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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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辞归-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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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他自己的半边袖子已沾了雨水。
  他朝她微笑着伸出手,她心中突然一暖,顺从地把手搭在他掌中,由着他把自己扶下车。
  萧翊向车夫付了车钱,马车沿着原路返回。
  他回头看着满山青竹,而在他们面前仅有的一条小路,青涩的古板台阶,弯弯曲曲一路通向山内,看不到边际。
  “你也不是很久没回来,不会是认不得路了吧?”秦燕见他凝神,在一旁打趣道。
  他听完,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雨下得不大,但很密。细细地飘着,人了秋,雨丝丝地凉,秦燕鼻子一痒,突然打了个喷嚏。
  萧翊笑起来,对她说,“燕儿,和从前一样,我背你。”
  她一愣。忽得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来。
  师傅从前总宠着她,儿时,他们每次下山回来,她都耍赖,总要师傅背着上山,后来师傅年纪大了,背不动了,就换成了萧翊。
  那时他们两小无猜,她十五岁之前,他们有怎么快乐无忧的时光,却是后来在也寻不回来的。
  她久久地看着他,突然笑了,只说,“好。”
  山间微雨,他踏着青石板缓缓而上,她伏在他背上,为他撑着伞,她轻颦浅笑,他亦是柔情难掩。
  满山青竹为伴,卓卓佳人如画,仿若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此时此刻,这世上再没有那静宣王和华阳长公主,他不必再为家国天下操尽心血,她也不用再呆在深宫内院故养生息,所有的是是非非都已如前已如前尘往事,与他们再也无关联。忘却那些责任,那些烦恼,抛下这一切,就此隐居山野深处,携手作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自此百首,再不分离。
  青山依依,绿水潺潺,此情何待,勿休语。
  佳人双归,恋儿时,是以朝朝暮暮。
  他们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走到青石台阶的尽头,抬起头,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
  他们眼前,在这万竹林间,一座别致的竹馆庭院座立其间,由青山环绕,闻着潺潺溪水声,那般静谧,似也入了这山水之间,成了一幅绝美的画。
  秦燕从他背上跳下来,拉起他的手,“走,去看看沈姨在不在。”
  他和颜悦色,任她牵着往里走,眼镜打量着四周。
  这里的小桥流水,一草一木,一切都如此熟悉,他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三年,十三年的时光,都有她相伴。
  望着身前她灿烂的笑颜,他心里的某处深深地塌陷下去,瞬间温暖无边。
  他们终是回到了远处,这便是最好的。

  “沈姨?”屋里到处见不着人,秦燕有点气馁,屋子是新打扫过的,沈姨应该才来过不就,但现下已近黄昏,秦燕猜想她今日应该已经下山去了。
  她无奈,只得转头对萧翊说,“看来沈姨已经回去了。”
  她口中的沈姨,原名为沈丽清,早年也曾是位江湖侠女,后因爱慕玄千机而一路追随其至姑苏,无奈玄千机生性气胜孤傲,曾誓言一生不会娶妻生子,沈丽清即被玄千机拒之,可叹沈痴心不改,在罗英山下苦等,这一等便是三十年。
  当年,玄千机居于山上竹馆,沈丽清便定居山下桃村,沈丽清每月只进山一次,见得玄千机便出,两人相敬如宾,如此二十年,更多的是朋友之义而非儿女之情。随后十年间,玄千机先后收萧翊、秦燕为徒,他们那时还是那么小一点的孩子,须得人照顾,玄千机不善于此,幸好有沈丽清在,那时,她得了玄千机的默许,时常上山照顾在左右,两个孩子中要数秦燕最为粘着沈丽清,对秦燕来说,沈丽清如同师母,更胜母亲,是至亲之人。
  前年玄千机病故,沈丽清不吃不喝守在墓前三日,无泪,却更伤人心怀。玄千机逝后,沈丽清每日仍上来竹馆打扫庭院,整理玄千机生前藏书,如旧照看他们饮食起居。
  后来,萧翊、秦燕先后离开,她却依旧守着这座竹馆,秦燕还记得自己临走时,沈丽清曾抚着她的头说过的话。
  燕儿,外面虽好玩,但玩累了便回家来,沈姨随时等着你们。
  从一开始,沈姨就知道他们会回来,因为这里才是家,对于她,对于萧翊,都是如此。
  萧翊见她十分失望,扯了她的手道,“沈姨明日也能见到,我们先去拜祭师傅。”
  秦燕点点头,若不是他提起,她倒真要忘记了。
  他们走出竹馆,然后绕到后山,后山平地上有一座坟冢,上面的石碑上刻着几个大字:
  先师玄千机之墓
  坟冢周围被清理得很干净,似是常有人打扫,打扫的人他们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萧翊和秦燕在坟前跪下,一起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秦燕忍不住性子,对着墓碑抱怨起来,“师傅,你偏心!竟然教这只狐狸观天下,可惜燕儿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我一直赢不过他,都是师傅你害的。”先不轮萧翊,玄千机在世时,对秦燕也是百般疼爱,于之如同亲生女儿,也怪不得她从小顽劣,无法无天,这都是被他们师徒俩亲自惯出来的。
  如今,她仍像儿时一样,习惯了在他们面前撒娇。
  萧翊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她眼睛一横,郁闷地嘟起嘴,他温和地笑起来,随即捉住她的手,秦燕神色渐渐软下来,与他相识一眼,便是柔情四溢。
  萧翊回头,看着坟冢,秦燕也回头,两人同时温声道了一句,“师傅,我们回来了。”

  当日的晚饭是萧翊做的,幸好沈姨习惯在厨房存放一些食粮,这才让他们当晚不至于饿了肚子。萧翊虽出生在帝王之家,儿时又极受父王宠爱,但他七岁便随玄千机远赴江南,玄千机对秦燕纵溺宠爱,但对萧翊的教导却是极严的,萧翊初到竹馆时,玄千机曾这样对他说过:人生来都只有两手两脚,我们所看到的景色,所听到的声音都没有什么差别,你不过比常人多些身外之物,那些东西说到底也都是些丑陋之物,所以你大可不必因此沾沾自喜。
  那时他虽还是个小孩子,倒也懂得这话其中的意思。与秦燕不同,他儿时是个极听话的孩子,甚少让人操心,加上他天资过人,任何东西都是一学就会。那时,因为秦燕糟糕的厨艺,竹馆每日的饭菜都是由他来准备,顿顿美味异常,秦燕曾称他做的菜是人间至高的美味,欢喜到不行。
  如今,在时隔一年之久后,唇齿间再一次回味这熟悉的味道,看着眼前人眼中流露出的溺爱之色,四目相望时,她心里亦是甜味翻涌,喜色难掩。
  若是能就这般长长久久,如此厮守,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窗外的雨已停下,圆月挂在天边,异常明亮撩人,月下的竹馆灯火微明,安静如昔。

  “哗啦”一声,秦燕从浴盆中站起身,她的湿发搭在肩上,缠至腰间,黑如深藻的发勾勒起了她曼妙的身材,她的肌肤白柔如玉,脸却因为泡了热澡而泛起了红,她的眼睛因热气而看上去有点朦胧,这让她看起来极为动人。
  她将头发和身子擦干,再将里衣穿上,却发现手边没有外衣可换。
  她环视了屋内一眼,这里是她的房间,与一年前并无变化,衣服……应该放在那里。
  她走到墙角衣箱前她把衣箱打开,本想随意取出一件可以穿的套上,翻找时却无意间看到了箱底的一抹红衣。
  她并不喜红色,自然也不会穿红色的衣服。这红色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正奇怪着,伸手一掏,把那衣服放在眼前仔细一看,却赫然发现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嫁衣。
  她微微一怔,突然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嘴角的笑忍不住似的谈谈溢了出来。
  她十几岁时,因武林盟主乔杉的大女儿出阁,玄千机曾携她与萧翊去过一次江陵。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新嫁娘,不仅惊叹世间竟然还有这么美的女子,并不是因为新娘子有多漂亮,只是那一身明艳的红色嫁衣……这血红的颜色,竟能衬得一个长相平凡的女子那般明艳动人,是她万万想不到的。她至今都忘不了当日新娘子脸上的笑容,如此甜蜜美好,怪不得人人都说一个女子出阁时最为动人,这话不无道理,就连她如今想起来都让人觉得幸福。
  那时她不懂事,脾气犟得很,看到那件嫁衣喜欢得很,当日便想偷了去,若不是那时被萧翊发现,或许已搅了他人的洞房花烛,闹出大祸来。
  想到这儿,她不嘲笑起自己当日的无知,脸也微微红起来。
  玄千机知晓后,自然是大大得骂了她一顿,她那时生萧翊的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知,当晚萧翊便捧着这件红嫁衣来见她。
  那不是他送她的第一件东西,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件。她那日还嘲笑他是不是没脸见她才不敢回过脸正眼瞧她,可如今想来,他那时别过去的脸是有些微红的。
  她看着手上的红色嫁衣笑起来,突得手上一展,将嫁衣穿在了身上。她走到镜前,左右打量自己。
  这是她第二次穿起这件衣服,第一次穿时,因为衣服太大,她穿着的样子很怪,那时她特别气馁,可耳边却听得萧翊说,燕儿,你出阁那日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自己,笑意嫣然。正如他所说,她果然是最美的——
  如今,昔日张扬跋扈的少年早已出落得风华绝代,这一身嫁衣穿在身上也是极为贴合,她很早就知道她的美丽胜过世上所有女子,而这一身红嫁衣亦是穿得比任何女子都要来得漂亮。
  “如何?燕儿,我早说过你穿这身嫁衣是最美的。”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猛得回头,却见萧翊悠悠地倚在门前,笑眼看着她。
  她大窘,下意识地扯起衣服,骂道,“你……你几时来的,来了也不出个声!”
  他低头笑起来,“我早来了,也敲了门,是你没听到罢了。”
  那他岂不是把她陶醉的样子都看去了——
  她扯着衣服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当然不能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了,可就这么穿着有觉得不好意思。
  她正为难,抬眼,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身上看。
  “看什么看!”知趣的还不退出去,好让她换衣服!
  他又笑起来,他的笑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心中的火气一上来,开口便骂道:
  “今日是十月二十,原本就是你大婚之日,你若想看,便回京城去看个够!你那美娇娘可正等着你洞房花烛呢!”
  此话一出,她便后悔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禁忌,她不该说的。
  萧翊脸上的笑随即敛了起来,两人都闭了口,相视而立,秦燕在他眼里看不到任何波动,他只是淡淡地一味看着她,她抿了抿唇,别开头去,不愿再开口。许久沉默了之后,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她没躲开,任他牵着,她被他拉到门前停住,她亦是乖乖站着不动,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头顶那人也没发话,她却知道他正盯着她看,只是沉默。正当她开始觉得脖子酸时,却突然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燕儿,嫁给我。”

  月色如辉,从开启的房门一泻而下,扬洒进屋内,映照着门前的两人,拖出长长的影子。
  秦燕抬头愣愣地看着对面之人,似乎并没听清楚他方才说的话。
  萧翊不可闻地轻叹,缓缓伸出手指向天,定定地看着她,再一次开口,“天地为鉴,我们今日便拜堂成亲,燕儿……你……可愿意——”
  他用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掌心,秦燕能感觉到他指尖的轻颤,那般轻微,不易察觉。
  他在紧张,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是会紧张的。
  她定定看他,随后重重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渐渐柔软下来。
  他握着的手并不紧,一抬手便脱了去,她伸手触到他脸颊,他一顿,她的双手已捧住他的脸。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是无谓的,我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的人,抛了那公主的名头,出了皇宫自可他去逍遥快活,没有人能拦得了我……”
  她仔细地看着他,似要看到他心里去,“可你不同,我知你不是贪图富贵名利的人,你之所以会狠心放我入宫,只因为你的顾及太多,更因为你那胞兄……”
  她眉目微敛,不愿再多说下去,“你我是否是亲兄妹,你我自然是最清楚的……你这样聪明的人,这世上能算计你的人又能有几个,不是你不知道,只怕是你不愿知道,心甘情愿地不想知道,可他终是算计你太深……之前我就问过你,你可曾后悔同我出来,如今我还是要问你——玉狐狸,真正要走下这一步,你知道你所要抛下的东西到底有多少?这些都是你一直以来守护着不愿放的东西,你真的放得下吗?”
  他一直听着她说,她字字珠玑,他依旧面色不改,只在她说完后,一手轻握她抚在脸旁的手,一手抚上她的眉,轻轻地把她的眉抚平,看着她眉眼,淡淡开口,“你对我来说何其重要,他自然是清楚的,既然他敢动你,便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手。这抛与不抛,早已由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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