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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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日光-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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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有一点是不言自明的,我从来都没有在人之生死这样的问题上进行过心理调适。从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及这一次和死神的距离这么近。当我还是个14岁的孩子时,母亲告诫我分清激情与天赋的区别是很重要的。她那么说是为了保护我,不想我全力以赴地追寻棒球梦,却在中学毕业之后发现强者如林,实现自己所谓的“志向”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那我将会遭受沉重的打击。好在当时我及时地调整了心态,1966年暑假的大段时间刚好让我重新认识了自我。
    可是现在,并没有一个暑假来让我进行调适,我可能就只能活上一个暑假的时间而已了。我需要做出人生最快也是最大的调整。如果我想摆脱整日郁郁不乐的境地,如果我要迎接阳光,那么我必须要快速有效地做出调整。虽然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剧变,可我要出色地闯过这一关。
    简而言之,我就是要延续原来的思维方式,继续原来的计划,保持我原来做人的本色,也就是还要做好一个会计、一个商界高管和一个首席执行官。
    如果公司在商业运营上出现了损失,比方说我们的一个潜在顾客选择了我们的竞争对手而非我们,公司马上就会进行经验总结。我往往向我的团队提出以下这些问题,其实这也是扪心自问:为什么客户会最终放弃我们?为什么会选择了其他公司?我们尽到全力了吗?我们问心无愧吗?我们是不是诚意不够呢?如果下次我们还要重新来过,我们会采取不同的做法吗?如果是的话,又该怎样做呢?
    我提出这些问题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只是想鼓励我的团队。只要我们已经竭尽全力,那么就依然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只要我们能够一五一十地回答上述问题,那么下次我们就可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我们很快就能摆脱事后懊悔的情绪,我们关注的是向前看,把握好下一个机遇。
    现在我的诊断已经是无法推翻了,我不仅要考虑我人生的这些重大问题,还要迅速得出一个全面而又正确的答案。
   10。希望的火花并没有熄灭
    康妮的预感是对的:我们所熟悉、陶醉其中而且共同打造的世界已经开始分崩离析了。
    我们两人形影相随,这些年来共同追寻着阳光的脚步。现在,我们两人将并肩最后追寻一次。这次夕阳西沉时,余晖终将隐去,不过所带走的并非只是归于恬静的一天,也将带走我们美好的生活。在我们的世界里,绝美的景致将投下最后一次修长的斜影,夜幕也将最后一次降临。某一天,康妮将孤单地走完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天,而那时,我已无法守护在她身边。
    我的朋友圈子里从来没有人得过多型性胶状母细胞瘤,医学上也称其为第四类星状细胞肿瘤,这是在脑瘤中最常见也最致命的一种。它来势凶猛,能够渗透到整个大脑,在症状变得明显之前往往就已经扩散得很严重了。它的症状包括头疼、痉挛、视力下降、肢体协调性变差、认知力下降、记忆力减退以及性格转变,其病因至今还是个谜。
    从前,我一直都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和死神接触过,至少头脑中从来都没有花过一秒钟来考虑死亡这一问题。在我30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在意大利米兰出差,刚刚迈步从路沿走下来,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很多车辆正从我的反方向疾驶过来,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辆呼啸驶过的公共汽车和我擦肩而过。我当时心头有过片刻的恐惧和不安,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我一直没能忘怀。但是,这次遭遇并没有触动我去反思人生的轻重缓急。
    但现在……我又该做些什么呢?从今往后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么颜色?我需要对每个方面都做出调整。
    我知道希望的火花并没有熄灭,关键在于我去怎样点亮。我还记得自己的朋友比尔接受了心脏搭桥手术,在病床上躺了3天之后,医生告诉他可以每天走25级台阶了。比尔上午进行了锻炼,还问医生下午能不能再走25级台阶。很快,他就每天能从医院的楼上楼下来回走4趟了。有一次,当他在住院楼里上下走动时,往一间病房里看了一番,看到房间里有两个心脏病病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胳膊上插着管子。他忍不住对护士说:“哦,他们病得可比我要严重得多呀!”可是,护士的回答却是:“错了,实际上你的病才比他们严重得多呢!他们把自己当成是心脏病的受害者,而你却想着如何恢复得更好。”
    比尔身上的精神正是我所需要的。不过,我更需要另一种精神。
    周日,康妮和我来到了经常去的教堂,它是位于迈迪逊大道和71大街交叉处的圣詹姆斯教堂。
    在确诊之后让人沮丧的几天里,我脑子里却从来都没有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幸的是我呢?”尽管接下来的几周让人感到哀怨,但是在此之前,我的生活一直都很幸运,而世界上很多其他人却在经历着更大的不幸。因此,我不觉得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打击,也不认为是冥冥中有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让我来承受这份病痛。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怎么不是我的家人、朋友和熟人中的一位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怎么不是其他像我一样做到组织内最高职位的领导者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怎么不是其他53岁的美国男天主教徒呢?为什么偏偏让我得了这无可救药的晚期脑癌呢?在我的家族中,从来都没有人患过癌症。我的身体一直很棒,事实上,我这一生中很少生病。我经常跑步、打高尔夫球和网球,从来都不吸烟,饮食也很健康,每天早上5时半起床,每天夜里11时准时上床休息。可是我却身染这样的绝症,真是有些难以解释。
    我怎样才能让一切回归正轨?哦,让我换个说法吧:因为一切都不可能回归从前了,那么我怎样才能让一切恢复正常呢?
    我在担任公司首席执行官期间,很多能力和乐观的态度让我受益良多(比方说,在一笔生意失败后迅速从阴影中摆脱出来,这样才能让整个公司和团队很快迎接新的胜利曙光),现在这样的能力和处事态度还能帮我再下一城吗?面对眼前如此艰险的处境,从前我用来鼓舞员工的话语都已经丧失效力了吗?抑或我在艰难的小道上应该继续保持原来优雅的步姿,坚持我心中的信念,让它们继续能够发挥功效。
   11。我决心实现三个目标
    我一直提倡要有不达目标不放松的韧性:确定目标,追逐目标,实现目标。既然我们已经和医生一起找出了真正的病因,我决心实现以下三个目标:1。辞去工作;2。选择合适的治疗方式,能够让我……3。让接下来的时日变成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让它给那些因为我的病情而遭受打击的亲友创造一份美丽的回忆。
    尽管我已经做出了上述决定,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要让我自己和亲友都能明确我的目标。我要坚韧不拔地做好这三件事。我想其他和我相同处境的人肯定也能够想到该走什么路,不过总是犹豫彷徨,害怕无法坚持走到底。我并不是说我比别人的意志力更坚强,我想要表明的是:如果坚持我职场发展中的那些信条,继续走好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这对于我是最有利的。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明确的目标、专注和执行力总是非常关键的。
    很快,我的精力和注意力就转移了,从为公司设计的规划转移到了自己人生最后几个月上来了。作为公司的领头人,我一直关注为公司打造和构建更美好的未来。现在,我必须要学会领悟当下的价值。
    6月8日,也就是在我轻松地去第一次看诊两周之后,我告诉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的其他合伙人,我就要离开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的岗位了。出于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考虑,我要度过自己的下一段人生。我说我会参与公司管理层的交替,结束之后我就会离开公司。我并没有使用“权力临时转移”或是“权力断层”这样的字眼。我并没有给自己留什么后路,我在公司的使命已经完全结束了。如果我不这样说的话,对公司和新的董事长都是不公平的;对员工也是不公平的,他们迫切需要新的领袖。我希望继任者能够继续执行我为公司确立的行动规划,因为我觉得它们正在提高组织的绩效。但是,具体前面的路该怎样走,领导风格和发号施令本身,都将由另一个人来完成,而不是我。
    不仅如此,如果我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能够实事求是的话,那么我必须承认,如果我放出话说某一天可能还会回到公司,那无异于是自欺欺人,因为脑癌的病症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我的辞职给公司带来影响了吗?答案是肯定的。工作对我人格塑造的重要性不比其他任何因素逊色。我在公司已经干了33年了,从来都没有在别的地方工作过。当我刚来到这里时,公司的规模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小。当公司合伙人在拜会客户的时候要求着正装的时候,这一行业也处于起步阶段。
    可是,我必须要忠于自己的信念,忠于未来,因此我必须要离开,立即离开,不留一丝影子。
    我离任的消息刚刚见诸媒体,慰问信和电话就像雪片一样向我飞来,每封信和每通电话都让我感到温暖。很多商界的朋友和我本人或是办公室联系,向我传递了他们的支持、难过以及震惊。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一位首席执行官在问候我的时候,语气尤其诚恳。我知道这种互相关心在其他行业中可能也存在,但是我们同行之间向来是以关系融洽著称的。在这段灰暗的日子里天崩地裂,不过感受到同行之间依然存在的那份关爱,真是让人有一种特别的感动。
    我很快就离开了公司掌舵人的岗位,隐退归山,这也正和原先我所设想的一样(我只是保留了一个资深合伙人的虚职)。我原先密密麻麻的行程表会让人看了都感到胆战心惊,接下来好几周甚至半年以后的时间都已经排得满满当当了。现在,中间的很多活动要不取消了,要不就由公司其他人代为参加,或者很快就会由公司新董事长来接手。我在物色自己的接班人,也在协助做好工作交接。这一过程用了3天左右的时间。其实,我处理这些事务也基本上是通过打电话解决的,在家里打的电话。
    在第二天和一位董事通话的时候,我出现了第一次惊厥。说起来这次惊厥还真有些好笑。这次的惊厥并不严重,医学上称之为“局灶性惊厥”,因为在我大脑中出现的电波并没有波及整个大脑(而在全身性惊厥发作时,就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是影响到大脑的某块区域,影响到局部的神经网络。当时,我躺在床上打电话,和一位董事在讨论人事调整的问题,我的右脸颊突然开始痉挛。为什么会有些好笑呢?因为我竭尽所能想让自己右脸颊的肌肉不要颤抖,这样我说的话才能让对方听明白。
12。这种局面一直延续
    这一过程持续了大约半小时。后来,我和家人给医生打了电话,增加了用药剂量。3天后,我又出现了另一次局灶性惊厥,出现肌肉痉挛的现象,我的服药剂量再一次增加了。几次痉挛并非都和运动皮质区有关,这会造成肌肉颤抖。有些痉挛同视觉皮质区前额叶有关。幸好,我的这些痉挛都不是全身性惊厥,否则我就会躺在地上抽搐不止。经常,我会微闭双眼,这样可以减少视觉皮质区影响的痉挛造成的冲击。康妮说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的表情麻木,好像我的目光穿过了她,而她却琢磨不到我的所思所想。
    其实,惊厥并不是我病情最早出现的症状。最初,我的视力就受到了影响,因为我脑部的一个肿瘤压迫到了视觉皮质区。在确诊后的几天之内,我的视力就下降了很多。眼前一片模糊,甚至都无法填好一张支票。在我的视野之中,有三分之一的视线是由黑点所占据的,视野的右侧尤其明显。我可以看清正前方,不过当我沿着街道走的时候,我希望有人能在右边搀扶着我,否则我就容易撞到街边的路灯。因为我总是半睁着眼睛,所以我必须特别小心。
    尽管我的头脑总体上还保持清醒,但是我经常也会感到有些迷惑。我必须重新学习该怎样穿衣服,我必须要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地去穿衣服才行。我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衣服都是由别人给我准备好的。康妮会把我的衬衫倒放在床上,这样当我拿起衣服的时候,就能够直接套上了,而不会穿反了(康妮已经把我所有带袖扣的衬衫都收起来了,因为摆弄好袖扣对于我而言,实在太难了)。后来,穿衬衫变得简单了些,不过要想穿上一件套头衫就难了。即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衣服穿上,不过我自己也会累得气喘吁吁。有一次,我挣扎着想要套上一件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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