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身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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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身锋刃-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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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道的早晨阳光明媚,怪异的安静让我周身不适,腹部的压力让人些微有些反胃。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正要抬手推开枕着我肚子睡意正酣的男人,却在抬眼时被面前的景象惊住—— 
    就在离我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数十个东方男子背对我们席地而坐,黑衣素服整齐一式,每个人额头都缚着白色孝带,司城家的桔梗花纹章在强光下醒目耀眼。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我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惊醒的男人猛地站起身,脸上已没了懵懂的睡意。环坐的众人回身跪下,一个中年男子快步走上前来郑重欠身,一柄贵重的镇魂刀平举过额: 
   “主上,节哀!” 
   他身后的紧跟上两个侍从,手捧的玄色丧服刺目惊心。 
   司城浈一郎挺立的身行微微一颤,声音却冷静低沉,听不出一点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十二点,夫人胃部异常出血,欧文医生私自给夫人用了一氧化碳。” 
   我的心一沉,昨夜那个突然破裂的咖啡杯子居然应验成了这样的不幸。 
   司城浈一郎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攥着,十指发白。 
   中年侍从小心地抬头看了司城浈一郎一眼,谨慎地说: 
  “胃癌晚期,欧文说,夫人走的时候很平静???” 
  “她,得了,胃癌?!!”突然拔高的质问压抑着吓人的怒气,司城浈一郎一脚踢倒身前的男人:“欧文,竟然敢瞒着我!” 
    训练有素的家仆们恭身垂下头不敢多言,风舞的缟素扬动起无限哀伤和愤懑?????? 
 
 

 
25 
   对于死亡,基督徒认为那是生命末日的审判,上帝的回归于上帝,撒旦的回归于撒旦;佛教徒则认为那是两生花开,因果的轮回;而伊斯兰教徒却觉得那无非是元神的周转,真主的召唤。无独有偶,不管哪一种解释,都在劝慰众生,死亡不是终止,而是解脱和新生。然关系案件的众人先后已逝,那我追索的真相究竟还有没有价值? 

   加长林肯率领的车队行驶在非洲中部人迹罕至的平原上,后面尾随着破旧的基普,极不协调地奔丧队伍奔驰而过,卷起一地烟尘。 
宽绰的车厢格调高档,设计人性,唯一的坏处是并排的座椅对面而置,使我不得不和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地呆坐,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的无措感让我烦躁不堪。司城浈一郎左手拄着下颚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玄色丧服一样没有生气,漠然得如同一尊精致的蜡像。 
   国有古语,七十而亡者示为喜丧,子孙诸族无须悲啼,可以喜而葬。我很想如此解释以求安慰于他,却在无数次打算开口时无话可说。我知趣地紧闭着嘴扭头看向窗外,斯人已去,说什么都没有了意义。舒适的车厢里冷气打得极低,隔绝出不真实的冷寂。再过十多分钟,就该到了! 
   车轻缓地驶进破败的小镇,透过车窗,依稀可见的萧瑟小镇和我来时一样安静,没有丧事引起的惯有骚动。破败的屋舍横七竖八地堆叠在街道两边,冷清的路边连流浪狗都没有。当车子拐过街口,我才看到救济所大敞的院门内早已停满了前期赶至的车辆,黑色丧服的人们正忙碌奔走着,;场面有些纷杂,却并不混乱。车子绕过救济所大门停下,马上有随从走上前来拉开车门,司城浈一郎利落地起身迈出车厢,神色镇定面容不惊: 
“封锁消息,知会大使馆,我不想看到任何关于我母亲去世的报道。” 
“是,今天早上已经通知了肯尼亚外事处,各项事务均已安排妥当。”紧跟上来的中年男人低声回答。 
“飞机,什么时候到?” 
“入境检查后就到,估计今天晚些时候。” 
“估计?” 司城浈一郎微偏过头,眼神更加阴唳:“川上,时间是可以估计的吗?” 
   被直呼其名的男人猛地一震,迅速低下头去,大声而坚定得回答:“晚上十点前一定赶到,请社长放心!” 
   没有半分停顿,司城浈一郎甩开众人向晴子夫人的住出走去,不远处的木门发出吱呀的轻响被关上。他身后的随从极知分寸地没有跟进,只是恭敬地环卫在百米开外的院子里。龟缩在车里的我如同被遗忘般无人过问,我轻叹一口气抬脚迈出车门。 
“啊!!??????” 
   还未站定,我便被 一声压抑的嘶啼怔住,那是一声低哑的呜咽,短促而愤懑,不同于撕心裂肺的痛苦,却淋漓地宣泄着男人真实的情绪…恼怒,惊异,痛苦和孤独。而随着这短促的嘶吼迸发出的无助,让异样的悲戚颤动人心。没有随之而来的嚎啕大哭,连些微的抽泣也没有,一切复归于异样的安静,但沉闷的悲切却压得我不敢呼吸,定格般的压抑,如同赤道正午的酷热般令人绝望。 
   片刻的沉默后,人群动了起来,各辆车的前箱盖被充用桌子陆续摆满手提电脑,司城家的随从们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不大的院子突然变成了一个高效企业处理紧急事务的露台写字间,满眼皆是临危不惧的白领精英,仿佛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社长还沉浸在怎样的伤感中,而那声悲涕的嘶吼更似乎不曾存在过。压低声音交谈中,我竟然地听到关于司城社长出席次日慕尼黑欧洲电讯峰会的安排,真是麻木的荒唐,我这样愤懑地想着,绕过人群向晴子夫人的房间走去,却马上被那个名川上的男人挡住。 
“请您不要去打搅社长。” 
我压抑着怒火指着古怪的现场问: 
“他都这样了你们也不管不问?还忙这些?!怎么,我不能给晴子夫人告个别?” 
“夫人的遗体今天晚上就送回日本,您可以去京都参加夫人的告别式,亲王现在需要安静。” 
“我可不觉得他现在能安静下来!”我没好气地说。日本华族蓄养家仆的森严等级制由来已久,谨言慎行的顽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但此时此事,他们的漠然也该有个限度。 
然而那男人却依旧坚定地挡在我的面前,毫不示弱: 
“请您不要以为亲王是个懦弱到需要安慰的人!我跟了亲王九年,比您了解他。” 
“??????” 
   我一时语塞,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被人猛揪了一把似的疼痛,男人隐晦的暗示容易理解,他们这种整天围绕在主子身边的新武士,无时无刻的警惕与忠诚由不得人妄加指责,我是什么人?我以为他是什么人了?笑话! 
   我站在车门边,数百家仆保镖挡在我前面阻隔了我的视线和一些别的东西,不足一百米外,那间简陋的居室连同里面那对生死两异母子被隔离得如同一座孤岛。 
   一个人的逝去无法让世界放慢步伐,如同一架设计精巧的自动机器,某个零件的报废不会让这架机器停止转动,同理,某个零件的移位变动也不见得能改变这机器的根本性能。成熟的代价是理智和克制,他如此,我如此,世界如此。 
    我冷冷一笑,立刻转过身,走回反方向处的临时住所。该走了,赶着收拾好行李的话,还可能在天黑前赶到内罗毕,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达上末班机回东京。有些事轮不到我去操心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忙碌着整理行李,预备归程。门外依稀可以听到被临时集中在小礼拜堂里的孩子们喑喑的哭声,而比这些悲泣更明显的忙碌讨论和奔走,我则强迫自己充耳不闻。不知道为什么,简单的行李收拾起来会显得格外的杂乱,等我终于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箱子,已是黄昏时分。 
   早已安静下来的院子突然传来一整闷沉的重响,然后是清晰的踢踏声和压抑的痛喘,我皱着眉头忍耐,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痛喘也渐渐变成了沙哑的呻吟,听起来还很是熟悉。我猛然醒悟,提着行李拉开了房门。 
   不出所料,院子一角的压水泵边,残虐的惩罚正在继续,血肉模糊的欧文医生被反绑着蜷缩在地上,他努力地撑着身子试图站起,刚痛苦的呻吟随着他的挣扎泻出。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暴行,直到有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后暂停了殴打。 
“您要走?”一个年轻的打手看了看我手里的箱子,诧异地问。 
   我没有回答,放下手里的箱子径自走到欧文的身边把他扶起来。L连续的殴打和曝晒使欧文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身上纵横的伤口上凝固的血痂龟裂开来,新伤口的黏稠鲜血还在不停地外涌。 
“妈的下手真狠!” 
    我在心里暗骂,把他扶靠到水泵边,提过一旁的木桶凑到他面前。他斜依我着努力撑直身体,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紧抓住这有限的生机把头埋进了水桶,拼命喝起来,呛得连声咳嗽。 
“先生!您不该管这事。”平板的阻止压着些怨气,我抬头,是那个该死的川上。 
“我是不该,可你的主子要他死吗?” 
川上微皱起眉头,突然调转话题: 
“社长,想见您!” 
    我冷笑了一下,把欧文扶正了靠在抽水泵旁的石阶上,在确定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后,才慢慢站起身来擦净手上的血渍,接着提起了行李往院门走去。 
“司徒先生,您不是想和夫人告别的吗?”耐心等待的川上看我要走,语气明显急促了些。 
   我回头笑笑: 
“承蒙您提醒,回到东京我一定去告别会。到时候还麻烦您通融。” 
“??????可是,社长还在等您!” 
“该让我见他的时候您没让,现在,没这必要了。” 
    我不是赌气,更不是抱怨。某些方面他是对的,那个等级森严的圈子,原就不是我该轻易涉足的。 
   川上更急了,他紧走几步挡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促的劝说: 
“请您先等会!社长???????啊!!!” 
   随着一声痛呼,川上突然整个人地倒向我,左腿上已是鲜血淋漓。我一把扶住身行不稳的他,越过他的肩膀看去,正看见晴子夫人大开着的房门,司城浈一郎靠在门边,软垂在手中的银色手枪被黄昏的夕阳涂抹上血色的光晕。 
“司徒,不要走,好吗?” 
    他呐喃地低语,恳切的语气显得格外陌生。我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司城浈一郎和我熟悉的那个声嚣气炙的暴戾亲王一样出手狠辣,却又相去甚远。不过才分开几个小时,他的脸色居然已惨白得近乎透明,些微凌乱的头发披散着遮住了眼睛,但微湿的眼角无意流露的茫然和无助却还是让我不愿久视,我使劲地闭上眼睛甩了甩头,心里五味杂呈。 
    二十多岁时,我第一次发善心在动物园认养了一头彪悍的西伯利亚雪狼,那时它刚刚被捕获,去掉了锋利的獠牙和爪子,正困在局促的铁笼子里舔舐着自己的残肢,狂啸着拒绝一切想要靠近的人,那眼神,也是这般的茫然和无助。 
“司徒,不要走!” 司城浈一郎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那双摄人无数的眼睛满是期待:“陪陪我,一会就好??????” 
   我心念一动,鼻子居然微微有些发酸。 
 
 

26 
“在你的脑子不知道该如何行事时,不妨让身体的其他部分来做决定。” 
坚持自由主义至上的伊藤淳史如实是说,我十分赞同这一说法,矫情的坚持向来不是我做事的风格,所以当司城浈一郎侧开身体让出了通道时,我略整理了衣服走进房间,没有多想什么,况且这个动作也用不着找任何顺理成章的托词。 
司城浈一郎跟在我身后合上房门,夕阳的柔和线条透过窗子抚摩着屋子中间的隔离箱,为透明的箱盖涂抹上一层银色的光辉。房间里的简易桌椅被尽数收走,地上铺起了塌塌米,白色的菊花斜插在高颈瓷瓶里,点缀得空荡荡的房间异常冷清。 
我端正地跪下,心情复杂。我抬起头看着静静躺在透明隔离箱里的晴子夫人,她面容平和,一如小睡般恬然,和煦的浅笑总结的竟是一段没有遗憾的人生。不过二十多个小时前,在通往树顶酒店的路上,司城浈一郎还开心地说着晴子夫人明天的生辰,只可惜上帝没给老人预备下点燃第79根蜡烛的时间。作为一位与奢华生活毫不搭边的公主,她具有东方女性所有的高贵品质善良,隐忍,宽容和睿智。当她早已体悟到生命的真谛安详离去后,我们这些俗人还一味在浮云般的名利场里挣扎不清。 
司城浈一郎坐屋子的一角阴影里,微扬着头,静静地呆坐了好久,估计在我进来之前的一整个下午,他就是这样度过的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院落里燃起大堆的篝火,房间的四角也点亮了长明的和纸风灯,摇曳的火光带来些不真实的暖意。总于,他开始说话,声音低沉: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才九岁,那时我父亲正在埃及访问,我从开罗偷跑出来,在南非的一个小部落找到了她,她当时正坐在树阴下给一个满身癞疮的黑孩子喂药,穿了一件灰色的布褂子,用一块黑色的布条系着头发,看起来和普通的妇人没有什么两样。我躲在一克树后看了她好久,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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