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江湖大义，匡扶社稷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拉拢了以刘皓为主的那帮年轻江湖人来对付我东厂。”他面露冷笑，“这帮少年人，正是热血澎湃，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么不被他利用？”
我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是说，他们全都是被骗了，而师兄就是那个骗子？”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这些年来，一直不认我，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和他们搅在一起，帮着他们来对付东厂，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惩奸除恶，大义灭亲？”
“不是的！”我叫道，“没有谁有资格认为自己是完全正义的，无论是他们，还是你，或是我，都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利益。当一个人一件事符合自己的利益的时候，人们觉得这是正义的；但是当他当损害他们的利益的时候，他们又会将他打成邪恶。”说道这里，我的语调平静下来，看着他，很认真地道：“这些我在很久前就想明白了。我不认你，不是因为你如何，而是我自己无法接受一些事实。我和他们在一起，也并不是因为志同道合。我只是。。。。。。只是。。。。。。”说道这里，我愣了愣，我只是什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问自己的心，可是得不出答案。也许，这个世界上，最不了解自己的，真的是自己。
“鸢鸢。”他突然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我很高兴。这世上怕我的人很多，表面上很是尊敬，但我知道，他们从心底里，却是又是鄙视又是恐惧的。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嫌弃我，认为我是邪恶的，像那些人一样。没想到，原来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是真的很高兴，即便天下的人恨我毁我谤我，只要你不这么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忽然很想哭。即便天下的人恨我毁我谤我，只要你不这么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能心满意足吗？众口铄金，谁能豁达得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这些年来，老爸他看似位高权重，尊荣高贵，可是在这般辱骂下，他心里真的不苦吗？想到当年我为了赌气故意不认他，如今还尽给他造麻烦，心里愈发歉疚了。
我将脑袋窝在他的心口，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蓦然，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来。
身子微微一僵，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百思难解的那个答案。
竟然是。。。。。。
第四十九章 答案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说不上富裕，却也从来衣食无忧。父亲是老师，一直对我很是严苛，母亲是公司的白领，成天忙着工作，难得有时间来陪我。于是，我的童年，几乎从来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
长大后，老老实实地读完了大学，交了个男朋友，也是家长选的。两人关系，绝对可以谈得上是古代夫妻的典范——相敬如宾。
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渴望着有个人能够无论怎样，都一直包容我，宠溺着我的。
然后，我穿越了，遇到了老爸。
他是我身体的父亲，却不是一个符合标准的父亲。
那年，简陋的山洞里，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剑客，手脚笨拙地喂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他不会做一个父亲，却一直很认真地学着去做。由于没有母亲，他甚至担起了母亲的职责。他四处奔波给我找奶，他给我换尿布，他帮我洗澡。一个父亲会做的，不会做的，他都做过了。
那三年，我们很穷，挤着一间破败的小茅屋，相依为命。凛冽的严冬，有风从屋子的缝隙中灌进来，屋内几乎找不到一个温暖的地方，他就用他的身子抱着我，温暖着我。
那三年，日子很艰苦，却是我这一生最温暖最幸福的时光。
他是我一直期待的那个宠溺着我的人。
我曾一直以为，他是我心里最期盼的父亲，如今才知。。。。。。其实，我从来就没把他当过父亲。
无论心里的期盼是怎样的，前世那个严苛的父亲的影响已经深深印刻在我心底，作为一个父亲的代名词，再没有人可以取代。
三年的相依为命，让他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那样深沉的依赖感，又岂是仅仅亲情可以解释得了的？
原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所以，当年东厂重逢，我才会这么难以接受他变成太监的事实。。。。。。
所以，进入江湖后，我才会有意无意地跟他作对。。。。。。那无关乎正邪，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的别扭心态罢了。。。。。。
所以，当知道这个身体的母亲与他的往事后，我心里才会隐隐嫉妒。。。。。。
这才是真相，这才是那个我百思难解的答案。。。。。。如今，我刹那明了，却更加无法接受。。。。。。
我靠在他的怀里，温暖环上我整个身躯，他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跳在我的心口上，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泪水含在眼里，灼热，几乎烫伤了眼眶；心，却在瞬间化作了万丈寒冰，片片碎裂。
因为，眼前这个人，是我身体的父亲，亲生父亲。他与我的血，生生交缠，今生今世，终难摆脱。
而且，他还是。。。。。。一个太监。。。。。。
我仰望着无可逆转的命运，瞬间感到无力。
原来，这世间最可悲的事，不是目标太远，难以企及；而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
原来，这世间最让人绝望的事，不是与相爱的人分割阴阳；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涯。
而今，我的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我却觉得他好远。
我多么想在他怀里，大哭一场，然后说出所有的一切。。。。。。
可是。。。。。。我不能，我们是父女，父女啊。。。。。。就算我不把他当成父亲，在他的眼里，我却是他唯一的女儿，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
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女儿爱上他这个事实呢？
于是，我艰难地，一点一点，抬起了手，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将他推开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眼露错愣。
我垂下眼脸，生生将所有泪水吞回肚子里，才轻微地说出了一句话来：“对不起。我的心有点乱，让我静一静好吗？”
他似是松了口气，对我很是体谅，柔声道：“好。我明白的，余青变成你的表哥你很难接受，我不会逼你做决定，毕竟那是你的表哥。只是。。。。。。”他顿了顿，又道：“你不需要选择哪一方，一切有我来处理。即便你决定要站在他那一方，我也不会给你机会。这段时间，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吧，别再胡闹了。”
原来是以为我在为师兄的事情矛盾，若是平时，我的确是要烦恼一番的，但如今，我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闲事？
我失神地望着被褥上的一朵白梅，并未回答的话。
他也没有在意，叹了口气，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随着那声关门声的响起，整个房间也骤然一暗。我觉得外面的阳光也被那道门挡在了外面，身上冷得发抖。眼睛再也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于是我扑到被子上，放开一切，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哭得酣畅淋漓。
哭掉了这些年穿越异世，异乡为客的孤寂与离愁；哭掉了对兰心几番善意相待，却换来以怨报德的郁闷；哭掉了被师父师兄欺骗的伤心；也暂时哭忘了这番中有千千结的矛盾爱恋。
于是，我抹掉了脸上的泪痕，整理好心情，然后，伸手，摇了摇床边的铃。
叮铃叮铃，从我床边响起，响声一直向屋外传递下去。
我看着手上精巧的铃，不由一笑，这小筑里的机关，真是奇妙。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吱嘎——”一个红衣女婢走了进来，对我行了一礼，“小姐。”
“你是谁？”我讶然问道，“怎么是你，吴克建呢？”
这小筑里，除了老爸，不是只有吴克建可以进来吗？
“奴婢红玉。”那女婢似是知道我的诧异，解释道：“厂公知道小姐近来身体不适，所以特派奴婢来伺候小姐。至于吴大人，仍在小筑里，担负守卫之责。”
身体不适？我感受到手脚的酸麻感，看来，那药效要消失，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我看着红玉，“他既然让你进来，你定是他的心腹吧？你是暗影的人？”
“奴婢确是暗影中人，”红玉的语气很恭敬。
“爹爹呢？”
“厂公方才有事出去了，让奴婢告诉小姐，他要出门一趟，这些日子怕是不能来见小姐。”
“出门？”我愣了愣，是什么事能让他出门呢？我突然想起走火入魔的师兄，难道是去对付师兄了？一丝担忧浮上心头，随即苦笑一声，心中更加矛盾。师兄就是自己的表哥，那么当年拜师之事也是个局了。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旁观的人，不会当局者迷，却没想到，原来我早就入了局。
第五十章 身世
这一月过得甚是平淡。
不知有意无意，这个月，老爸真的没有再来看过我一次。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如今，我实在没有办法面对他，还是不见的好，只是不知为何，胸中仍是积着一股黯然。
唉，真是矛盾啊。。。。。。
我坐在亭子里，揉了揉仍旧无力的手脚，低下头去，眼底闪过一丝厉芒。
“小姐，这是您要的点心。”
“搁着吧。”我淡淡道。
红玉一愣，似是没料到我兴致勃勃地点了这些点心，如今却是兴致缺缺。
其实我不是对点心兴致缺缺，只是对某个人更感兴趣罢了。
我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红玉，嘴角噙着一缕浅笑，“红玉，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红玉娇躯一颤，手中的食盘险些就要拿不住。
我眸光略略一缩，愈发肯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红玉低着头沉默片刻，抬起头时已恢复了正常，一副迷糊不解的样子，“小姐，您在说什么？”
真能装啊。我暗暗冷笑。
我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红玉，在我面前，你没有必要再装了。”
“小姐——”红玉委屈地叫道，“您误会了什么，奴婢在装什么？”
“你故作姿态想消除我的疑心，却是弄巧成拙，本来我也只是有七分怀疑，如今却是十分的肯定了。”我冷笑地指出她眼前的一大破绽，“东厂的暗影之一，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娇柔模样！”
红玉面上的神情僵了一僵，所有表情伪装随即化为一抹苦笑，叹道：“鸢鸢小姐真是高明，我自认处事一向小心谨慎，却是输在了这细枝末节上。”
我拨弄着指甲，淡淡道：“你既然不注重这些细枝末节，那便谈不上谨慎。”
红玉苦笑更深，“小姐所言有理。不过——”她抬起头，直视着我，“你之前也说过，你原本便有七分怀疑。你究竟是怎么怀疑上我的？”
“我的答案也许你听了会不甘心，不过它确实是真实的答案。”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那就是——直觉。”
“什么！”她满脸不可思议，“你居然凭着直觉就。。。。。。真是荒谬！”
“是啊，确实荒谬。可是。。。。。。有时候，直觉却是最可信的。你也是女人，应该知道，女人是很敏感的。我虽然与暗影接触不多，但也算得上是在东厂长大的，面对东厂教出来的人，总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当然，吴克建那小子例外，那小子外表老实，其实内心贼奸贼奸的。“可是一见到你，我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开始我并不能分辨这是什么感觉，但你既然给了我异样的感觉，我自然多注意了你一点。有些事，不注意，不觉得有什么，但在有心人特意的关注下，却是显得很是可疑了。你经常故意经过书房，有意无意地和吴克建打听爹爹的行踪；你扶我出去散步时，总是变换着地点，根本就是在借机观察周围的环境；你。。。。。。”
“小姐果然高明。”红玉低低笑道，“原来我的破绽还是挺多的呀。不过我不解的是，小姐为什么选择当面拆穿我？”她盯着我，道：“你完全可以告诉吴克建，让楚长天让处置这件事。”
我叹了口气，道：“与东厂作对的，无非也就那三方，你不像是刘皓的手下。那么，也只能是另两方了。”我盯住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是玉家的人，还是凤家的人？”
红玉诧异地扫了我一眼，面色有些复杂，“原来小姐也不是一无所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奴婢来自凤家。”红玉面上浮现一丝幽笑，“小姐的本家。”
听到是凤家不是玉家，我心头微微一松，不是师兄的人就好。但她下一句话，却重重撩拨了我的心弦，“你说什么，什么我的本家？”
红玉眼露嘲讽，“十小姐竟连自己的身世也弄不清楚么？小姐这么多年认贼作父，可对得起对你母亲痴情一片，至今仍念念不忘你们母女的少主？”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劈下，我的心中再也不能平静。
十小姐？认贼作父？
难道我不是老爸的亲生女儿？
那个从来视我如珍宝，宠溺我，惯着我的那个男人，那个与我相依为命，我声声唤着爹爹的人，竟然不是我的父亲？
我感到眼前的世界在渐渐崩塌，然后，露出一角我看不清的真实世界。浓浓的白雾笼罩了一切，一切皆不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