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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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情缘-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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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练离又问: 

  “你也见了王母娘娘了吗?” 

  薛允诚又答: 

  “嗯。” 

  练离再问: 

  “你见到嫦娥姐姐了吗?” 

  薛允诚再答: 

  “嗯。” 

  练离说: 

  “她的桂花糖有没有分一点给你吃?” 

  薛允诚道: 

  “没有。” 

  练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生硬的声音,生硬的面容,却让练离喜欢到心里微微发酸。 

  练离紧搂了他的脖子,侧过头贴着他,头发扫到了嘴里,他咬住了含含糊糊地低声道: 

  “好象去了很久似的。” 

  薛允诚没有听清楚,问: 

  “说什么?” 

  练离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觉得在不见他的这两日里,心里有无边的想念,及至见到了,这想念却又变得遥远迷蒙,许多的话风吹云散似的,不知从何说起。 

  练离停一歇答: 

  “快到了,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薛允诚道: 

  “再走两步吧。” 

  终于到了离地府正殿不远处,薛允诚停住脚步,让练离慢慢地从背上滑下来。 

  有一抹红晕飘然上了练离的脸,他的眼睛看着薛允诚,清澈无辜的,动人心魄而全不自知。 

  薛允诚别过脸去,这样的眼神,明知他是天真的,他是无意的,但是还是招架不了。 

  薛允诚道: 

  “你,去吧。” 

  练离道: 

  “哦。” 

  突然又拉住他的衣袖,“我……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薛允诚问: 

  “什么事?” 

  练离有些吞吞吐吐,“是这样……前一天,有一对,情人,生前殉情而亡。如今判官将他们发往投生去了。可是……那生死簿上,写明了,两人,必将生生世世生隔着千山万水或是世仇,还是无缘……我想……我想……他们……太可怜了……就……就……就偷偷地,改……改了一下,将……将他们……发往投胎至一对……一对邻居的家中,可以……可以……青梅竹马……求你……求你……” 

  练离的声音随着薛允诚脸色的渐渐暗沉而越来越小下去。 

  薛允诚只觉一颗心往下沉去,直沉到底,漫漫的凉意冲刷上来。 

  薛允诚道: 

  “这种事,是可以胡闹的吗?” 

  那不是练离认识的薛允诚的声音,那是地府最高权力者十殿阎王薛允诚的声音。 

  练离松开了拉住他衣袖的手。 

  薛允诚又道: 

  “叫判官来。” 

  练离嗫嚅: 

  “求你……” 

  薛允诚暮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道: 

  “去—叫—判—官—来!” 

  练离愣住了。慢慢行了礼,后退。 

  突然听薛允诚在身后问: 

  “你等我就为这个?” 

  私自修改鬼魂的投生记录,是很重的罪,练离来的时日太短,他少年心性,他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薛允诚心里的恼,不仅为了练离的莽撞,也为了另一份情绪,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不至于误会至此,只是近情时的人,有时,真的是特别地糊涂,特别地计较吧。 

  未及练离回答,那人便进了大殿,只余阴沉薄雾中的一个宽阔却模糊的背影。 

  练离呆了半晌,终于有泪热热地流下来,一路流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那一种奇妙的,陌生的,让人痛了心的,叫做忧伤的情绪,长了翅膀,在练离年青却漫长的生命里,轻轻飞掠而过。 

  练离对自己说: 

  “我等你,其实,不是为这个。” 

  练离其实不太明白人世间的情与爱,他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糊涂的,只是单纯而近乎本能的喜欢那个严肃规整的男人,那个与他所认识的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的人。他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有趣的,会关心他,偶尔训斥他的人去喜欢着,他几乎忘记了他是这地府十殿的最高权利拥有者,他是王。 

  练离跪在殿中,看着上方那威严的人,雷厉风行地处理着事情。他派了黑无常与小鬼去追回那已前往投生的两人,又与判官江树人一起修改了生死簿,商讨向天宫汇报此差误的对策。 

  练离静静地跪在地上,冰冷的墨色大理石的地面,硌得他的膝盖生痛,那凉意一路升上来,直到肺腹之间。腿渐渐地麻木起来,没有了知觉。 

  薛允诚用好大的劲儿,阻止了自己向下方看去,却依然能够感到,那一道疑惑,委屈,不满亦不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在这一刻,他对自己说,不能心软,不能不让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自己一时的放纵有可能会害了这个大胆的,过于善良,又颇有些任性的小孩。 

  黑无常去了有半个时辰,本来,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 

  终于,黑无常回来了,对薛允诚说: 

  “王,那两人……” 

  薛允诚问道: 

  “追回来了么?” 

  黑无常道: 

  “是。但是,他们……他们得知自己这世世无望在一起,双双……毁了元神……他们……魂飞魄散了。” 

  魂魄在地府消散,就意味着他们永远也没有了投生的可能,在这天地间,永永远远地消失了,那是比人间的死亡更为彻底的消亡。 

  这数百年里,这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地府大殿里寂静无声。 

  突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人间的人那么怕死。原来怕的是地府只认律条不认情!” 

  练离的眼睛满满的全是眼泪,随着他的话音,终于刷地涌出了眼眶,那张总是笑意盈盈的脸上,是浓重的悲伤。 

  他是在枉死城里看见那一对年青人的,男孩子清和儒雅,女孩子美丽温柔,给他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象,他们生前因为不能相爱,受尽苦楚,后双双殉情,寄希望于来世的相聚,练离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他们口中的爱情究竟是什么,可是本能的,他想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够在一起。可是,如今,不过一两个时辰里,这么年青美好的灵魂,灰飞烟灭了。 

  练离年青敏感的心,无法承受这样的结局。 

  薛允诚凝神看着他,那个孩子,远远地跪在殿前,小小的一个,年青稚嫩的面容下,是那样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刹那间,记忆如水一般地涌上来,让薛允诚措不及防地心痛。那个孩子,那个把他微凉的柔软的身体贴在他后背,对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的孩子,那个不顾天上地下的律条,只愿能给他买一个生日蛋糕的孩子,那个无数个夜里与他相对而坐的孩子,那个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孩子,那个流着眼泪对他说我想我娘的孩子,那个用手指在他唇边沾了菜汁送进自己嘴里的孩子,那个夜晚挂在床边然后一点一点向他靠近的孩子,不过片刻功夫,如今他用这样哀伤而疏远的眼光望着他。 

  薛允诚狠着心肠说,“白练离,你去思过殿吧。”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他,他才能长长久久地把他留在身边。 

  练离的眼泪在清冷的空气中被渐渐地滤干了,他答: 

  “是。” 

  送他去思过殿的,是黑无常。 

  他对练离说,“你不要怪王,如果不这样做,他保不了你,也保不了我们这地府十殿。你知道吗?这天上人间与地府,每一个人的运命,都是规定好了的,就如同一条锁链,若其中一环出了差错,全盘便错,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意修改生死簿,天宫不容,玉帝怪罪下来,会连累整个地府。你明白吗?” 

  练离点点头,“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只是君黎哥哥,我心里真难受。” 

  黑无常说: 

  “咱们神仙和人一样,活着,都有很多的无奈啊,小练离,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往后,你要经历的还多着呢。” 

  第五章 

  思过殿,是整个地府除了十八层殿以外最为黑暗阴冷的地方,所处的位置也紧临十八层殿。每一个犯了过错的地府神仙鬼官都会被锁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床与椅,只有一袭地铺,铺了麻絮。 

  练离缩在小屋的一角,他的脚与手被千年寒冰制成的锁链锁住,锁链的一头没入墙中。 

  天衣无缝,那寒冰的冷气如同一柄利刃,细细地缓缓地在他的骨头缝里割过去,那一种痛啊,练离只能把自己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把那如蛆附骨的痛缩到最小。耳边是十八层殿里那些受着百般酷刑的鬼魂们凄厉的叫喊声与绵长不绝的哀哭声。 

  在一片晕迷中,练离听到有人小声地在叫他的名字,阿离阿离阿离。 

  练离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面前。 

  那影子唔咽着说: 

  “阿离,阿离,是我呀。我是去尘。” 

  那一瞬间,练离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去尘。” 

  去尘道: 

  “阿离,你看,我给你送被子来了。你盖上这个被子,就不会那么冷了。” 

  练离认出来,那是自己平时盖惯了的被褥,是那个人送给他的。轻的,却暖。象那个人对他的好。从来不说的,但是倒底还是有的,倒底还是鲜明的存在的。 

  练离突然悲伤得不能自己,这以后,怕是再也不会了吧? 

  练离说: 

  “我不能要去尘,会连累你也受罚的。我做错了事,要自己担责任,不能再累了别人。你快走快走吧……” 

  练离的声音渐次小了下去。 

  去尘说: 

  “阿离阿离,我实话对你说了吧,这个,是王授意我送过来的。” 

  只是,练离没有能听到他的话,他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 

  薛允诚站在一片黑暗中,长年在阴暗的地府中生活,让他的眼睛即便在这样的暗处,也能清晰地视物。 

  他看着那个孩子,团在一起的身体,睡眠中也是苦痛的神色,他在他的脸上从未看到过的样子。薛允诚叹一口气,轻轻地叫,阿离。他蹲下去,把手扶上了他长长的散在麻絮中的零乱的头发,他一直都记得第一次抚摸时那种柔滑的触感。他说,阿离,对不起。 

  他在他的四周布下无形的屏障,那屏障里,充满了温暖湿润的空气,慢慢地,那个小孩的身体舒展开来,面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与安详。 

  第二天,练离被放了出来。 

  他悄悄地离开了地府。 

  因为他偷听到判官江树人与薛允诚的对话,江树人说,“王,练离这个孩子,好象不太适合呆在这地府,你看我们是不是把他退回天宫,请玉帝和王母重新派一位担任白无常一职?” 

  练离转身离开了,他没有勇气听薛允诚的回答。 

  地府十殿白无常练离,从地府出走了。 

  阿成是一个农村来的男孩子,二十岁出头,身板结实的象铁塔一般,大手衬着雪白的奶油,愈显粗黑。薄薄的口罩罩住了他的口鼻,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阿成注意到门口的那个小孩儿许久了。 

  他一直窝在这间小小的蛋糕店门口那一线暖阳里,头埋在膝盖里,光亮里那一头短发闪着缎子一般的光泽。 

  慢慢地,男孩子抬起了头,阿成从背后只能看到他白玉一般的两只小巧的耳朵。看他齐整妥当的穿着,应该是好好人家的孩子,怕是遇到了什么烦难的事了吧,阿成想。 

  等手中的这一个蛋糕完成之后,阿成摘下口罩,走出玻璃操作间。来到男孩面前,看见那张极其精致的面容,大大的眼睛里水波弥漫。 

  阿成惊讶道,“咦,是你!” 

  不是那个两三年前用一个珠子换了一个蛋糕的小孩吗? 

  那时候的阿成,还没有出师,是个只能呆在师傅身后打杂的小伙计。而如今,他已是这家小蛋糕店的店主之一了。 

  两年前,老板收下那颗珠子之后不久,便想要把店关了,阿成的师傅和他商量,由师傅出大头,阿成用兄嫂给的钱与师傅合伙把店盘了下来。听说老板现在在做古董生意。 

  当年,这个小孩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那少见的美丽,还有一点点的怪异。 

  阿成用手掌在小孩眼前挥一挥,“喂,你怎么坐在这儿?” 

  男孩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不作声。 

  阿成恍然,“哦,你是离家出走了吧?” 

  男孩眼中的水气愈发地浓重起来。 

  阿成轻轻地拉他,不要坐在这儿,进来,里面儿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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