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望去，只看到一架木头做的高大屏风把内里情形完全挡了下来，除了一角露在屏风外的木头柜台外，根本看不到别的什么东西。
而那木头柜台上摆着双纤细的手，正交叉握在一起，两个食指则不紧不慢的敲打着台面，一幅闲适模样。
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空心直觉的认为这双手的主人应该是个很漂亮的阿姨。空心抖抖身子，把那一身的鸡皮疙瘩都摇了下去，然后慢慢朝旅馆大门方向走过去——刚刚那阴风吹了一次后便不再继续，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让小空心觉得舒服至极，仿佛刚才那情形从来没出现过一般。
“请问有人在吗？”走到门口，空心便探头探脑的朝里面看着，脸上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家吗？”
慢慢走入大门，空心很快便看见了那双手的主人——猜测再次发生错误。坐在柜台前的这位，居然是个满头银发，面目慈祥至极的老婆婆。
看到空心，这老婆婆立刻堆着一脸笑容从柜台后站起来，面上皮肤皱的连眉眼都看不清楚了：“呦，这是哪家的孩子啊，好乖巧好可爱。来，到婆婆这里来！”
口中说着和平常老太太没什么区别的话，她也就这样张开两只手，缓缓朝空心抱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刚刚那股子“怪风”也再次出现，在空心身体周围数平方的范围内形成个小小的风球，将他包围了起来。阴冷的感觉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缓缓的，但又毫不迟疑的往空心身体里渗透进去。
空心惊惧的后撤一步，脸上笑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绝对不是幻觉！也不是仙术，妖法或者什么别的奇门怪招，这种功夫……似乎不像是来自自己所了解的力量，也从没有听说，哪种功夫能以“风”的形式对秀真者造成威胁。但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相信——如果刚刚迟撤一步，这阵怪风肯定会对自己造成极可怕的伤害。
“小朋友，不想给婆婆抱吗？”那老太太依旧笑嘻嘻的，但那神情在空心看来却是如此的可怖：“别怕呀，婆婆这里有好吃的饼干和糖果！”
他妈的老太婆，果然不是个人类。空心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脚步已开始不惹人注意的退了开去——这家伙不是人类，不是修真者，甚至也没有妖物独特的气息。换而言之，这“外壳”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的家伙是个十足的异类，一个空心没有任何印象也无法理解的存在。
面对不了解的存在时，人类总是会表现出敌意与恐惧，而这一个特性也延续到了人类的“升级版本”，修真者身上。
空心脸上笑着，心中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感：怎么办？打，还是不打？打得过吗？他们了解修真者，自己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怎么打？
没等他想明白对策，原本从背后射入的光线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下，整个房间内陷入黑暗之中。
“六千三百四十二号，你在干什么？这个小子是谁？”这是个金属般铿锵的声音，辨不出男女似乎也不象出自是人类声带，却震得空心耳中一阵轰鸣。
那老太婆立刻收起笑容，声音也变成了这种怪怪的味道：“只是个人类的小孩子，我想也可以把它作为研究对象之一，或许可以和那些特质人类作对比……”
“别乱作决定！现阶段的研究课题已经排满了，”后面的人说这话时，空心已转过去看清了他的面貌：一个接近一百九十公尺的壮汉，络腮胡，卷毛头，眼角还有刀细细的刀疤，总之不像是个面善的人。外表既然如此，那么装在这幅躯壳里面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编号，研究，课题，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虽然带着满腹的疑惑，但空心倒是总算发现了能让自己脱身的机会，他堆着笑脸继续仰头：“婆婆好，小西想吃糖。”
络腮胡大手伸过来，一把拎住空心后领把他提到了门外边，声音也突然回复成了正常人的样子：“一边玩去，这里没东西吃！”
真的是侥幸脱险——刚刚被他抓住的一霎那，空心差点就忍不住要运起体术反抗，好在玄符子的警告闪电般在脑中掠过，才让自己忍住了这一可能改写一切的冲动。
“龙山客栈”的大门在空心面前猛地关起来，阳光又重新照到了少年的头上，但冷汗却止不住的从他额头，后颈，甚至手背上流了下来。
玄符子说的没有错，这些家伙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生物，却拥有这世界上大部分生物无法抗衡的实力。而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似乎还把修真者当成研究对象，在做着什么试验：就像人类对待地球上其余的低等生物的态度一样。
不过从他们对待自己的方式上看来，这种研究工作深入的程度显然还很浅。至少，每个修真者都能感受到的修真波动他们无法察觉，否则也不可能发觉不了自己身为修真者的事实了——这种波动对于普通人来说细微到无法察觉，但只要修到转化五谷灵气元婴初成之时，它就会像个人印记般打在每个修真者身上。直到元婴炼化成金丹，金丹再炼化成浑然一体的仙劲，正式进入大乘境界之后才有可能隐藏起这种波动。
空心当然不是这种情况，他炼化元婴结成金丹还是这几天里的事情，独特的修真波动就像误服了伟哥的下体一样明显，所以唯一的解释自然是对方研究功夫不到家了。
“不能就这样算了。”空心退到玄符子藏身的大树后面，看着后者苍白的脸色，抹了把冷汗道：“至少至少，我们得弄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玄符子正等得心焦，“去不去看个究竟”的天人交战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行进了数回，见空心回来自然是大喜过望：“小祖师，您见到人了？怎么样？他们没把您怎么样吧？天啊，我简直紧张死了，那些家伙都是疯子来的！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弄得不好就又得在那房间里躺上大半年了！”
“什么房间？研究室，对吗？”空心抬起头威严的望着玄符子：“到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我都已经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了，难道你还想继续瞒下去吗？”
玄符子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时又被空心打断：“现在先不必说。我们得在这个地方多住几天，今晚你再慢慢告诉我一切吧。记住，是一切！什么细节都不许遗漏。”
※ ※ ※
当夜，月色暗淡星光，却闪动的非常踊跃，没什么夜生活的夕镇虽然万家灯火不灭，大街上却已没什么行人了。各家商店早早的打了烊，除了偶尔几家旅社的霓虹灯管招牌外，就只剩几盏昏暗的路灯支撑着场面。而到“龙山客栈”所在的位置，就这些仅剩的路灯也罢了工，只剩下星光照耀着店前的小路。
“嘘，你给我小声点，当心别踩到石头。”空心郁闷的看看前方一片黑暗而静谧的大房子，慢慢的，小步小步的前进着。
而玄符子则闷头跟在后面，走的比空心更小步也更谨慎，连呼吸声都轻微的可以忽略不计了。
“喂，你明明说这里面每晚都灯火通明，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那现在为什么看不到？”眼看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空心禁不住又低声发开了牢骚：“还有那些被抓来的修真者呢？穿古怪衣服的人呢？那么多灯光那么多人在行动，总没可能一点光线，一点声音都漏不出来吧？”
以空心那灵敏至极的感官，就算不运起修真力量也能把几里范围内的一切风吹草动收到耳内，如果里面真的有人在活动，不可能不被他觉察。
玄符子茫然的摇摇头：“我和师兄被叫过去的时候就只注意里面样子了，外面会不会有光线还真不知道……也可能外面就是这样子吧，那些家伙不好以常理测度的。”
看起来，这些家伙的科技要远胜人类——如此完美的隔音各光效果，还要在这种外表的建筑中取得隐蔽效果，恐怕还不是人类现在科技所能够做到的事。
空心丧气的摆摆手，不再理会玄符子，小心地绕开旅馆正门，朝这栋建筑的侧面走去。
按照他的经验，这种老式房子一般会有个露在墙体外面的排水管道，能直通到最顶层为止——天目山脚下的小镇中多得是这种结构的建筑，就是看，他也早看熟了。
果然在这里。空心摸到了水管，悄悄朝玄符子比格手势：“快，过来这里。”
后者来到跟前，皱着眉头摸了摸这满是锈迹的粗大铁管，迟疑道：“您不是要爬这个上去吧？就算到了上面，也不一定能看到里面情形啊。再说，万一弄出声音来怎么办？”
“上去了再说！哪来那么多万一的！”空心推了玄符子一把：“既然他们的隔音效果那么棒，我们在外面稍微出点声音也不打紧吧！”
玄符子无奈，只得伸手抓着那粗大铁管的凸起处开始往上攀爬。而空心因为不敢使用修真力量，才十多岁孩童的力量又无法支撑自己体重，干脆就趴在了玄符子背上，由他带着自己一起向上爬去。
大约花了十多分钟，已微微有些出汗的玄符子终于攀到了旅店三楼的位置，在望上就是屋顶和瓦片了。而在他们左手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了个黑乎乎的小洞，从洞口外墙面上的焦灰来看，这应该是直通灶台的出气口——只是已经废弃好久了。
“怎么样，小祖师？要进去吗？”玄符子犹豫道：“这地方也太小了一点，我恐怕……”
空心从他背上探手过去，灵巧的勾住上面那根横梁，下半身已滑入了小洞之内：“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玄符子还想说什么，却见空心已放了手，飞快的朝下面滑了进去，只好乖乖在原地攀着水管勉力坚持——因为不能使用修真力量，这行动对他来说几乎和酷刑无异了。
外面的徒孙不好受，事实上空心也绝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从小洞口松开手向下滑落后，一股子烟熏火燎的气息很快扑面而来，在急速下降过程中直直窜入了空心的咽喉内。
“好辛苦啊！早知道慢一点爬了。”少年憋着咳嗽，辛苦得连气管都差点爆裂。偏偏此时已经接近通风口底端，他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撑开手脚，减缓身体下落的速度，其中费力程度绝对不输给任何一场艰苦的战斗。
幸好通道虽然不算很长，但墙壁上总算没有涂过什么附加物，那些裸露砖头颗粒大摩擦系数也高，才让空心没有一脚蹬到脚下的实地上去。
“六千号，报告结果出来了！”铿锵而不辨男女的声音再次传入耳内，就像在他旁边发出的一般：“这些高等级人类的承受极限是普通人类的三千倍，大约相当于我们初生儿的标准，可以被简单武器所伤害。”
才一到下面，空心就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不光听得到声音，前面墙壁上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细孔，透出点白色光芒来。
少年轻轻落地，赶紧把眼睛望那洞口贴了上去。
白色，第一视觉就是满眼的白色。但这却是空心一辈子以来看到过最纯粹的白色：宽大的房间内，所有物体都在发着柔和的白光。墙壁，一台台古怪的机器，掀开着的玻璃罩子，甚至连走来走去的那些“人”身上，也散发着这种光芒。
另一个声音传过来：“基本的极限测试到现在才做出来，你这个进度也太慢了。要是再拖延，惊动了这些高等级人类的组织，我们行动就麻烦了。”
“对不起！是因为这些个体实在太弱，稍微强力点的攻击就容易造成肉体毁坏，所以得出结论晚了点。其实也不用紧张，光这些力量还不能对我们造成伤害的。”第一个声音接上道：“怎么样，六千号？马上把数据传回去吗？”
“传吧！”那六千号哼了一声，似乎有点恼怒的情绪：“这些人类非常古怪，有些很弱，有些又很强。真要是开战时那几个古怪家伙出现，我们也未必能全部防御。”
古怪家伙？空心在外面听得暗笑了一声：现在的地球上，还有比你们古怪的人吗？
似乎是因为另一个声音没有反应，“六千号”停了一阵才继续开口：“无论如何，一定要掌握到他们那些神奇的锻炼方法。尤其是上次那个组织的方法，预测，控制自然力量，这都是我们急需获得的重要资料。”
“我明白。”另一个声音接下去道：“六千号你大可以放心，等我们第一批模拟人做出来之后，一定能迷惑住这些高等级人类的。到时候，需要什么秘诀，都可以让他们潜入各大门派学习。只要原先那个懂预测和观察的门派另外没有传人，这计划就万无一失。”
预测……观察……难道是指玄卜子的卦术吗？他们是因为这样才会对首阳派下手的？只是觊觎各大门排队秘籍的话，这倒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