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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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之夏-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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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律师在这行二十年,那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你那上岗证不用考都有人恭恭敬敬给你送来……”
  “老板等着靠这个案子给事务所扬名,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十几岁的儿子要上高中……我可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啊!”
  “哎呀,这汪家黑白两道通吃,你这么敲他们竹杠,他们还不把你闷麻袋扔琵琶湖呀……”
  这些话的前半部分,这几天端木瞬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后半部分则是老杜这会儿从会议室出来之后临时加的。
  端木瞬望着老杜,好像听得很认真、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其实眼神是虚的。他在口袋里摸到手机背面贴的照片,思绪又飘到了汪濯沸身上。
  端木瞬知道,汪濯沸恨自己,归根结底,就是早年的那个耳光。这件事情被端木家的姐妹们拿来调侃了二十年——汪濯沸挨打,汪濯沸流鼻血,汪濯沸哭……这些段子,不论哪一条漏了出去,到了江湖上就是天摇地动,不亚于一场七级地震,严重影响汪家的地位,影响汪濯沸那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欠扁形象——至少端木瞬是这样认为的。
  哼,死要面子。
  端木瞬在肚子里嗤之以鼻。
  “端木、端木。”老杜叫他。
  端木瞬还在神游。
  “端木瞬!”老杜不耐烦,连名带姓地叫。
  “到!”端木瞬“唰”地站直,脚跟一靠,站了个标准的军姿,一声回应答得清脆响亮。
  老杜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你当、当兵啊?”他结结巴巴。
  端木瞬一愣,人马上松下来,又恢复了刚才侧倚着墙壁、毫无站相的姿势。
  “杜老师,说了这么久,您也渴了吧,我去给您倒杯水。”端木瞬说着,扔下依旧摸不着头脑的老杜,朝走廊另一头的茶水间走去。
  他一言不发地沿墙根走着,指肚依旧摸着手机背面的照片。记得拍照的那天晚上,他被一群小弟哄笑着抛进汪家大院的喷水池,说是十八岁的洗礼,他嘻嘻哈哈爬出来,小弟怕他的拳头,嬉笑着散去。他爬出喷水池就看到汪濯沸端着两盆蛋糕,笑得很温柔,眼神清亮璀璨。他就这样湿淋淋地站在汪濯沸面前,嗫嚅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什么,伴随着草地上轰然升天的烟花。
  突然间所有的光芒褪去,世界重归洪荒。
  原来时间是这样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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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瞬拿了一次性纸杯到饮水机下接水,脑袋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烟花,那些话,十八岁的生日蛋糕,还有喷水池冰凉的水,混合着老杜的唠叨,乱哄哄地嗡嗡作响……正糊涂着,忽然有个声音叫他,一下子把他叫清醒了。
  “小瞬。”
  端木瞬一震,笼头里的热水直接淋到手上。还没来得及收手,声音的主人就快步上来,抓了他的手伸到自来水下冲着。
  “怎么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端木瞬忽然觉得时光仿佛倒退到十多岁的时候。
  那时候,年少仍旧,是一场绚烂的花开。
  他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两秒钟后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被那个人半环在怀里。他“啊”了一声,转身滑了出去。
  “你、你来干什么?”端木瞬捧着被烫红的爪子问。
  汪濯沸看看端木瞬红通通的手背,又看看他此刻比手背还要红的脸,心里忍俊不禁,可面上已经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是客户,委托了案子,当然是来看看进展的。”
  端木瞬气呼呼地哼哼:“刚才开会又不来……”
  汪濯沸开冰箱找冰块:“我正和你们老板谈些事情……”
  端木瞬好奇:“谈什么?”
  冷冻室里除了几个女同事私藏的冰淇淋之外,找不到冰块,汪濯沸只好挖了一些积霜,敷到端木瞬手上。
  他宽大的手掌散着丝丝冷气,把端木瞬的左手合在掌心里。
  “小瞬,”汪濯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柔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端木瞬想抽手,可烫伤的手被这样冷冰冰的握着,竟还觉得挺舒服的。他有点舍不得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知道自己现在面红耳赤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只好把脸扭向一边。
  “我们……公司规定……工作时间……不能谈私事……”
  汪濯沸又笑了一下。端木瞬用余光瞟到,一会儿觉得他笑得很好看,一会儿又觉得他真的很欠扁。
  “不谈私事,那就谈公事吧。”汪濯沸说。掌心里的霜全部化成了水,他又去挖了一块。
  “那家人家的房子,给八十万也是多了,你知道吗?”
  端木瞬哼哼。
  “他们是老房子,地契上是只有一层楼面的。上面的两层是半年前新翻的,然后去办了产证,户口本上本来只有老夫妻两口人,后面的子女,也是半年前迁进来的,还有那个营业执照……”
  “也是半年前么……”端木瞬不客气地接口。
  汪濯沸笑:“是九个月前办的。”
  “切……”端木瞬接着哼哼。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要收购那块地,于是想尽了办法坐地起价。其实就不带营业执照的那一层底楼,加上那老两口的户口,你说,八十万是不是够多了?”
  端木瞬不说话。
  “有贪心,这是人之常情,但也要有个度。要不是看在他们是最后一家,我们连四十万都不会出。换在以前,爸爸说话那会儿,他一准派人直接上房揭瓦,把那一家子扫地出门,他们又能怎么样?汪家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让人占的?”
  “可是阿濯,”端木瞬有些着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汪濯沸,“那老夫妻俩真的很可怜,养了三个只知道啃老人渣儿子。老太太中风也是真的。”
  汪濯沸的目光游移了一下:“所以我们才肯给八十万,那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拿这些钱,老夫妻俩买间房,自己住住正好。给多了到头来也是被小辈们挥霍掉,反而给人家添堵。而且,你替他们要三百万,实在是有点过了。”
  端木瞬自知理亏,鼓着腮帮子小声嘟囔:“那我也不是真的打算要这么多嘛。成利又不是傻子……谁让你自己不来……”说到后面已越来越小声。
  汪濯沸笑了,低头看到端木瞬手上的红肿已消退了很多,舒了一口气:“那你也不要这样吓唬成律师,他年纪不小了。刚才在电话里都快急哭了。”
  端木瞬歪着脑袋,想象一向斯文沉稳的成利换上老杜那副热锅蚂蚁的表情,觉得非常好笑,一个忍不住就笑弯了腰。
  汪濯沸神情温柔地瞧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小瞬……”
  “嗯?”端木瞬捧着肚子。
  “……回家吧。”汪濯沸说。

  第三章·盛夏的绿豆棒冰

  汪濯沸神情温柔地瞧了他一会儿,开口说道:“小瞬……”
  “嗯?”端木瞬捧着肚子。
  “……回家吧。”汪濯沸说。
  端木瞬顿时止住了笑声,突然记起,他们两个已经不是以前那样的关系了。
  他皱眉,再次把脸扭向一边。
  汪濯沸无奈地笑:“好好,不谈私事。”
  “对了,刚才你找我们老板谈什么?”端木瞬的声音有些沉闷。
  汪濯沸摸摸下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该不会是告我的状吧?”端木瞬急了。
  “你有什么状好告?”汪濯沸悠然道。
  小气,小心眼,小肚鸡肠……端木瞬在心里小声犯嘀咕。不就是当年扇了你一巴掌吗,不服气的,扇回来不就好了,老子不还手就是,用得着搞这么多小动作吗?……
  嘀咕归嘀咕,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可以被告的状比汪濯沸多多了。谁叫那个人从小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优等生,而他端木瞬则是出了名的皮大王呢。
  翘课、勒索、打架,这些事他可没少犯过。叫家长到学校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回家就是老爸一顿板子。局子里也去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成利把自己弄出来。去年还因为打架领了学校一个处分,这件事他到现在还瞒着家里……等等,该不会是……
  “放心,你打城管那件事成利已经去处理了,”汪濯沸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档案里有一个警告毕竟不太好。成利会保密,不会告诉端木叔叔。”
  他不让端木瞬有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要再说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小瞬,你的事我是管定的。你一天姓端木,你就一天是汪家的人,就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是。不管你住哪里,都一样。”
  端木瞬突然觉得胸闷,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上来。
  汪濯沸看了他一会儿,有一些好像是内疚的情绪慢慢浮上来,不多,只是一点点,好像冬日早晨玻璃上的雾气,很淡、很薄,很快便没了踪迹,玻璃上依旧是澄澈的光芒一片。然后他开口说:“好了,我该走了,成利在等我。”
  他还想像以前那样去摸端木瞬的头,手举到一半,忽然记起了什么。胳臂在空中停滞了半秒,改去拍了拍他的肩。
  “你的手记得用烫伤药膏敷一下,洗澡的时候包包好,尽量别淋着,你总爱开大热水……”
  端木瞬捂着爪子不吭声。
  汪濯沸走了两步,回头。
  “你们老板说了,你那个杜老师不错,跟着他好好学,前途无量的。你能干正行,家里其实都挺高兴。端木叔叔很骄傲……”
  端木瞬仍旧不吭声。
  汪濯沸走到门口,再次回头。
  “有空回家吃饭,别老是叫外卖,那东西吃多了不好……”
  “知道了啦!啰唆!”端木瞬抓起一个纸杯扔了过去。
  汪濯沸头一偏,躲开,笑了一下,消失在门后。
  端木瞬仰天吸了吸鼻子,还好,忍住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时光的脚步悄悄走过,白天渐渐长过夜晚,建筑物的影子在午后变得很短。
  好像是离夏天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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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岁的端木瞬,穿着一身过分肥大的迷彩服,站在黄土滚滚的操场上。没有一丝风,空气凝滞不动,头顶是八月似火的骄阳。
  汗水沿着鼻尖落到地上,变成一颗小小的土珠,翻滚了几下,很快消失在烈日的光芒下。
  端木瞬闭了一下眼睛,明显地感到眼皮上有汗珠滚过的痕迹。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不远处老榆树斑驳的阴影下,汪濯沸已经站在了那里。他忽然被汗水迷了眼睛。
  时针指向三点。随着一声清亮悠长的哨音,人群作鸟兽散。一群十七八岁立志在黑社会混出一片天的小混混推搡着、骂骂咧咧地涌向水喉。
  只有端木瞬朝着反方向,跑到了榆树下。
  “绿豆棒冰。”汪濯沸掀开手里的大棉包。
  端木瞬三下两下撕了包装纸,贪婪地吮着。
  吮了一会儿,感觉有湿湿软软的东西舔自己的手,这才想起来问:“它们俩的呢?”他的棒冰还塞在嘴里,问得口齿不清。
  汪濯沸蹲下身,摸摸米迦勒的头:“早就吃完了。”
  端木瞬咬着棒冰,低头看看两条狗。菜馒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死盯着他手里的棒冰,尾巴迅速地小幅晃动。而米迦勒……厄……毛太长,根本看不到眼睛,可那拖在外面粉嫩的长舌头早就出卖了它。
  端木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剩下的半根棒冰让给了两个已经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家伙。
  汪濯沸被他那幅依依不舍但又壮烈赴死般的样子逗乐了,从背后摸出一瓶冰镇汽水。
  “哇!”端木瞬扑上去,“有你不早说。”说着拧开盖子,“咕嘟咕嘟”一阵猛灌。
  汪濯沸看着呼啦呼啦吃得心满意足的一人两狗,眯起眼睛笑了:“慢点喝,小心呛到。”
  端木瞬真的呛到了,弯腰咳个不停。菜馒头和米迦勒已经飞速消灭了棒冰,好奇地瞧着他。
  汪濯沸边给他拍背边说:“你别太惯着它们,每天一根够了,吃太多甜的要蛀牙的。”
  端木瞬终于缓过气来,用手背擦了擦嘴。他的手不太干净,在脸上擦出几道黑乎乎的痕迹,像个脏兮兮的小野猫。
  “它们毛长怕热,这大热天就不要带出来了。看舌头都吐成这样,可怜死了……”端木瞬心疼地摸着狗狗的头。
  “它们也想看看你训练的样子么。”
  “切,有什么好看的。”端木瞬哼了一声,“老爸把这里当他以前的特务连呢,这根本不是训练,是虐待!又不是参军,他至于么。”
  汪濯沸看看不远处站在一团亮白光芒里的端木忠,在八月午后烤死人的阳光下,他纹丝不动地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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