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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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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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之中,棺材和寿衣,都已经准备齐全。国家栋梁将倾,整个许昌城,只见一片愁云惨雾。 

  皇帝来看过静王好几次。他每次来,皆见静王面白气弱、奄奄一息,只得留下大批赏赐,摇头叹息而去。 

  这天甫入夜,静王正卧在房中,忽见门扉慢慢打开,一条纤细人影提着盏纱灯,轻悄地走到静王榻前。 

  “到底救不了你……对不起……对不起……”纤细人影放下纱灯,在静王榻边坐下,哭得压抑悲绝。 

  温热的水珠落在静王的面颊上,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的,竟是双目红肿似桃的郁妃——紫枢。 

  “怎么是你?”静王的声音和表情都有些讶异。 

  “是我……我知道你出事的时候,着急得要死,却一直没有机会见你……”紫枢握住静王的手,不停地抽泣着,“今天,好不容易偷偷出宫,就是想见你一面……若不然、若不然的话,今后……” 

  她边说边哭,到最后已经哽咽地说不下去。 

  “你究竟,来这里有什么目的?”静王从她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坐起身来,目光冷冽地望向她,“任侍卫,出来吧。” 

  屏风后,以一个留有长须的清癯中年人为首,走出了四名手持兵刃的侍卫。 

  “你你你……你没事么?”紫枢怔怔地望着静王,神色且惊且喜。 

  “哼,那箭头上淬有难解奇毒是真……不过,根本就没伤到本王分毫肌肤。”静王冷笑一声,“本王一直在等背后主谋露出狐狸尾巴,所以放出伤重难治的风声,甚至王府上下就连警备都松懈了……不然以你,万难踏进王府半步。” 

  紫枢擦去泪水,喜上眉稍之后,神情忽又转为哀怨:“殿下,你既然无恙,便快些离开这里吧……” 

  “哦,为何?”静王听她话语中似有隐情,轻轻挑起眉毛。 

  “那个害你的人,是、是……当今圣上!”紫枢咬了咬下唇,想到静王安危,终于将话挑明,心却突突跳得厉害,“如殿下不嫌弃,紫枢愿随殿下而去……山间野地,布衣荆钗,永无怨尤!” 

  她虽情窦为静王初开,却一直受到严格的传统教育。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 

  “皇兄一向待本王恩隆情重,你说这话,又怎能相信?”静王轻轻眯起黑眸,望向她的目光深邃难测。 



  “相信我,是真的!”紫枢生怕他不信,急急辩解,“我亲眼看到圣上割破手指,在白绢汗巾上写下血诏,暗中交给兵部尚书曹大人,说是你独揽大权,以下犯上,欺凌主君,不除不足以清纲纪、正天下,足足列了九条死状……你你你……还是快些远离这里的好。” 

  静王听到这里,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他清楚,紫枢年岁尚轻,阅历又浅,这些事若不是亲眼所见,再难编造。 

  是的,拂霭对自己的重要性、自己待他的好,以及他被掳走一事,自己身旁许多人都知道。了解这些,做下令自己上钩的圈套,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弄不好,这个计策就是那已经身死的副侍卫长所献,也不一定。 

  “本王明白了……你先回宫中,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此事切莫声张。”静王思忖片刻,转身望向那长须清癯男人,“任侍卫,你送她回宫。” 

  紫枢略带忧怨地望了望静王,提起纱灯,静悄悄随着任侍卫走出房间。 

  直到他们的背影溶入一片夜色中,旁边才有亲信侍卫凑上来,悄声道:“殿下……此女子不除,恐生后患。” 

  “此事,至少目前不行。”静王断然否定,“牵萝民心未定、治化未稳,她还动不得……你们也先退下吧。” 

  侍卫们不再说什么,行过礼后,替静王熄了灯,躬身而退。 

  静王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躺下。一刻前还是桀傲难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孩子般脆弱的神色。 

  在沉沉黑暗中,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抚在了胸口上。那里,贴肉挂着一个金线混着真丝编成的织囊。 

  织囊内,装着两块斑驳骨殖。如今,其中一块已经裂成了四片,另一块上面也有了严重的龟裂。 

  就是这两块骨殖,替他挡下了那一箭,令他毫发无伤。 

  拂霭……你在哪里?想你、想你…… 

  ********************** 

  三日后,深夜,勤明殿。 

  盘龙鎏金的高高烛台上,红烛灯焰正长。皇帝端端坐在案前,认真用朱砂笔批阅着近日来的奏折。 

  一直以来,在静王的名声功勋下,他都是个庸碌无为的皇帝。但是,他也勤政,每日批奏折必过深夜才睡,天不亮便上朝……却鲜有人关心提起。 

  要是没有那个小自己近二十岁的王弟……是的,要是没有他的话,自己纵然比不上圣主名君,多少还是能有些贤明勤政的名声吧。 

  好在,这块笼在自己头上巨大的阴影,即将消逝…… 

  皇帝的唇边刚刚勾起个隐约笑意,却看到正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步履轻快地走了进来:“陛下,近日无恙?” 

  看清了眼前这个人是静王,皇帝唇边的笑意顿时消散,再握不住手中的朱砂笔,竟令它掉落在地,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然而他毕竟也是生在帝王家的人,终于在脸上挤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王弟……近日身子大好了?可喜可贺。” 

  “怕不是可喜可贺吧。”静王走到皇帝面前站定了,从怀中抽出张布满了棕褐色字迹的白绢汗巾,放在皇帝面前,“陛下告诉我,这是何物?” 

  皇帝怔怔地望着面前这条汗巾,沉默着。 

  “对了陛下。兵部尚书曹大人、大司空崔大人、右督御史何大人、大理寺卿郑大人……在今晚于夜歌楼结伴饮酒赏月,不幸遭遇火难,无一人逃脱,皆死于非命。”静王的声音平静无波,就仿若在说着极平常的事情。 

  皇帝的额头却早已经汗水涔涔——静王说出的这串名字,都是他暗中网罗、参与了此次谋害静王的心腹。 

  “而陛下,将于今夜得知此消息后,旧疾复发,龙驾归天。”静王将那条汗巾轻轻巧巧地提起,凑到身旁的烛焰上焚烧,“所以……这东西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 

  皇帝忽然站了起来,绕过静王,一边大喊来人,一边连滚带爬地冲到大门前,打开那两扇朱红的厚重正门。 

  静王却连姿势都没变,唇角噙着冷笑,看着手中汗巾一点点被烈焰噬尽。 

  当皇帝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时,呼救声哑然而止,一步步后退。门外,是森寒、对准了他的兵器,以及陌生冷凝、充满了杀气的卫兵面孔。 

  这里,很明显已经被静王封锁包围。皇帝终于明白,今夜的自己,难逃一死。 

  皇帝慢慢地转过头,望向静王。他的神色一点点从惶恐变为绝望,又从绝望化为凄凉。半晌,他忽然嘿嘿地笑出声来:“做得好、做得好啊……王弟……你做得好……” 

  “如果不是陛下此次要本王的命,本王绝不会做到这一步。”静王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如炬,“是陛下,将本王逼到绝路。” 

  “嘿嘿嘿……够了、够了……究竟是谁,将谁逼到绝路?!”皇帝半是凄凉,半是癫狂地笑着,“先帝驾崩,朕近四十岁方才即位……那之前,朕做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日日谨慎小心,生怕踏错一步,就是为了拥有这个天下、这个皇位!” 

  “但做了皇帝之后,朕也没有过一天扬眉吐气的日子!这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存在!”皇帝双目赤红,泪水蜿蜒着从黄瘦面颊流下,“以前,朕忍你让你,只因为你确实功在江山社稷,是无可挑剔的国家栋梁……但是、但是,玉妃怀着朕的骨肉,你却逼朕遣她回国,将她送上绝路……可叹可悲的是,朕竟无可奈何……从古至今,有哪一个皇帝当得像朕这般窝囊?!” 

  听到这里,静王的眉头轻轻皱起,却一言不发。 

  “更何况……朕,也不是没给你机会……”皇帝伸出手,扶着身旁的龙柱,才没让萧瑟发抖的身子瘫软在地,“如果那夜……如果那夜你没有选择拿走印玺的话,朕是打算放过你的……以前,你口口声声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轮到你头上又如何?!只是为了一个丑陋恶心的男宠,甚至可以将朕的印玺交给敌人……玉妃怀着朕的骨肉,却被生生逼迫堕胎冤死……她的牺牲算什么?!你告诉我,算什么……轩辕奚……是你,是你欺朕太甚!” 

  说到后来,皇帝已经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陛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吧。”静王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揭开盖子,走向皇帝,眼睛里明显燃烧着隐而不发的怒气,“那么,恭送陛下。” 

  话音刚落,静王已经捏住皇帝的面颊,将瓷瓶内的棕色液体硬生生灌入他的口中。 

  皇帝虽然身高体格以及力量都不及静王,却也拼命挣扎,剧烈地咳嗽着。大部分的液体沿着他的唇角溢出,但还是有小部分被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从口腔到食道,引起一片烧灼剧痛。 

  静王扳住皇帝的肩,将他唇边溢出的棕色液体小心而仔细地揩净,知道他吞咽进的药量足以致死,也不再进一步逼迫。 

  “他……不是什么男宠,从来就不是。”静王就在距皇帝近的不能再近的地方,但他的声音在皇帝听来,不可思议的遥远而深沉,“他是本王深爱的人,本王却没能保护好他,令他身残容毁……别说只是陛下的印玺,就是用整个天下来换他无恙,本王也再所不惜。” 

  细细的血流,此时极度妖艳地从皇帝扭曲的五官中蜿蜒而下。虽然濒临死亡,但静王这番话,他是听清了的。 

  “嘿、嘿嘿嘿嘿……轩辕奚,像你这样的人,也会陷入情爱么?”皇帝发出阵黯哑的笑,枯瘦的十指深深陷入静王衣襟,声音蓦然变得尖锐刺耳,“朕……朕死后,必将化为厉鬼,令你和那人皆不得好死……” 

  静王看着七窍流血的皇帝,语调凄厉地说出这番诅咒,再忍不住,一把提起他,抛了出去。 

  皇帝已经开始僵直的身子,撞在不远处的龙柱上,然后重重扑倒在铺了厚厚织毯的地面,发出不甚明显的沉闷声响。 

  皇帝的手指在地毯上蜷曲着,无望而盲目地抓挠了片刻,终于不动。 

  静王心悸地退后几步,过了半晌才稳定下心神。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绕过已经死去的皇帝尸体,走出了勤明殿正门。 

  门外,铁甲兵器森寒的卫兵们,见他出来,齐齐跪倒在地。 

  “皇帝驾崩……将消息传下去吧。”静王面无表情地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了勤明殿。 

  再在这里待上一秒,他都觉得窒息……何况后事,已经安排了人收拾。 

  这年初夏,天朝第七代皇帝轩辕嗣,因突发暴病而崩殂。 

  按国法礼制,本应该由刚刚年满二十的太子轩辕蔚继位。然已经驾崩的轩辕嗣,却有遗诏留下,说是太子才德皆不足以安天下,立静王轩辕奚为君。 

  此事,静王坚决请辞不受。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到了最后,轩辕蔚披发赤足,手捧太子印玺,在朝堂之上跪请静王登基。 

  如此再三,静王方在众望所归之中,登上帝位。而原太子轩辕蔚,则被封为福王,留守许昌。 

  以上,就是天下人所共知、写进史书的真相。 

  江山虽然易主,世事时局却没有太大的变动。对于位居深山中,一个寂寂无闻的小村落来说,这种影响更是接近于不存在。 

  从初春到初夏,衍真、归晴和仇心,已经在这座泥墙茅顶的小院中,住了整整一季。 

  荠菜、香椿、蒲公英、马齿苋……将这些野菜,混着杂粮肉类,变着花样儿做了,每日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原先,衍真的身子过于瘦削,被以杂粮野菜为主食养着的一季过去,竟胖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归晴常常望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笑出声来。等到衍真有些尴尬地问他为何发笑,他却从不做正面回答—— 

  因为这样子,真的很幸福…… 

  仇心却是沉默而忧郁的。除了上山打些野味外,他往往靠在门槛边,怔怔地看云听雨,一出神就是整整一天。 

  一天清晨,仇心说,他要离开望北村,回到佑非的身边。 

  他等待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说,夹在衍真和归晴中间,日日看他们柔情温存,究竟又算什么呢? 

  相处了这么久,多少有些不舍。但衍真和归晴,却完全没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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