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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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酒间花前老by水虹扉-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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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抽出了腰中悬著的短剑,将那片寒光凛冽抵在伤痕累累的手臂之上,狠狠划下。 

  鲜红的血液,从新伤口之中慢慢溢出,沿著满是凹凸不平伤疤的修长手臂蜿蜒而下。 

  直到这时,他仿若才从心灵的重负中稍稍解脱。背靠著神厩,深深吐出口长气,如身後那尊残缺的泥像般,再不动弹。 

  申时,雨停。 

  男人从破败的窗棂中看了看天色,摇摇晃晃的拿起个破碗,站起身,出了庙门。 

  步行半个时辰後,来到城郊的一处舍粥摊,排在破衣烂衫、癫痫瘌痢的乞丐们中间。 

  他落魄潦倒的模样,却也和那些乞丐们不分轩轾。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些天都和我们争粥!”旁边有欺生的小乞丐,向他扔石子,“怎麽还不去死?!” 

  石子擦破了额角,有鲜血泌出。他却也不躲不避,高高的身子,还是略显佝偻的站在原地。 

  “不能……还不能死。”过了半晌,他才仿若呓语般,断断续续从干裂的唇中,吐出破碎的句子。 

  拂霭,尚在人世……怎能就这样,一死了之。 

  见他神情痴痴呆呆,又受伤流血,却也没有人再为难他。大约排了一刻,他领到一碗热腾腾的白粥,连忙如获至宝的用手捧了,转身离开了舍粥摊。 

  与此同时,只见舍粥的几个仆役惊道:“夫人身怀有孕,原该好好歇著,怎麽又到这里来了?” 

  “不妨事,我就是想来看看。”机心被丫头搀著,笑盈盈地从轿子中出来,小腹明显隆起。 

  这个舍粥摊,正是她和程怡平为腹中孩子所做的功德,祈求孩子顺利降世、一生平安。 

  机心抬起臻首,正好看到那个远去的高瘦身影,有些诧异:“咦,前些日子却没看到这人,敢是新来的吧?” 

  “没错,正是前两日刚从外地流落到天水城的乞丐。人痴痴傻傻的,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再过两天便要走的。”舍粥的仆役笑道,“自他来了,便日日来舍粥摊,一天两碗的粥却是从没落下过。” 

  “哦。”机心点点头,神情释然,不再多说什麽。 

  眼,又是一年春來。 

  “呦呦鹿,食野之;我有嘉,鼓瑟吹笙……” 

  江南米之,一座黑瓦白牆的寬敞私塾內,童子們整的朗聲傳出,撲梭梭了屋簷上的幾只喜。 

  坐在授台上的先生,一身灰布衫,用手托著下,在童子們的中,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 

  一不小心,手肘在桌案上滑了下,才抬起,驀然醒。 

  那應該是張清俊非常的面容。偏偏,有七、八道玉色傷痕在其上交。 

  他身玉立,氣清格。那些傷痕不使人感到獰,只讓人感到有如白玉之瑕般惋惜。 

  童子們見此情形,一個個放下手中書本,停了,出陣善意的笑聲。 

  他的臉了,看了眼外面的日影,掩飾尷尬的清咳幾聲,站起身道:“所以,你們要用功書,將來才能有所作為……若像先生般懶怠,便只能勉勉強強當個教書匠。” 

  “是!”童子們聲道,又笑做一片。 

  他也笑:“日落了,散吧。” 

  談笑聲,混合著收拾本文具的聲響,在映著夕陽余暉晚照的教室中,彌漫來。 

  外,一名蓬垢面的肮乞丐正蹲在屋簷下。他聽到散的聲音,忙從地上站起來,躲不處的柴垛。 

  尋到個私塾,已有月余的……,始不能提起勇氣,他相。 

  日日樣看他生活,聽他的聲音,心中百感交集。 

  幸福、痛苦、甜美、澀……每一樣,都如此清晰濃重。 

  拂於半年前居於此,將自己他的那金,用來修了座私塾。 

  剩下的財物,他滴未留,捐於修橋鋪路、施粥濟民。在的生計來源,全靠教書所得。 

  晴躲在柴垛後面,聽著生們散去的聲音,整座私塾於寂,看著夜幕一降下。方壯著膽子,偷偷爬了出來。 

  送走了生們,衍真提起下食盒放在案上,准備吃晚飯。 

  他向來不擅做家事,就是在,也是不擅的。 

  些日子,燒水是勉勉強強會了,其余仍是一塌糊。 

  所幸,也有解的法。他的衣裳有熱心的村姑們拿去洗,每日只兩餐,飯菜都是中午煩勞村鄰先做好,做一大盒。他日吃一熱的,晚上便只能吃冷的殘羹。 

  也什不便之處。 

  衍真吃晚飯,收拾好食盒,動身去柴房燒水,准備洗浴。 

  晴悄聲息的在暗處跟著他,目光近乎貪婪的注視著他的一一動。 

  “咦,原本還想明天讓生幫忙劈些柴的……想到還有多。”衍真走到柴房,望著屋角堆成小山的劈柴,忍不住詫異的自言自。 

  晴蹲在柴房外面,聽到句話,肮的臉上浮起個愉悅微笑。 

  那是自己,在夜深人、拂睡下後偷偷劈的。 

  斧太太沈,削金斷玉的凰劍,又有了新的用途。 

  能為他做些事……真是太好了。 

  等到衍真洗濯完畢,回房看了陣子書,熄燈睡下後,晴如往常般,在一片黑暗中坐在他房的窗欞下,微笑著聽他隔牆傳來的均勻呼吸。 

  但今夜,不同往常。 

  私塾的院牆之上,兩黑影手持利刃牆而入。 

  “那教書匠捐了那多,鬼信他再有私藏。” 

  “……他腿是個殘的,喉嚨也有問,喊不大聲。我們只需他房,將他狠狠拷問,不信不……嘿嘿,也該咱們個小利市。” 

  …… 

  兩黑影行至衍真房前,剛燃火折,不防地上突地出個蓬垢面,肮不堪的人,手動著一柄寒光冽的短劍,拼了命般和他們撕打起來。 

  一邊撕打,那人一邊大喊:“來人,快來人!私塾了!拂,快逃!快逃!” 

  他年流顛簸,饑一飽一,身上什力氣,拼了命的扯著嗓喊。很快,私塾鄰的燈一亮了起來。 

  此同,他手中的短劍,分刺中了兩黑影的膝彎肩部。 

  是高明的劍。因為力弱,未能造成期的傷害。 

  “晦氣!”兩黑影咬牙了一句,泄憤的在那乞丐身上一人胡砍了一刀後,忍著傷痛身速去。 

  衍真睡眠本就,聽到外金戈碰撞大喊,頃刻醒。他立即了木腿,披上衣裳,拿著燃的油燈走了出來。 

  此同,周圍的村鄰也紛紛起火把,到了衍真房的前。 

  燈火通明中,只見一個蓬垢面的乞丐倒在地上,身邊棄著把短劍,背部肩部分兩刀傷翻卷,血正慢慢浸濕衣裳。 

  衍真俯下身子,扶起他。須臾之,深深吸了口氣:“……晴?” 

  晴垂下眼簾,身子顫抖,如做事的孩子般不敢望他。兩水,不由自主沿著布泥的面滑下。 

  “……人經此一嚇,應該不敢再來。明日我便去報官,大家回去休息吧。”衍真扶起晴,只陣陣膻味撲鼻而來,身子瘦得不可思,心中一痛,向周圍鄰聲道,“位士傷勢不算太重……私塾為防孩子玩受傷,備得有金創跌打藥,由我替他清洗上藥便是。” 

  村人们见衍真安排得妥当,又说了些小心保重的闲话,便纷纷散去。 

  衍真扶著归晴,走进卧房,让他坐在软椅上,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拂、拂霭……”归晴心中又是喜悦,又是胆怯害怕。听他这麽说,瞪大了眼睛,慌慌张张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抖著声音道,“你……你要去哪里?” 

  怕他离开视线後就此消失,怕得要命。 

  “坐著别动。”衍真的目光一片了然,“我只是去烧水。” 

  归晴没有理由阻止。但当衍真步出房门後,他忍著身上的伤痛,立即站起身,挣扎著偷偷跟在了拿著油灯的衍真身後。 

  空地、教室、柴房……直到亲眼看到衍真架起了铁锅木桶,吹火添柴时,这才有些放心,又乘著夜色悄悄回到卧房,在软椅上疲惫不堪地坐下。 

  过了一刻,才见衍真回来,道:“好了,随我来。” 

  他点点头,眼中泪光闪烁。一路上揪住衍真衣袖,再不肯放手,用力得令布料都起了皱。 

  到了柴房门前。屋子的外面,放著洗浴用具、换洗衣裳和一大桶冒著氤氲热气温热洁净的水。 

  “脱吧。”衍真望向他,眼角有些潮湿,“你这身衣裳脏污破烂成这样,是不能要了……你身形和我相若,应该能穿我的。” 

  在衍真的目光注视中,归晴近乎羞涩的,除去了身上的所有衣物。春天微寒的夜风,令他轻轻颤栗。 

  归晴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一块块乌紫青红遍布。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臂,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新旧剑伤交错相叠,已经成片开始溃烂感染。 

  衍真望著这一幕,眉头慢慢拧起。他走到归晴身边,不发一言抱起了他,一把扔进木桶。 

  晶莹剔透的水花四溅,濡湿了衍真一身灰布长衫。 

  “拂霭……对不起!对不起!”归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却下意识地抓住衍真衣袖不放,连声道歉,“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 

  “你闭嘴!”衍真哑著嗓子对他大吼一声,伸手舀了一瓢温热的水,当头朝他淋下。 

  被他这一吼,热水当头一浇,归晴机伶伶打了个颤,低下头,生生将後面的话咽下,不敢看他。 

  接下来,只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掌心,力度恰到好处地替自己搓洗著身子。遇到伤处,越发轻柔仔细。 

  过了片刻,归晴又壮起胆子偷偷瞄他。却见他垂著眼帘,紧紧抿著唇,泪水若断线的珠子般,不停沿著脸颊掉落。 

  “可恶、可恶!谁让你这麽做的?!”衍真一边落泪,一边哑著嗓子开始狠狠训斥,“明明知道我会难过……你明明知道!” 

  “拂霭……”归晴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入掌心痛哭失声,“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哭了多久,身後忽然传来声幽幽长叹。 

  然後,一双修长温暖的手臂,将他湿漉漉的身子紧紧环绕。 

  绛瑛,这场赌局,是我赢了。 

  一开始,我所赌的,就不是归晴的心……而是,我自己的心。 

  ********************** 

  可能是夜里强人急於潜逃,那两道刀伤真的不算深。用了些金创药包扎後,很快便不碍事了。 

  反而是归晴臂上的旧伤已经感染,治起来费了些事。衍真带他去看了几次大夫,却也开始痊愈。 

  之後,衍真又在私塾内专门开了琴科,让归晴担任授业先生,教导学生们琴技。没料到,竟一时风靡,好些附庸风雅的成|人都纷纷来学。 

  春夏已逝,秋日来临,正是家家农忙的时候。学生们都放了秋假,回家帮忙务农。 

  清晨,私塾内一片不同於往常的寂静,衍真坐在教室门前的大桂树下,脚边放著把酒壶,手拿一个粗陶酒盏往唇边送去。空气中,漂浮著馥郁的桂花香。 

  院前有十余株桂花树,院後有精心砌成的鱼塘。虽然和归晴当初的规划有出入,却也令人满意。 

  “拂霭、拂霭!” 

  归晴提著篮蛋肉蔬菜从市场上回来,远远的就高高兴兴地喊:“前些日子来抢私塾的贼,给官府捉到啦!要不要一起去看?!” 

  “左右无聊,怎麽不去?”衍真将盏中残酒一仰而尽,放下酒盏,抖落一身的金黄落花,笑著站起来,迎向归晴。 

  等归晴将那篮菜提至房内,两人便一起出了门。 

  步行至街上,只见几名官差押著两个身著罪衣,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在游街示众。夹道,聚满了正在观看的人群。 

  “据说,这两人是入室抢劫的惯贼,身上已担了好几条人命。”归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肩膀上的旧伤,心有余悸。 

  人在逆境困苦中,常常是不怕死的……但是,那时要真的死了,再也不能像现在般和拂霭生活,该怎麽办? 

  虽然不後悔,却开始害怕。因为,已经生活在幸福中,再不愿放手,再不愿失去。 

  “放心……他们不会再来了。”衍真握住了他的手,对他调侃的笑著,“况且,你现在腰圆膀粗,力壮如牛,就是再来多些,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我才没有……”归晴的脸红到了耳根,望了望自己不再纤细的腰身。 

  衍真说的话,确实是太过夸张……他、他不过就是稍微长了些肌肉……呃,好吧,他承认他是胖了点,稍微长了点赘肉…… 

  但问题是……这个白天嘲笑自己的可恶家夥,晚上又会说抱起来很舒服,让他一直没狠下心减……天下有如此过份的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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