俱都呆住,须知护送太子立嗣南方之事,乃是连日来朝臣最为关切的一件大事,原以为太子与永定二王已分送周奎、田弘遇两个外戚家中,再行辗转谋求脱逃,可以躲过大难,却不知临时变生时腋。由于成国公朱纯臣向敌人投靠,太子与二王隐藏之事,自不免为其泄露,致使一番设计成为白费,太子等更有性命之忧。
  朱由检爱子情深,更兼以心存故国匡复大计,猝然念及焉,能不为之大存焦虑?一时冷汗涔涔。
  王承恩咬牙道:“皇上所虑甚是,这事情太为重要,以臣看成国公降贼未必是真……
  即使是真的,现在解救太子还来得及,要是派个人到周、田二公府上去送个信儿,要他们及早准备才是!”
  “朕正是这个意思,却要寻一个既有本事又靠得住的人才好行——”
  说时顿了一顿,目光一转,盯在身边那个侍卫叶照脸上,后者立明警觉会意,抱拳躬身道:“小民愿效犬马之劳,请皇上差遣,万死不辞!”
  朱由检苦笑道:“你的本事朕刚才已看过了,此事由你前去,最为恰当,事情成败如何,你要速速回报,朕等着你……你要快去快回!”
  叶照应道:“定不辱命。”
  朱由检即由手上摘下了一个汉玉扳指,递给他说:“这是我一直戴在手上的东西,作为一个信物,他们一看即知,你这就去吧!”
  叶照接过来,揣于怀内,随即掉头而去。
  朱由检加一句:“你要快快回来……”
  却不闻叶照回声,他的行速快捷,一时间已消逝不见。 
 


 



 

   
(引子)  死宴 
 
  银牙打扳,小红低唱。
  袁贵妃这一曲“惜分飞”真可谓婉转动听,唱到感情深处了。
  R%“泪湿阑干花着露,
  愁到眉峰凝住,
  此恨平分取,
  更无言语托附。
  断雨残云无意绪,
  寂寞朝朝暮暮,
  今夜山深处,
  断魂与君同住。”R%
  长夜未竟,烛影摇红。一曲方终,早已是泪眼阑干,便自跪倒在皇帝座前。
  朱由检喝了声:“唱得好……”手起金杯,把满满一觥酒喝了个涓滴不剩。
  ——他的另一只手,不自禁地托起了袁妃的脸——宫样蛾眉,郁郁秋水,翘起的唇角,点缀着那一颗多情的相思红痣,这一切都已迷离,为泪模糊了。
  今夕何夕?彼此心里有数,即将是“诀别”之夜了。
  记忆所及,这“乾清宫”,皇上的夜宴,从来还不曾这么的冷清过。除了一组隔着一层纱幔的六名宫人丝竹侍候之外,寝阁里便只有周皇后、袁妃二人,再就是皇上素日甚为喜爱的两只白毛鹦鹉——灵禽有知,今夜却异常宁静,不再“学舌”聒噪,玉案上杯盘狼藉,已到了分散时候。四名内侍,隔着垂纱的月亮洞门,小心侍候,俱知道皇爷今夜心情极是反常,怕将有不测之灾。而隔着玉屏之外的另一锦阁,司礼太监王之心、秉笔太监提督军务的王承恩等一干内宦,约在十人之数,却是默默无语地互相对看着,似乎俱已尝到了国亡家破的滋味,前人所谓的“楚囚对泣”应该是距此不远了。
  毫无疑问的他们应该是对皇上最忠心的几个人了,如果不幸皇上为国而死,他们肯定不会偷生,如果皇上赐他们死,也必将唯命是从。悲哀的是似乎除此之外,不能够运筹帏幄,却是一筹莫展。
  天越是黑,夜也越静。
  李自成的大军,或许已攻进了内城?占据了京师!何以已不再听见那隆隆炮声?京城里此刻该是一种何等场面?平民百姓又将何以自处……
  无论如何,今夜,此时,也就是眼前的这一霎,皇帝所在的大内深宫,仍能享受着一份宁静,敌人还不曾攻入,至今这一份宁静还能维持多久,可就不忍卒虑了。
  沉沉的夜色里,虽然远隔着重重的高大宫墙,却能看见红红的火光,如果仔细分辨,这样的火光四面都有,隐约可见,可见某些地方,战况或许仍在持续,抑或是敌人胜利之后的欢庆,可说耐人寻味,不堪深思。
  似乎已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刻。
  皇后与袁妃再一次向皇上叩头辞别,气氛至为阴惨,真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凝结住了。
  “皇上万安,保重吧……”周皇后噙着满眼的泪,“臣妾侍奉陛下十八年了,今日大势已去……现在就跟您叩别了!”
  朱由检青着脸,冷笑着说:
  “你是皇后,应当母仪天下,贼快来了,如何自处,你应该自己知道,两宫太后那边,你代朕宣旨,要他们自行了断吧……”
  “臣妾知道……”皇后又叩了个头,看向一边的袁妃说,“给皇上叩头辞别吧!”
  袁妃却已哭成个泪人似的,一边叩头,涕泪交流道:“皇上……妾去了……皇上还有什么交侍没有?”
  朱由检“赫赫”笑了两声,仰首椅背,两眼发直地说:“你跟皇后去吧……事到临头,我没有什么再交待你们了,你们……先走一步……如果早到阴间……在那里朕会跟你们再见……”
  说时,以袖遮着脸,便不再看她们一眼。
  袁妃却只是趴在地上哭,一幔之隔的几个女乐官俱都忍不住埋首垂泣。
  皇后忽然站起来说:“都不要哭了,你们几个叩安后跟我出去,我还有事差遣你们!”
  几个教坊乐官止住哭泣,纷纷叩头向皇上叩辞,连同袁妃在内,一行人悄悄出去。
  朱由检独自仰首看着,睁着两只眼,皇后和袁妃都去了,他竟似毫无所见,人到了这般光景,思想已是一片空白,想得极多,其实又什么都没有想,耳朵所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呼吸甚至于心脏跳动声,躺着的身子一下子像是变得极大。一下子又变小了,小得无地自容。
  这时候,宫里却传出了一些声音。
  仿佛是许多女人的哭叫、奔跑声,毕竟是这座起自永乐成祖朝代所兴建的宫殿太大了、太雄伟了,大到一宫相住,可以彼此见面不识,甚而鸣犬不闻。是以,一件事情,如果能让“皇帝”也感觉到有震惊,那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朱由检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走向窗前。
  一内侍出现跪叩道:“皇后己颁了皇上御旨,已有无数宫人投了御河,魏宫人跳了井,刘妃、钱妃也都寻了死……东西六宫这会子闹翻了天,皇后坐阵,保全了主子的名节……陛下可要去看看喀?”
  “好——都死了……死得好——”朱由检点着头,用着略似沙哑的喉音道,“我会去……回头我会去……”
  他的目光方自抬起,即见一名太监,正在“乾清宫”前缓缓升起一只白纸灯笼,连着原来的早已升起的两只,共为三只,黯夜里极其醒目。
  先时,未曾破城之前,为示报讯,皇帝曾亲自口谕宫内各门官,示以白灯为信,由一而三,分别情势缓急,三灯俱悬则表示皇城已破,敌将攻人紫禁城矣!
  看到这里,他遂知天命已去,大势不可挽回,咬了咬牙,大声道:“叫王承恩!”
  王承恩等一行内宦,早已隔门侍候,闻召慌不迭趋前请旨。
  朱由检冷森森地道:“叶照可回来了?”
  “还不曾——”王承恩不寒而栗地道,“许是……快……快了……圣上你老……”
  朱由检叹息一声:“来不及了,朕不等他了……”
  原来他心里一直还在悬念着太子与永定二王的安危,指望着叶侍卫的即时返回,亲口证实了他们的无恙,才能安心,却是叶照的迟迟不归,说明事情大有蹊跷,这就令他惴惴不安,死不甘心。
  看着这个一向忠心侍奉他的太监,他大声叫道:“笔砚侍候……”
  容得笔砚备好。
  朱由检恭坐御案,内侍铺好了他素日惯用的素裱盘龙宣纸。他却一把抓起,掷向地上,随即将身上所御绦黄袍翻起,露出月白色的绸襟内里。
  即在这片内襟上,写下了他的痛心遣诏:“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为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王承恩在一旁看得怵目惊必,“扑通”跪倒地上,痛哭道:“皇上万不可……”
  话声未已,朱由检已掷下手中笔,厉声叱道:“拿宝剑来!” 
 


 



 

   
(引子)  杀家 
 
  三尺龙泉在手,朱由检陡地平添了几许杀机,向着身边的王承恩、王之心两个太监冷笑道:“走,跟我到后宫去……”
  两个太监各自叩头应了一声,彼此对看着,莫名所以,朱由检却已经大步向外踏出。
  王承恩、王之心忙即抢步跟上去。
  出得寝阁,一阵冷风袭来,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王之心道:“皇爷少候,臣去拿件衣裳。”
  朱由检说:“用不着——”大步走向御道。
  却见三四名内侍正由对面飞快跑来,嘴里大声惊呼不已——
  前面那个边跑边嚷说:“快报给爷知道……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司礼太监王之心赶上一步,怒叱道:“放肆,圣上在此,还不退下!”
  几个小太监慌忙止住脚步,就着这边灯光一打量,方自发觉到敢情皇帝就站在对面,手上还拿把明晃晃的宝剑,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不迭跪倒当地,磕头如捣蒜地哭了起来。
  “回禀圣上……大事不好……”
  王之心叱道:“小心着回……”
  “是,”为首小太监吓得脸色雪白,结结巴巴地道,“皇后……她……老人家在坤宁宫……升天了……奴才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王之心一惊,回头向皇上,讷讷说:“陛下……”
  却不意朱由检聆听之下,笑了一声,大步而前,走近那个跪地的太监说:“皇后死了?”
  王之心叱道:“说清楚了……”
  小太监结巴说:“是……奴才说……说……先是奴才奉懿旨陪侍皇后在后宫各处巡视,皇后告诉各人说贼要来了,大祸临头了,为了保全皇上的名声和自己的清白,要他们自己了断……随后就回宫去了……后来又在佛堂上了香……奴才不敢打扰,在外殿候着……谁知到了后半夜……她……她老人家……”
  朱由检叱了声:“带路!”
  小太监叩了个头,相继站起,赶忙转身带路,一直向坤宁宫行来。
  阴风惨惨,天上不见星月。
  似乎是天已接近五鼓,却是黑得厉害。一路行走,只听着到处都是哭泣声音,时见宫人、侍女的穿梭,一如野鬼游魂。那后宫深苑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奇花异草,经冬不调。原是极尽美事之人间仙境,却是一遭大难临头,气势顿非,此刻看来只是无限凄凉,宛若阴司地府,所见行人更仿佛随风来去,一个个空虚飘渺,形同鬼魅。
  顷天际飞雪,给原本已够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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