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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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镜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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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饭带着温柔带着痴迷望着她,几乎没有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我和华沙不一样,我俩好像不是一种类型的,她有野心,真的,我觉得干什么都行,像你这样不也挺好嘛。” 
  “可我觉得……”米饭说,齐乔定睛看着他,“你觉得什么?说呀!” 
  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小伙子一心想让姑娘高兴,想听她那可爱的听不够的声音,任何和那个可爱声音不相符的意思他都说不出口。 
  那天他们俩聊得很尽兴,也很投机,在对马华沙的看法上取得了充分的一致。可是到了第二天一切就完全变了,就在米饭满怀热望,期待着和齐乔约会的时候,齐乔却再没有出现。因为就在这时候她得知了马华沙没有考上大学。 
  消息是从其他接到通知书的同学那里得到的,他们在这一两天里都相继收到了通知书,可华沙却什么也没收到。她跑来问齐乔,齐乔立刻陪她一起去找自己学校的同学,结果人家也收到了。事实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收到了入学通知。灾难就这样降临到马华沙的头上,同时也降临到齐乔头上。但是齐乔连想都没想自己的灾难,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只为朋友而难过焦急。 
  齐乔安慰华沙说通知书一定在路上,拉着她去邮局打听,找到了负责为排房送信的邮递员,问他可能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邮递员是个年轻小伙子,很善解人意,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通知书有一百种一千种可能被耽搁在路上,也不排除丢了的可能。但他请姑娘相信邮局的职工是认真负责的,一般不会丢失信件,安心再等一等吧,通知书会来的。这个身穿制服的年轻人的话给了姑娘很大的安慰,他的态度那么真切,没有一丝一毫怀疑是马华沙没有考上。 
  晚上齐乔也陪着马华沙,一分钟也不离开。她俩并排躺在华沙的床上,默默地挤着,谁也不说一句话,事情悬在半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后来齐乔渐渐感到困意,不由得睡着了,半夜醒来她发现屋子里仍然亮着灯,马华沙不在身边。她欠起身一看,只见朋友坐在桌边,灯光从头顶照着她,在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怎么起来了?” 
  马华沙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齐乔揉揉眼睛下了床,站到马华沙面前,华沙立刻垂下头。齐乔蹲下身子想从下面看她,她却用手把脸捂住了。 
  齐乔去掰她的手,非要看看她不可,可华沙怎么也不肯让她看,齐乔不肯罢休,两个人就这么手抓着手僵持着,那架势真有点可笑。齐乔扑哧一笑,马华沙下意识地抬头看她一眼,这下齐乔大吃一惊,因为她看到华沙的脸亮晶晶的,满是眼泪,而以前她几乎没见过她哭过。齐乔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一把搂住华沙,搂得紧紧的。 
  马华沙顺从地趴在她怀里,肩膀微微颤抖。齐乔是多么可怜她心疼她呀!这一刻她愿意为华沙做任何事,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都在所不惜。   
  华沙的盛宴(12)   
  通知书一直没有来,那年轻的邮递员路过时只是冲她俩点点头,笑一笑,什么话也不说。又过了两天马华沙不再等待了,连门也不出,像一朵蔫了的花儿,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从早到晚,齐乔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给她端茶倒水,好像她是个孩子,要不就是病人,马华沙也一天天地让自己靠在齐乔身上,脑子昏昏沉沉的,齐乔吩咐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个女孩儿心里产生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米饭自然而然被丢到脑后,那可怜的老实人就此被排除在齐乔的生活之外了。 
  一天夜里,齐乔莫名其妙地醒来,睁眼看到华沙坐在床边,正低头看着她,嘴角上露出奇怪的笑意;再一看才发觉她把一堆臭袜子堆在自己的鼻子前面。齐乔咕哝了一声,抬手把袜子胡噜到地上,马华沙扑哧笑了。 
  这以后华沙的情绪一点点正常起来。她和齐乔一起出门,看到大街上人来人往很热闹,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气,身上一轻:是啊,天并没有塌,地球也没有毁灭,一切都还好好的;再扭头看看身边的齐乔,那白嫩的脸庞泛着瓷光,嘴唇上的一层小绒毛多么可爱,有这个朋友自己是多么幸运啊! 
  马华沙伸手想摸齐乔的脸,齐乔下意识躲闪了一下,笑道:“干吗你!” 
  “不干吗。” 
  “还笑呢,没羞。”齐乔说着用手指羞华沙的脸,华沙一把抓住她的手,咬了一口。齐乔又气又笑,骂她是小狗,路上的行人不由得对这对亲热打闹的女孩儿投过好笑的一瞥。 
  一切本已风平浪静,可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一天上午,那位年轻邮递员黄小茂出现在排房的院子里,他头上的帽子歪到一边,仰着脸一心一意搜寻着门上的号码。齐乔从窗子里看到那身绿色制服,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儿。黄小茂透过玻璃窗也看到了齐乔,先是一愣,立刻脸上绽开笑容。原来他要找的就是5排3号齐乔的家。 
  邮递员送来的不是别的,是齐乔的入学通知书,她考上了南方的一所机械学院。齐乔遇到了迄今为止一生中最奇特最难以理解的事,整整一天她都没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怪的是她居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人,咬牙憋着。起先她当然是想和别人说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华沙。可一想到华沙,她心里忽然感到害怕,不,她实在不敢想华沙要是知道她接到了录取通知书会怎么样。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幅令人伤心的情景,火车站的送别,她走了,离开这个城市,留下华沙一个人,那孤零零的身影在熟悉的街道上行走,还有风中的大槐树,树叶飘零,一片凄凉;齐乔的胸口被一团鼓胀胀的感情堵住,有点喘不过气,不,她不能走,她要是走了华沙可怎么活呀! 
  到了晚上齐乔的头痛得厉害,晚饭也不想吃,闭眼躺在床上,妈妈来看她,她背过身去不理睬。爸爸在外屋问:“怎么啦,要不要吃头痛片?”她还是不吭声。 
  外屋传来细碎的碗筷的声响,父母在低声交谈,齐乔扭过身,灯光在床前的地上画出一个方形,还有一部分投在墙上,黄黄的,很柔和,一股浓重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忧伤从那灯光里弥漫开来。难道她真的要离开,离开她的家,离开爸爸妈妈,再也看不到这灯光这墙这花布的窗帘这亲爱的屋顶,不,这不可能!她怎么能受得了! 
  可不要小看了齐乔这姑娘,她其实是很有主意的。就在这奇异的一天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做出了决定,哪儿也不去,不去上什么机械学院,光凭“机械”两个字就够让人觉得冷冰冰、枯燥乏味了,那绝不是她想过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在做出决定之前齐乔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胸口像堵着大石头,一口东西也吃不下,可现在她的头不痛了,人也饿了,把妈妈为她煮的一锅挂面吃得精光,吃出了一身大汗。睡觉前她把通知书揣到怀里去上厕所,在黑暗中把通知书撕得粉碎,扔到茅坑里。 
  齐乔当然没有忘了一个人,她必须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否则事情可能会露馅。第二天,她躲开别人自己出门去,走出很远一段路,去等那个邮递员,果然把他等来了。   
  华沙的盛宴(13)   
  那家伙一下下蹬着自行车,两条腿松松垮垮向外撇着,显得悠然自得。看到齐乔,他加劲儿猛蹬了几下,冲到她面前捏住闸。 
  “你好!大学生。”他笑嘻嘻地问候。 
  邮递员黄小茂是个乐观开朗的小伙子,他一直没有和那两个姑娘交谈,是因为他带不来她们等待的东西,而现在他再没这个负担了,立刻露出本性,想和姑娘开两句玩笑,可姑娘说出的话却吓得他一机灵。 
  “什么!你把通知书撕啦?”黄小茂的嗓门很大,齐乔连忙往两边看:“嚷什么!小声点。” 
  黄小茂不再说话了,有点发呆。一件事超出人思想的范围,人就会丧失反应的能力,黄小茂就是这样。齐乔向他提出请求,让他保密,决不让任何人知道,就当没有这件事,就当通知书没有来,就当她什么也没有收到过,“就当我把它弄丢了。”黄小茂忽然接了一句。 
  齐乔一愣,扑哧笑了,“对,就算你给弄丢了。” 
  这句玩笑话使两颗绷紧的心松弛下来,他们互相打量,微笑着,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就很快分手了。 
  黄小茂继续去送信,齐乔慢悠悠地往家走,有一会工夫,她的脑子有点乱,陷入微微的迷茫。她想:刚才为什么不问问人家,自己做得对吗?可转念一想,问他干吗?他算老几,管得着吗?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猛一回头,没有,鬼都没有。街上倒是有些行人,可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她考上了大学,更不知道她决定不上大学了。这个世界好像做了一个梦,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但毕竟生活中还是多了一样东西,一个秘密。这秘密像一间小黑屋,只有两个人进去过,而这两个人的关系就有点不一般了,甚至很亲近,不是吗? 
  尽管没有考上大学,可马华沙仍然怀着年轻人的雄心,跃跃欲试。她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对生活有很多打算,而她的种种考虑总是和齐乔连在一起。 
  两个姑娘天天一起商量,一起去找工作。马华沙开始在一个中学里代课,教初一的语文,齐乔被一家宏远公司雇用了。可她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辞了职,原因是老板老和她搭讪,让人觉得不正经。过了些天,齐乔忽然问华沙:“嘿,你觉得在邮局工作怎么样?愿意去吗?” 
  齐乔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事出有因。这时黄小茂已经不再四处投递信件,转到邮局的柜台工作了。因为他的爸爸是邮电局的干部,他对齐乔说可以帮她在邮局找到工作,齐乔说不光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好朋友呢。黄小茂说没问题。 
  可马华沙一听邮局就不喜欢,甚至怀着隐隐的恨意。她问齐乔怎么认识黄小茂的,齐乔的回答倒也干脆,“你不是也认识他吗?” 
  马华沙没话可说了。 
  黄小茂和齐乔见面时一次都没有提起他们的那个秘密,这让齐乔对他的为人挺放心,可她自己有时候却忍不住想提一提。她问黄小茂:“你说,我要是没做那件事,现在是什么样?” 
  “哪件事?”黄小茂反问。 
  “那件,你知道。” 
  可黄小茂想逗她,“哪件?” 
  齐乔明白了,白他一眼,“讨厌,不爱理你。” 
  他们俩就这样拿这件事逗乐。现在黄小茂提出要帮齐乔到邮局工作,想到自己穿上一身绿色制服,齐乔很心动,为此她去找过黄小茂好几次。 
  有一次正赶上邮局发行熊猫纪念币,黄小茂乐呵呵地拿出一枚,“看,刚发行的。” 
  齐乔眼睛一亮,伸手要拿,可黄小茂的手已经缩回去了。齐乔干了一下,在她发愣的工夫,黄小茂又把硬币举到她眼前,她一伸手拿他又缩回去。齐乔又气又笑,一边骂他讨厌,一边非要把硬币拿到手不可,而黄小茂就是不让她拿到,两个人你争我夺,眼看小伙子抵不过姑娘了,忽然他一揪衣领,把硬币塞进领子里去,脸上笑嘻嘻的,“拿呀,你来拿呀!” 
  齐乔有点不知所措,死死盯着黄小茂的衣襟,心里憋着一股劲。黄小茂自以为得计,乐呵呵地摇头晃脑。突然间,齐乔不顾一切扯住黄小茂的衣服猛地一揪,衣服从裤子里拉出来,露出一块黝黑的肚皮,硬币当啷啷掉到地上。   
  华沙的盛宴(14)   
  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齐乔连硬币也没有看一眼就走了,好多天都没有去找黄小茂。然而黄小茂的那块黑肚皮却一直跟着她,在眼前晃动,让她一阵阵心跳。 
  为什么会心跳呢?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一个姑娘看见了一个小伙子的身体,虽然那不过是一块肚皮,可那样的地方是不该被人看到的,她却看到了。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寻常。齐乔很想把自己的感觉和最好的朋友诉说,听听她的看法,弄清是怎么回事,然而聪明的预感却阻止她这样做。心事只能埋藏着,像一块面肥在心底里发酵。 
  不久,齐宗义给女儿在物资局找了一份工作,邮局的事就作罢了。又到了冬天,齐乔和华沙喜欢上了滑冰,现在她们俩都有了冰鞋,而且滑得很不错,甚至在冰场上小有名气。不少人都知道这两个身材高高的姑娘,也有小伙子和她们搭讪,可她们却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姿态,表现出十足的轻蔑,让人不由得退避三舍。 
  晴朗的星期天,冰面反射着阳光,璀璨耀眼,像一块巨大坚硬平展的大磨盘。马华沙和齐乔手拉手地滑呀滑呀,风从耳畔刮过,发出悦耳的哨音,姑娘的脸容光焕发,在寒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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