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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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楼-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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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五采丝线互相联结起来,被联结者,不拒何人,便都是有情爱之缘的,所以叫‘五采情缘索’。这五采虽是取法于‘五行’,内中也寓着‘五常’之意。”老太太听了笑道:“这也有这么多的缘故,倒也新奇。”
  王姥姥道:“咱们老糊涂行子,进人群里,也叫他们联一联。”说着拉了张妈妈走入人群中来,璞玉笑着真个向前将两个婆子一围,众人不禁笑了起来。璞玉见炉梅、秀凤、玉清等站在暗处,看着两个婆子跌跌撞撞的样儿,弯着腰只顾笑,便远远的绕了过来,把熙清、妙鸾等都一齐圈起来了。炉梅忽见情势蹊跷,欲躲出去,东跑西窜,早都被红索网住了。金夫人也欢喜笑道:“原来有这般热闹,这会也算不白聚了。”璞玉又绕了一圈,金夫人、德清等也都落了索,福寿刚欲逃走时,璞玉追了上去,着颈子一套,未能脱逃,也落了索。
  老太太笑道:“这乞巧会倒真真有趣。”炉梅笑道:“这会原也是为老太太、姑母乞寿、乞福的呢。”璞玉忙笑道:“给这祝词儿的该赏个甚么好呢?”德清笑道:“给这油嘴子的嘴巴上涂上麻油就是了。”
  众人正聚在一处说笑,忽然一只喜鹊飞来,落在竹枝上,对着新月淡影,喳喳叫个不休。璞玉指着道:“你被织女拔了冠子,又到这里只管罗嗦甚么?你莫非疏忽了展翅,倾了渡桥,湿了牛郎的靴子,躲到这里来的么?”金夫人笑道:“这傻孩子,与那畜生混说甚么?”德清道:“这喜鹊来的奇,莫非我们这里又要听甚么喜讯了?”金夫人道:“真真是人心不足,你们这般欢喜玩乐,已是喜之极了,还求甚么喜?”炉梅笑道:“说不定还是德姐姐的喜呢。”德清问道:“我的甚么喜?”炉梅但笑不言,德清追问不已。金夫人又合掌道:“天恩祖德,也不可过望了。
  我们老爷还天天说,名位吃穿都过分了,托赖圣上恩典,只求个安闲无事罢了,还寻甚么喜呢。”张妈妈道:“咱们府上也算富贵至极了,况且凡事皆以忠孝为本,常常积德行仁,还有谁家能比得上呢!真可说是‘日种善田,积福无量’了。”正说着,只见垂花门回事的舒二娘,捧着几包礼物及仪帛等件走进来了。
  原来是金夫人差往娘家的人已回来,遂将金公寄来的书信礼物及鄂氏、顾氏、琴默等所赠之物,一件件交付明白。又将那边阖府平安及金公夫人顾氏太太仲秋要来接侄女炉梅等事一一回复了。别人听了犹可,唯有两个人听了此话,便大不胜情。你道是谁?一是炉梅,因在人家这里关了半年,忽然听说家里要来接他,心中不胜欢喜;一是璞玉,因方与炉梅惯熟亲热起来,见说下月就要接他回去,便觉不胜伤心。金夫人听了也欢喜,遂回了老太太,要散会。老太太道:“这也罢了,你们且把盒儿打开,看今日谁乞得巧多。”德清道:“依照规矩,明日方可开的,因老太太吩咐,福晋、姨娘们还有事面讯建昌差官,如今就开了看吧。”大家遂行过礼取看,只老太太、金夫人、吴姨娘、张妈妈四人没放盒子。妙鸾、锦屏二人盘内都结满了网。德清、熙清、秀凤、玉清、锦长,槟红等人的都结了冰棱儿及玫瑰花瓣之状。丁香、福寿、画眉三人的是长方网。再有五福、三妥、鹦哥、子规等人都结了没头没脑的密密层层的网。唯炉梅盒内结了几瓣梅花。上面隐隐似有个“三”字,众人看了诧异,也不解其何意。
  末了又剩下了一个小盒儿,也无人取开,上面又无名帖,大家查看时,原来是丫头们与王姥姥取笑,将众人丢了不用的一个大蜘蛛,给他装在胰子盒儿内,催他放的。当时王姥姥因看众人的,混忘了自己的,众人把他推了出来,王姥姥这才走到案前,诵经祝佛的行了三个卧拜礼,又口中叨咕:“哎!天仙,也不知赏了我个甚么巧。”说着端起盒子打开,众人都忍着笑,凑向前来看时,倒是真真切切的结了个“拉”字,蜘蛛却不见了;将盒口儿朝下一磕,蜘蛛落了下来,伸着腿,仰面朝天死了。众人见了大笑起来,王姥姥犹自诵经不止,老太太也笑着,命取过来看了,问这“拉”字的原故,众人都说不知道。王姥姥伸出枝拇指叫苦道:“也不知是个甚么‘拉’了,莫非天仙嫌我爱拉屎的‘拉’了不成?”众人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张妈妈也挤进人群中来,只管问那蜘蛛为甚么死的缘故,有的说是胰子味儿毒死的,也有说因盒儿小闷死的,其说不一。金夫人命玉清把那些蜘蛛不可害一个,都送到背静处放生。玉清遂唤小丫头们全带往会芳园放生去了。老太太也坐着藤椅子,欢笑而回。
  且说,炉梅待众人散去后,方回身进房,一一开视家里来的书信、东西。王姥姥那日伤食拉肚,次日也就托着回去,不提。
  但说炉梅自那日看了璞玉和的诗,念其情深意浓,思量自己的事不能定准,又因归期将近,欲再乘机一探其诚意,却因时气凉爽,贲侯催璞玉读书甚严,因此不得常常见面,又不能割舍儿女私情。没奈何,一个不是晨风嗟叹,一个便是月夜低吟,两情眷恋,甚是可怜。
  一日,时过秋分,天色清肃,秋雨增晚寒,凉风透罗帐。炉梅心下孤寂,套了一件衣服,走出房来,绕池水看秋海棠,只见那花光采映红,迎风摇颤,叶上雨水连连滴下,恰似离乡佳人之泪。炉梅不觉触景伤情,流下泪来,掐了一枝花,簪在头上,回到房中,倚窗坐了。未几,暮色苍茫,金风吹起,但闻千树万木,嘈嘈杂杂,愈增悲秋之感。炉梅听着风中蟋蟀声,闷闷的坐了诈多时,画眉再三催后,才收了簪镯安歇。画眉等也关了门窗,息灯躺下。
  冷月映窗,清光满屋,雨后皓影,流波中天,远闻处宿林杜鹃阵阵婉转悲啼,如助人之愁闷。炉梅展转寒衾,直至三更不能入寐。画眉睡了片刻,忽然醒来,见姑娘还未睡,遂道:“姑娘为何只顾这么叹气?不是我们二太太就要来接咱们吗?”炉梅道:“说的是呢,为甚么我妈妈不来接我,倒婶子来呢?”画眉道:“想必是因为没看姑太太有日子了,所以乘便来罢咧。”炉梅道:“若是婶子来可领不领琴默姐姐来呢?”画眉哼了一声笑道:“那还有个不领来的!”一言未了,忽然窗上晃过一个人影,二人见了不觉大惊。不知所见何人之影,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金夫人生辰议亲事 白老寡二进贲侯府
  话说炉姑娘,清秋长夜,惊寒不寐,与侍女画眉谈心事,直至三更。忽见窗上好似晃过一个人影,二人齐惊,起来看时,原来是一只寒鸦,栖于斜枝,一阵风过时,影儿映在窗上的。二人才放心躺下,又说了一会子话,少刻,画眉也睡过去了。炉梅一人合目而卧,又过了半个更次,忽听远远有人哭泣,忙抬头听时,却是翠玉鼻息之声,复又躺下,思量起自己身世,孤苦一人,母老父亡,想到其间,不觉又伤心起来。不意府院墙外,远处村鸡又高唱起来了。正是:
  清秋思君夜,寒风透窗隙。
  疏竹叶落时,愁人睡也未?
  一日,值金夫人生辰,夫人清晨起来,便往炉如阁上了香,又到介寿堂磕了头,领了好些赏赐,回到逸安堂来,吃毕长寿面,才受了府内上下众人拜贺。德清、璞玉等都有庆寿礼物,惟炉梅所献与众不同,乃是一幅月白缎子上绣的一尊端坐出水莲台上的无量寿佛,绣得眉目流辉,面带笑容,栩栩如生,手内捧的司寿法瓶,上绣了个“寿”字。下面又绣了“福如沧海长天,寿比山岳永固”十二个字,也是精巧无比。这正中了金夫人敬神礼佛的虔心,心中大悦,遂悬在逸安堂中厅,当着众人之目供了。贲侯从外边走进来,见其形容色采之精巧鲜明,也赞赏不止。
  一时,摆了午宴,夫妻二人对坐,吃过几杯庆喜酒,金夫人发话道:“想来你我二人,年过五十,只有这一个儿子,年纪虽小,一生婚姻也是大事,也该早些商议才好;老太太也曾吩咐过此事,不知老爷心下如何?”贲侯道:“此事我也并非不虑,欲自京里结亲,只是地远事繁,若聘个近处门楣相当人家,也似没有个妥贴的,所以耽延至今。”金夫人道:“岂是没有相当的,想来与其聘远地公主、郡主,倒不如近处老亲中寻的好。公主、郡主们虽好,总是乏嗣者多,这是屈指可数的,老爷请看那个不是这样?”贲侯道:“若从旧亲中寻,你看我们甥女圣如如何?”
  金夫人低头不语,半晌才陪笑道:“常言道:‘不敲现成钟,却去铸新钟。’圣姑娘有何不可,只是孟姑老爷只有那一个女孩儿,况且他家又是极富贵的,岂肯给我们这等人家。”贲侯拈须微笑道:“既然如此,我看你娘家的女孩儿们中,琴默到是为人性情温和,待人宽厚,模样也俊美,你道他如何?”金夫人道:“那孩子聪明儿、性情儿倒也罢了,只是身材平常,炉梅这孩子的聪明模样都不在他以下,再说琴默的父母俱在,又有个兄弟,不愁寻不到好人家儿;只是炉梅这孩子,他父母就只有他一个,而且我那哥哥也早已去世,可怜我那鄂氏嫂子,看着我那兄弟的脸儿过日子,他女儿如能有了个妥贴的人家,也是了却他一件大事。”贲侯大笑道:“夫人既有此意,何不早说,只顾兜圈子呢!原来不是为自己的儿子,倒是为娘家侄女儿的。”金夫人亦笑道:“也为娘家,也为儿子。”贲侯道:“这有何不可,但虽如此定了,因老太太爱惜璞玉之心重,还得慢慢回过了老太太方可提。”金夫人大喜,遂命快叫姑娘们来。
  一时,德清、炉梅、熙清等都至逸安堂来,每人各献了一杯酒。贲侯见炉梅,体态轻盈,一似玉树摇春风,容华照人,恰如秋水贯晶瓶,心中也觉欢喜。金夫人将炉梅叫到跟前笑道:“我的儿,你想着我,给我绣了无量寿佛像,难为你有这般心灵,这般手巧,姑妈欢喜不尽,也没甚么别的赏你。”说着取下自己头上的一对嵌球如意黄金簪,给他戴在头上,道:“我的儿,愿你与我一般的长寿。”德清等早解其意,悄悄掩口向炉梅一笑。炉梅本不知其故,方欲叩谢,忽见德清等笑得蹊跷,心中一动,方知其意,登时彻耳通红,谢也不好,不谢也不好。正在窘迫时,幸贲侯唤丫头们倒酒,炉梅遂趁便,说声“取酒壶来”,便进里间去了。众人遂大笑起来。炉梅忙走出逸安堂后门,除下头上簪子,给翠玉带回绿竹斋去,自己却往介寿堂而来。
  刚走到角门,恰好璞玉迎头来了。璞玉见炉梅来,遂止步笑道:“姐姐这大热天,一个人往那里去?”炉梅忽然心中一动,不觉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微微笑了一笑过去了。璞玉心中诧异,也不便去追问。来到逸安堂,听得众丫头们嘁嘁喳喳的议论,方知炉梅适才见面时脸红的缘故,不觉心中大喜。
  转眼已是八月中旬。一日,璞玉、炉梅等众人都在凭花阁聚会,正在说笑,忽一小丫头跑进来道:“上房里来了一群客人,听说是炉姑娘的婶娘呢。”炉梅闻言大喜,遂同着德清等往介寿堂来。璞玉身先众人跑到上房来看时,只见老太太坐在正中榻上,上首坐着炉梅的婶娘顾氏,琴默在身旁正色而坐。璞玉一见他来,正合其爱慕之情,喜不自胜,拨开地下站着的媳妇们进来,跪请了顾氏安。
  且说那顾氏,四十多岁光景,面圆体胖,穿着鲜艳,一见璞玉,忙拉起手来笑道:“哟!哥儿这么快就长这么大了,比小时越发精神了,如今几岁了?念甚么书?”一连问个不住,璞玉一一对答。转身又与琴默相见,琴默亦起来见了礼。随后德清、炉梅、熙清等都来一一相见毕,大家欢喜亲热异常。
  且说,顾氏太太与老太太叙了一会子话,金夫人便请到逸安堂去坐下,吃茶说笑。一时茶毕,顾氏起身开箱,将从家里带来的各色绸缎簪花等物取出,一一交付金夫人,又将果品等物分给众人。
  德清等领琴默到凭花阁来,少年姊妹,相别数月,自是说笑不尽。德清道:“时气尚热,琴妹妹脱了外衣坐罢。”琴默使唤瑞虹来起身换衣,炉梅笑道:“姐姐也奇了,这也不是没来过的地方,何必又穿这么多?”琴默笑道:“这都是我们姨娘硬叫穿的,谁还愿意穿这些。”熙清向炉梅笑道:“你还说人家穿的衣服呢,琴姐姐如果愿意穿,也不过穿了自己衣服罢了,那象你那会子穿了我们哥哥的藕荷宁绸短底襟灰鼠袍,上面又套了他‘一斗珠’灰坎肩儿,又穿了靴子,头上戴了簪缨貂皮帽儿,就与我们璞玉哥哥一模一样的,站在槅扇旁边,老太太还不知道,只顾叫:‘璞玉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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