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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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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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无道。

    我当然盼望柏裴铭的到来,我当然数着日历,数着时针,我当然还是心烦意乱,
至于焦躁不安,当然也只能埋在心里,留至夜半无语时。

    柏裴铭再次将行期推至下周,我已经没有责备,只是电话里已掩饰不住冷淡。

    “工作为重吧。”

    “言不由衷。”

    “由衷又有如何”

    “你生气了?”

    “没有。”

    “对不起,下周一定不变了。”

    柏裴铭惶恐的连连道歉,让我又有些于心不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我们
都不是客套话。

    我只好等待,因为除了等待,我无所作为,我改变不了老板的指令,更改变不
了命运的安排,除了拼命增加些许抗体,也实在做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周末,驱车去郊外,好像有了放假的计划,不用来休息,心有不甘。

    把打印整洁的策划方案和没有理由的请假条放到谢荣增的桌上,便匆匆地离开
了办公室。

    回公寓的途中,储备了柏裴铭最喜爱的可乐和新鲜土豆,在冰箱的冷藏室里,
土豆洗干净放在久不动用的菜板上,以备他到来时,可用最快速度炒出他百吃不厌
的青椒土豆丝。

    三天过去了,柏裴铭毫无音讯,更谈不上来意,镜子里面容枯萎,双目无神,
我挡不住心灰意冷。

    李龙告知继续进行的策划会上吵成一团,各执己见,互不谦让,谢荣增对我无
缘无故的休假也极为恼火。

    我已经顾不上许多,我连自救能力都奄奄一息。

    蓬头垢面,任其萎靡,只是与自己作对。曲颖对我的如痴如醉状,大加嘲讽,
正在兴头上的她,自然是扔下听筒,重又握笔,沙沙落下数行,还是方才的思路,
而我实在连再拿听筒的勇气都没有。

    再探问行踪,太有违自尊,而这一日拖过一日的空白,早使我推翻所有的理解
与宽容,认定这样的沉默,完全就是结局,而曾经的内疚与解释,至多不过是谎言。

    除了因为人,不可能再有别的缘由。

    认定死理,我便愈发地自暴自弃起来,索性挂起电话,关上呼机、手机,隔断
一切与尘世的来往,让自己糜烂在绝望里。

    我承认,我绝望,而且绝望之至。

    结果早有预料,可是预料不是接受。

    我不知道过了几天,只是关上门一遍又一遍地洗着已经磨掉了皮的土豆。

    邮差救火般的砸门惊醒我的游梦,打开门,我破衣褴衫,一脸颓废的样子肯定
吓着了他,否则,他不会用惊异而迷惑的眼神盯牢我。

    我从他手中接过电报。

    电报纸上一行字:

    我找不到你,请速与我联系,有要事相告。裴铭

    我关上门,把电报纸随手扔到堆满了空杯子和落满了灰烟的桌子上,冷冷地挤
出几声干笑。

    这年月,聚散离合,屡现屡见,习以为常,绝对构不上要事的条件,大可不必
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把电话放好,不是等待答案,因为我已相信,这世上原本没有答案,那两个
洗得发青的土豆可以作证。

    几个小时后,柏裴铭电话追至。

    “雨烟,发生什么事了?”

    柏裴铭声音急切而忧虑,在我听来却摆脱不了矫揉造作的干系,因为我已认死,
发生什么的不是我,是他。

    “有何要事,请直言,不必铺垫。”

    “这三天,你去哪里了,我和你完全失去了联系。”

    柏裴铭没有理会我的反常,更让我认定其惺惺作态。

    “我就在家里。”

    “为什么挂断电话”

    “我想休息。”

    “……”

    “只要活着,就会生病,病有多种,不足为奇。”

    “我讨厌你的阴阳怪气,到底怎么了?”

    “我正想听你

    说,何来反问。”

    我终于没有耐性兜圈子。

    柏裴铭沉默了许久,以他的聪明,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你以为我怎么了?”

    “我以为还重要吗?”

    柏裴铭沉默得更长,在话筒里,我听到他的吸呼不如平时那么宁静。

    他的无语,勾起了连日来的疼痛,几乎令我心如刀割。

    我的眼眶干得发涩,像是烧尽了眼泪。

    “我早有自知之明,你不必为难。”

    说到这里,我一阵眩晕。

    柏裴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真的如此宽宏大量?”

    他的欲言又止,终于激起了我的斗志,而我的绵里藏针,也触怒了他。

    “我没想到,我们的感情居然那么微不足道,居然无法在你心里建立起码的信
任,居然可以让你漠视溪江轮上的夕阳和桃花岭宾馆的皮蛋粥,居然……”

    柏裴铭的声音越来越颤抖,以至无法成句。

    “雨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真的会这么想。”

    “我以为,在你身上,我能守住跨越时空的坚定;我以为,爱情终于得以扬眉
吐气;我以为,我不必重复爱你的表白,才能支撑你的信念;我以为,穷极一生,
我们只有对方。”

    柏裴铭从未像现在这么滔滔不绝,我的泪水终于在他低沉的语调中落下。

    我咬着唇,不肯发声,不想让他察觉我的悔意,掩不住的抽泣声,到底泄露了
天机。

    “雨烟,你真的不信任我”

    “我说过我不信任任何人。”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不相信我们的感情,你真的不能不相信”

    我唏嘘成一片,断断续续地说:

    “我相……信……”

    “那又何苦……”

    我终于泣不成声,抱着电话放声大哭,像要把几日来的相思之苦,倾囊而卸。

    柏裴铭只是叹气,没再逼问我。

    半天才收住眼泪。

    “对不起。”

    我想说我等得太苦,以至于不能自信,可我说不出口。

    我只能连连说对不起。

    “你生气了?”

    “没有。我没办法,一个接一个的任务。”

    “我知道。”

    我用纸巾吸了吸鼻子。

    “我马上要去南非。”

    “还是那组热带动物”

    “对。”

    “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几天。”

    “去多久?”

    “不知道。”

    隔着电话,总觉得相距遥遥,无法四目沟通,无法让他明了我的内心。

    一时间,变得无话可说。

    “好吧,我挂了。”

    “嗯。”

    “别胡思乱想。”

    “嗯。”

    我没有放下电话。

    “打卡?”

    “嗯。”

    他没有问及我的工作。

    躺到床上,我像被抽干了的一池湖水,精疲力竭。

    柏裴铭接到任务,再次去南非拍摄热带动物。我也开始彻底把自己投放到《那
样的年代》的忙碌中,希望能在工作中找回我往日的坚强和自信。

    我们在电话里互道珍重时,比任何一次通话都缠绵而动情,那一刻,又一次令
我为曾经有过的怀疑而耻笑自己。

    以后的几个月里,我在冰天雪地的北国大漠,他在挥汗如雨的热带丛林,我们
依旧在神秘的电流中顽强地编织着我们的爱恋和我们的梦想。也许我们是人类中最
感激发明了现代通讯工具的两个,因为没有了这样的手段,我们的爱情几乎飘渺得
一无所有。至少柏裴铭跨越重洋,跨越时差,打来的电话还能让我相信我们依旧彼
此思念,彼此牵挂。

    我告诫自己,克制任性,克制消沉,静心等待永久守候他的那一刻,我以为,
经过上次,我们会有未来,而且必须有未来。

    《那样的年代》进入制作阶段,因为有大量的资料可以运用,也因为制片部一
再提出要节省开支,这次节目省去了前期拍摄,只留本市的部分采访。

    我还得感谢前辈们的奋不顾身和细心保存。

    进了机房,我的灵魂又有了依托,我希望在他回来前完成此片,我也希望,我
们能留出时间给我们的未来。

    有了信念,就可以废寝忘食。

    “雨烟”

    “嗯。”

    “电话”

    “嗯。”

    我没有抬头,生怕稍一分神,破坏了流动在心底的节奏。

    乐有乐感,片有片感,同出一辙。

    “电话,雨烟”

    “哦。”

    我接过电话,心思仍在屏幕上。

    “是秦小姐吗?”

    “是我,哪位?”

    电话里的声音很陌生。

    “我是柏裴铭的同事。”

    “你好,有事?”

    转过身子,还是不舍放下手中的录像钮。

    “你们回来了?”

    “没有。”

    “柏裴铭呢?”

    “他,他出了点事。”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他怎么了?”

    “昨天出去拍非洲大象,这是我们最后一组照片,昨天很顺利,天气格外晴朗,
因为连续下了几天大雨,使我们拍摄大象的工作一再受阻,否则我们早就回来了。”

    “他到底怎么了?”

    絮絮叨叨的陈述加重了我的不安,我急于知道结果。

    “昨天,我们一出发,就碰到了目标,那头大象理想极了,我们……”

    “对不起,请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他,他被大象踩在脚下。”

    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如果不是及时地扶住了支撑编辑机的铁台子,我肯定已经
倒在地上。

    我咬牙定住神:

    “是死是活?”

    “他还活着,而且万幸只断了肋骨,没有伤及内脏。”

    “几根?”

    “全部肋骨。”

    “他现在在哪里?”

    “当地

    没有医院,我们把他送到当地土著人的家里,但通知了救护队,他们已经赶到,
因为无法移动,只好暂时留在当地。”

    “他的状况如何?”

    “还在昏迷,只是不停地叫你的名字。”

    我感觉到脸上冰凉一片,冰凉的还有手脚,以及全身。

    “有人看护吗?”

    “救护队正在抢救,我们还联系了南非最好的大夫,马上就能赶到。”

    “请帮我照顾他”

    “我们会的,你别着急。”

    “谢谢。”

    放下电话,我倒在椅子上,脑袋沉甸甸的,几乎全身都支撑不了它的分量,只
好趴在台子上,把头无力地埋进臂弯,泪水湿透了袖子。

    我恍惚得不知所以,搞不清刚才,几年,一生中发生了什么,弄不明白自己身
处何方。

    我想亲眼看到他,我想在他生命最艰难的呼吸中,与他血脉相连,无论生死,
我想与他共存。可是南非遥遥万里,横跨大洋,不同的国度,岂是能去就去的,南
非政府也不可能因为柏裴铭的安危,而大发慈悲,为我签发特别通行证,热带丛林
广袤无际,他们又在哪个经纬。

    我无助得只有拍自己的脑袋。

    我已经不能工作,曲颖陪着我。

    柏裴铭的同事每天来电话,告诉我他的治病情况。

    我还是只有期待,除此之外,还有祈祷,我已经顾不上问一句到底有神无神,
只求众神齐心协力,还我一个完整的柏裴铭,还我爱情,还我一生。

    柏裴铭的伤势恢复得惊人,再度听到他的声音,已是十二天以后,他虚弱得令
我心碎。

    我们除了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对方,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泪流满面,想必他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同事们告诉我,再过半月,他们即可起程返回。

    这半月中,我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仍旧是同事们天天汇报,日日通知。

    不是曲颖陪我,我怕早就进了疯人院。

    凄厉的鸥鸣一日响过一日,我无法入眠,曲颖无奈,买来了一包安定片。

    我们再见面时,柏裴铭完全一副刚刚从非洲大象的爪牙下死里逃生的模样,又
黑又瘦,头发长至齐肩,在机场,险些没有认出他。

    我抛下编辑了一半的节目,和他厮守,互相吸食着忘记尘世的感情和难分难舍
的依恋。

    时间坚韧地腐蚀着肉体的创作和心灵的痛楚。

    生离死别一旦从故事变为经历,其摧残远非只有肋骨的体会。

    柏裴铭每天看看书、听听音乐,我已经彻头彻尾的主妇状,买菜、做饭、洗衣、
打扫,占去了全部的光阴。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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