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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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青梅-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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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凄然一笑。
  她毕竟不是小孩子,吃坏了肚子和眼下的情形,总还分别得出来。但话可以不信,他的心意却不能不领。于是上来两个丫鬟,搀扶着坐起来,把药喝了,重又躺下。
  “唉——”青梅忽然长叹了一声,“王爷,只怕青梅福薄……”
  “才说完,又来胡说。你哪里会有事?那腰带还没给我,想赖了可不行……”子晟笑着,然而话却已经说不下去。只觉心缩缩着,像滚着一团炭火般,又热又酸,只怕一开口,自己也要落泪。合上眼强忍了好一会,才又强笑着说:“你先睡一会。睡醒了就该好了。”说着,站起身要出去。
  “王爷……”青梅叫了一声,万分依恋地看着他,却又不说话。
  子晟见此情景,叹了口气,复又坐回床边,握着她的手道:“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好好歇着,什么也别多想,好么?”
  青梅轻轻舒了口气,顺从地合上了眼睛。
  她是经方才的一番折磨累坏了,药性上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子晟靠在床头,阖着眼仿佛闭目养神,然而听着身边青梅粗细不匀的呼吸,一颗心怎么也静不下来。遥遥地听见更鼓响,天已交子时,自己的生日便在这样一种混乱中过去了。
  有人要谋害青梅。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子晟抬起头向窗外望了望,对着黑暗中的一片亭台楼阁,微微冷笑一声,又阖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愤懑、这样疲惫过,就像帝懋四十一年那场剧变时,那样地乱,那样塞满心的无法解释的悲凉。子晟又把青梅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仿佛这样可以稍微安心一些。心里拉拉杂杂地好像涌起许多事情,然而难忘的事情太多,也不知道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样凌凌乱乱地,似睡非睡也睡不着,稍有动静就惊起一身冷汗来。也不知熬了多久,只觉青梅的手微微一动,子晟又是一惊,连忙俯身去看时,见她沉沉地睡得正熟,脸色也已经红润起来。不由精神一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黎顺说:“已经丑半。”
  子晟心中一喜:“快!去叫太医过来。”
  片刻太医即到,连忙诊脉。子晟虽然料想情形大好,但仍忍不住一阵阵发慌,强自镇定着,好不难受。一众丫鬟内侍,也都屏息凝神,眼巴巴地等着,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紧张的沉默终于打破了。太医展颜一笑,叩头道:“恭喜王爷!王妃真是洪福齐天的人!非但难关已过,而且母子都平安!”
  这一下,子晟真是大喜过望!心里猛然间一松,身子竟有些不稳,手一撑才又坐住。丫鬟内侍们也都大大松了口气,却不敢大声惊扰,只是跪了一地叩头。
  子晟坐着看着,有些失神,脸上似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方才揪心揪肺地强作镇定还不觉得,这时才感觉心里翻江倒海地也不知道是什么?忽然间一阵不知是酸是甜的滋味涌上来,终于再也抑制不住。
  黎顺听得声音异样,抬头看时见他以手抚面,指间走珠一般地淌出泪水,不由低声惊呼:“王爷——”但是随即想到他不过是喜极而泣,于是悄悄退出去,绞了块热手巾递到子晟手上,一面轻轻提醒:“王爷,太医必定还有话说。”
  “对、对。”子晟这时已经缓过来,用手巾捂住脸擦了擦,一面吩咐:“拿宜苏园我书桌上那对翡翠玉壶,赏给太医。”
  太医谢恩。然后说:“王妃虽然已无大碍,但身子还虚,腹中胎儿也受了寒损,必须要好好调养才行。”
  子晟说:“这容易,明日你到府中药库去看,人参、灵芝、肉桂……”
  “王爷。”太医连忙叩首:“王妃体虚,不能用这些大补之药,得要慢慢进补,才能扶持中正,请王爷明鉴。”
  “哦、哦。”子晟笑了:“用什么药自然由你定。你开了方子,交给——”
  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凝神想了一会,叫过黎顺来:“从今日起,虞妃的饮食用药由你盯着。这几个月你可以少在我面前伺候,但虞妃若再出什么事情,我就不管你跟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黎顺神色一正,答说:“是。小人明白。”
  子晟点头:“你先送太医回去。”说着,回头看看青梅,见她呼吸匀称,睡得正熟,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慢慢地踱了出来。
  秀荷一直在外屋跪着等,因知道青梅已经无碍,神情平静了许多。见子晟出来,便磕头道:“奴婢有罪。”
  子晟自坐下,看了她一眼,说:“起来说话吧。”
  秀荷跪得太久,腿也木了,一个趔趄,一下没有起来,用手撑着才慢慢站起来,膝盖都挺不直了。子晟心里轻松下来,脾气就很好,看看不忍,指着旁边一个小杌子说:“坐那里说吧。”
  秀荷谢过,坐在下首,用手轻轻揉着膝盖。子晟沉默了一会,先不提莲子羹的事,看着她缓缓问道:“我记得你进府也有十几年了吧?”
  “是。”秀荷说:“奴婢是王爷回帝都那边进的府,已经十二年了。”
  子晟点头:“你伺候过我,又伺候虞妃,一向算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这,我都知道,虞妃也很看重你。”
  秀荷答说:“这都是王爷和王妃的恩典。”
  “好。”子晟欣慰地点点头。然后神情一凝,十分郑重地说:“底下我要问你的话,非同小可。你要如实回答,明白么?”
  “奴婢明白。”
  “那碗莲子羹,是谁拿给你的?”子晟一字一顿地问。
  “是嵇王妃,叫她跟前的青儿送来的。”
  子晟瞿然而起,向前疾走两步,又倏地站住,盯问一句:“你可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奴婢知道。”秀荷顺着杌子又跪到地上,磕头道:“奴婢说的全是实话,绝无一个字的假话。”
  子晟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良久,微微一颔首,说:“好。你记住,你在这里说的话,关系重大,一个字也不能走漏出去,知道么?”
  “是。”秀荷很沉着地回答:“奴婢明白。”
  “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秀荷一走,子晟一人独处,背着手在屋里慢慢踱步。绕了两圈,停下来喊一声:“来人!”
  进来一名内侍站定,子晟吩咐他:“叫季海来。”
  季海已经得信,知道樨香园出了大事,早就在外等候。一听传召,片刻就到。
  子晟说:“你派人,把秋符园围了。”
  季海听着这低沉的、透着巨大压力的语气,就觉得呼吸一窒。秋符正是嵇妃住的园子,季海知道她难逃此劫了,心里不由微微一寒。抬头看去,子晟的脸隐在暗影里,也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
  “没有我的话,一个人也不许进秋符,里面的人也一个不许出来。”子晟补充说,声音仿佛结了霜一般:“不许递东西,也不许传话。你听明白了么?”
  季海小心翼翼地回答:“明白。”一句也不敢多问。
  “还有,”子晟又说,“嵇妃那里有个叫青儿的丫鬟,你给我叫来。”
  “是。”季海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一时青儿传到。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看起来很老实,一见气氛不对,登时苍白了脸,战战兢兢地行了礼,跪在一边。
  子晟便问她:“这碗莲子羹,是嵇妃要你送过来吗?”
  青儿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说:“是。”
  “你知道这莲子羹里加了什么药么?”
  “知道,是紫茸。”
  “还有什么?”
  “这,”青儿摇头:“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送羹来的时候,嵇妃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王妃只叫奴婢告诉虞王妃,羹里添了紫茸,最宜安胎,别的就没有了。”
  “这话你传了么?”
  “奴婢来的时候,虞王妃和王爷在屋里说话,奴婢就跟秀荷说了。”
  子晟忽然微微冷笑:“嵇妃怎么忽然想起送羹?”
  “王妃的心思,奴婢就不知道了。”青儿想了想,又说:“不过,奴婢好像听惠珍跟王妃说,紫茸王妃一时也用不上,搁着也是白搁着,不如送了虞王妃做个人情,说不定,说不定王爷也会高兴……”
  正说到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喧哗。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夹在侍从们仓惶的劝阻中:“让我进去!我要见王爷!让我进去!”正是嵇妃的声音。
  子晟勃然变色,“腾”地站起身来。但立刻又冷静下来,自己走过去猛地打开了门。
  嵇妃原本早已就寝,睡着觉被吵醒,一听说秋符被封,不曾梳洗就冲了出来。白府的侍从也不怎么敢拦她,凭着一股横劲直闯到了樨香园,却又被院中的内侍挡住。正纠缠不清,忽然见房门一开,子晟正站在当中,冷冷地问道:“三更半夜,你这么吵吵闹闹要见我,有什么事?”
  嵇妃乍见子晟,不由呆了一呆。这么一挫顿,原本支撑着的那股横劲忽然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说不出的委屈。怆然跪倒,两行眼泪滚了下来:“王爷……”
  子晟微微皱眉,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侍从,说了句:“你起来,有什么话进来说。”转身进了屋。
  嵇妃擦擦了眼睛,也跟着进去。青儿早已经躲到了别的屋里,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子晟盯着她看了一会,厌恶地扭开脸去:“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嵇妃有些张皇地看看子晟:“王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又哪里错了?”
  子晟冷笑一声:“该问你哪里对过!我对你已经一忍而再忍。早就告诉过你,安分守己,你就是富贵尊荣的王妃。否则,优容总也有个限度。这话,你忘记了么?”
  “我没忘,我也不敢忘。可是我不明白!”嵇妃倔强地扬起脸来:“我犯了什么错?若是为了上次虞妃的事情……”
  “不是上次的事情。我只问你今晚的事情。”
  “今晚?今晚怎么了?”
  子晟扫了她一眼,一指桌上羹碗:“这,是不是你送到这里来的?”
  “不错。”
  “里面下了药。”
  “是紫茸,那是安胎药。”
  子晟冷哼一声:“不止紫茸。”
  “我不明白。”
  “还加了麒麟珠!你打的好主意啊,陷害不成,索性下毒。你就不想想这一尸两命的事情,你如何脱身?我告诉你,就凭今晚的事,如果不是青梅没有事,我就能把你送理法司法办!”
  嵇妃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虞妃中了毒?……王爷以为是我下的?”
  “你能说不是你么?”
  嵇妃看着子晟,半天没有说话,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过了好久,忽然笑起来:“王爷说是我,那自然就是我了!”
  “你也不用笑。”子晟被勾得恼怒上来,冷冷道:“莫要以为我真的就不敢动你……”
  嵇妃冷笑着打断:“王爷当然敢动我。我在王爷眼里,比只蛾子也强不到哪里去!”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又一敛:“可是,王爷你有什么证据?”
  “没有。”子晟淡淡地说:“可是你不必担心,要找,总能找得出来。”
  “那是自然。”嵇妃说着,又咯咯直笑:“我一身富贵尊荣反正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拿去,又何须什么证据!我回去等着王爷赐白绫给我就是!”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子晟被堵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看嵇妃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脚步,迟疑着转过身来:“王爷……我要说不是我下的毒,王爷你信么?”此时没有那股悍而傲的神情,眼中只有一种期翼。
  子晟心中微微一动,但不及细想,这么一犹豫的时间,嵇妃凄然一笑:“我早知如此。”说着又转过身去,这次是真的走了。
  嵇妃一去,子晟重又踱回桌边坐下,顺手拿起一把小剪子,慢慢地剪着烛芯。火光跳耀,映着他一张阴晴不定的脸,正像他的思绪一样。
  嵇妃最后那句话,在他心里掀起的波澜其实远远超出她自己的想像。倒不是他对这件事情产生了什么疑虑,而是他想起了当年嵇妃初进府时,也曾有过的一段快心日子。那时嵇妃的美貌活泼,他也不是没看在眼里。可惜好景不长,时日一久,活泼变成了任性,美貌也让骄悍掩盖住了,终于消磨光了他那一点热情和耐性。加上她与栗王的关系,以前一直都觉得是看在栗王面上优容她,此刻想起来,忽然发觉实在自己由栗王而迁怒她的时候也不少。想到这里,子晟莫名地,泛起一层内疚,心不由得软了一点下来。
  这时就很想找人商量一下。要找的人自然是胡山,但看一看时辰,已经过了丑时,算来离天亮也没有多久,子晟也就打消了立刻去请胡山的念头。站起身,进到里屋去看青梅。
  不想青梅却是醒着的,睁着两只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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