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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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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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育都不落实,韩子歆是年三十五岁,儿子韩得翰八岁,他的年侄却已经二十有一了。
谢春生在家乡读的是自费中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又考了北京一家收费的职业学校。
谢家一贫如洗,租不起床铺,只好也先住在韩子歆的家里,每晚在韩家吃一顿晚饭。老
同学倒是提出来每月交五十元生活费,韩子歆自然是不会收的。

                                     三

    这天夜晚,舒晓雯果然刁难了韩子歆一把。
    舒晓雯是个有目共睹的漂亮的女人,虽然三十出头了,生孩子也没有破坏婀娜的体
形和脸上的风韵,依然明眸皓齿。跟韩子歆摸爬滚打惨淡经营这个别具特色的小家,几
年下来,不能说不累,但或许由于心胸开朗的缘故,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出多少生活的沧
桑,还像少女那样光彩照人。有这样一个妻子,也是韩子歆对身外之物不那么上心的原
因之一。韩子歆曾经跟朋友吹牛说,什么是男人的财富?首先要有一个漂亮贤慧的老婆,
再有一个聪敏听话的孩子,然后,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是男人的财富,其它都是
次要的。这对夫妻的恩爱生活并不严格遵循规律,主要是看心情,心情好了就水到渠成。
    韩子歆因为这天心里憋着高兴的事情,某方面的激情也油然而生。吃罢饭后,同表
叔和谢春生简单聊了几句,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进了卫生间,认真地打扫了身体各个角
落的卫生。再回到女生宿舍,就有点色迷迷的样子,表示要同妻子互相配合一下。舒晓
雯却很冷淡,说:“我看你今天有点反常,不是遇上了高兴的事情就是遇上了不高兴的
事情。你不说清楚,就在钢丝床上睡。”
    韩子歆本来还想控制一下,尽量避免喜形于色,以保持淡泊和矜持的君子风度,但
是,这一点似乎很难做到。别的姑且不论,单一万六千元奖金,怎么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此前,他什么时候一次性地见到过这么多钱啊,想想都紧张。说到底,韩子歆还没修炼
到超凡脱俗的境界,能提虚劲营造点小清高就算不错了。
    自然是不能再坚持矜持了,为了争取主动,不等舒晓雯继续追问,索性把关于《满
大街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获某某某某奖、即将得到一万六千元奖金的事情和盘托出。
    舒晓雯起先以为韩子歆这是为了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采取的坑蒙拐骗手段,
经再三审讯推敲,证明属实无诈,幸福得一塌糊涂,几乎热泪盈眶,说:“没想到啊没
想到,韩子歆不是个庸才嘛。这回好了,在政治和经济上都打了翻身仗。”说着,就把
自己彻底解除了武装,把正当年的一副佼好的身段光明磊落地交给了丈夫,并且十分真
实地配合了一下。
    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舒晓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丈夫说: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咱们怎么办?”
    韩子歆不假思索地说:“什么怎么办?好办得很,按既定方针办,当然是花掉。”
    舒晓雯说:“不合适吧,一万六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你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花掉
了,眼都不带眨一下的,那也太不勤俭了。”
    韩子歆说:“我早就想买两组书柜了,你看我们单位的人,连伙食管理员家里都有
书柜,我却只有单位淘汰降价的一个。好像他是知识分子,我是伙食管理员似的。现在
我正式向你提出申请,等钱来了,我要买两组像样的书柜。”
    舒晓雯思忖片刻,觉得丈夫的申请实在不算过分,韩子歆之所以一直没把自己当知
识分子看待,就是因为他没有几组像样的书柜。舒晓雯对于丈夫要买书柜的申请表示批
准,但是也提出一个计划,说:“这是一笔大数目,不能按老章程办,不能吃干咂净。
再说也用不着一下子花这么多钱,总不能囤积大米酱油吧?我看这样,一万整数还是存
起来,剩下的六千,可以用掉,但也不能瞎花,主要用于家政建设上。咱俩现在可以商
定一份清单,看看哪些是当务之急。”
    韩子歆想想,觉得妻子的话很实际。在老规矩里,额外收入百儿八十元就地解决不
是个问题,连想也可以不想,但是这么大个数目,差不多等于他们全家几年的积蓄了,
以他们家的实际情况,毕竟不具备一掷千金的硬件,也缺乏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和实际经
验,因此,韩子歆就同意了舒晓雯关于存起一万,剩下六千改善目前生活局面的大政方
针。
    韩子歆说:“我提出的就是两组书柜,再有,给表叔摘除胆囊的手术已经联系好了,
他老人家手里带来的那几个钱,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挣来的,不容易,能不能给个四五
百补贴一下?”
    舒晓雯在黑暗中没有吭声,她想提出来,钱就不要直接给表叔了,反正还要在他头
上用的。但是转念一想,树老皮多,人老愁多,表叔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侄儿给他
几个钱在手里攥着,脸上好看,心里熨帖。如此一想,就没有驳回丈夫的提议,说:
“行。就给五百。”又说:“咱家的沙发还是结婚那年买的,弹簧都钻出来了。在咱们
这幢宿舍楼里,还用这种带轱辘的老式沙发,恐怕只此一家,别无分店。这回无论如何
得给换了。”
    韩子歆欣然同意,说:“好说,有钱了,什么都好说。”
    舒晓雯想了一会儿,又说:“韩得翰喜欢涂涂画画,我看是不是可以给他报一个课
外美术辅导班,用不了多少钱的,一个月也就是三百多一点。”
    韩子歆再一次爽朗表态,说:“好说,就报吧。另外,谢春生上的那个学,收费很
高,他爸爸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老实巴交的,弄不来钱。这孩子只身闯天下,苦得很,
也很自觉。不知你注意没有,在咱家吃饭的时候,我们不给他夹菜,好一点的菜都不轻
易动筷子,怪可怜的。能不能给他个三二百块零花钱?”
    舒晓雯把脑袋枕在丈夫的胳膊上,沉默了一阵,笑了,说:“你现在真是有钱人了,
阳光雨露普照天下。谢春生这孩子也确实不容易,人也老实。好吧,咱们就有福同享吧。
谁让咱们是天子脚下的首都人呢。”
    韩子歆说:“去年,你妈过生日,咱们只寄了二百元钱,实在是不成体统。眼下,
老人家的生日又快到了,我看就寄一千吧,也别让人家把咱们第三门子看得太穷光蛋
了。”
    对这个提议,舒晓雯当然不会反对,虽然娘家家道尚好,但是做儿女的,力所能及
地尽点孝道还是应该的。而且这个钱是韩子歆的奖金,给爸爸妈妈一说,也可以给韩子
歆做点广告。当初跟韩子歆谈朋友的时候,二老多少有点勉强,现在,是向他们展示实
力的时候了。如此一想,就对丈夫又多了几分理解。但是她没防备丈夫还有一手,此举
属于抛砖引玉。韩子歆不失时机地说:“我的丈母娘是城里人,级别高一点。韩得翰的
爷爷奶奶在农村,可以降低一下标准,也给寄个三五百怎么样?”
    舒晓雯心想,这个狗东西,还玩起战术动作了。不过,也实在没有驳斥的理由,便
说:“什么叫级别低啊?都是父母,不能厚此薄彼。我看,也不要给我妈寄一千了,两
家都寄五百算了。”
    韩子歆断然否决,说:“我们农村,见到五百元已经是天高地厚了。城里人眼高,
五百块钱和二百块钱没有太大的区别。给你家寄一千,我家五百,就这么定了。”
    舒晓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就依你的。”停了停又说,“到此打住吧,咱
们不能再拉清单了,再拉,两个六千恐怕也不够。”
    韩子歆说:“是啊,要想一步到位,那是不可能的。别的可以暂免考虑了,但是你
上次说你看中的那件衣服,似乎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不就是四百来块钱嘛,好说。”
    舒晓雯掰着指头算了算,在计划内的,除了给表叔的五百,给谢春生的两百,给韩
得翰报名上美术班的三百五,给韩得翰姥姥姥爷的一千,给韩得翰爷爷奶奶的五百,六
千元只剩下了三千多,要买两组书柜和一套沙发,显然已经不是很充裕了,便说:“衣
服早晚都可以买,还是先拣要紧的办。”
    韩子歆说:“衣服要买,再紧巴也不在乎那四百来块钱,买了再说。”
    舒晓雯说:“听你这口气,果真是有钱人的感觉了。”
    韩子歆说:“我什么时候为钱发过愁,多挣多花,少挣少花。这是我们的一贯原则
嘛,有了这样的心态,没有钱也不寒酸。”

                                     四

    花钱的计划是比较周密了,韩子歆和舒晓雯夫妇还详细地研究制定了一套花钱程序
和行动方案,准备着钱一到手,立即实施。
    可是,自从上次接了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直到十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
动静。这时候表叔已经住上了院,韩子歆同舒晓雯商量,只好先从伙食费里拿出五百元
塞到他手里。
    麻烦了。
    如果没有那个一万六千元的奖金在心里折腾着,日子倒也平静,过去一直都是这么
平平静静过来的,难一点,办法总是有的。可是,自从有了那个电话,有了一笔属于自
己的财富在空中悬着,倒更显得拮据了。
    又过了几天,还是没来。韩子歆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着急,不禁怀疑起这
件事情的真实程度,想来想去没个头绪,说不是真的吧,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给他开这
个过火的玩笑呢?这种耍弄里面是有人格侮辱的。他的朋友多,但没有京油子狐朋狗友,
大部分都是乡亲,他的乡亲朋友断然不会给他开这样促狭的玩笑。说是真的吧,林先生
确凿地说,核实他的通讯地址,立即电汇,最多也就是三四天的事情。可是几个三四天
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韩子歆的心里就不能不虚了。
    前几天每次下班回去,舒晓雯都会察言观色,期待他报告喜讯,即便他毫无表情,
舒晓雯也不会完全失望,以为他又在故弄玄虚故作矜持,等到时机成熟再给她一个惊喜。
可是那种惊喜连着十几天也没有出现。舒晓雯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安慰丈夫,不要着急,
面包会有的,黄油也会有的。也许是人家工作忙,暂时还没发出来。也许是没有电汇,
普通汇款总是慢一些,还有可能是邮路上出了问题。
    舒晓雯说的这些可能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可是这些可能怎么能消除韩子歆的焦急呢?
那种难言之隐的别扭实在不是个好味道。
    到了二十天以后,韩子歆简直都不敢回家了,不敢正视妻子那双期待和探询的眼睛。
妻子呢,倒也善解人意,见丈夫回来,既不问他,也不沉默,想方设法讲一些当日听到
的轶闻趣事,偶尔还开个玩笑,分散丈夫的精力,改善丈夫的情绪。
    有一个周末饭后,谢春生因为在职业学校旁边找了一份临时性的小工,勤工俭学,
没有回来住,家里只剩下了一个完整的体系,显得很清冷。
    上小学三年级的韩得翰做完了作业,便再一次敦促爸爸:“你上个星期就说要带我
去参加美术班,现在还没去。爸爸你撒谎,撒谎不是好人。”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一
双乌黑的眸子圆溜溜的,一边看着爸爸一边琢磨爸爸,很有思想的样子。
    韩子歆把孩子拥在怀里,摸着孩子的脑袋,体会着瞬间的舐犊深情,心里突然涌上
一股豪气,说:“谁说爸爸撒谎啦?爸爸这几天忙得抽不开身。明天不是星期六吗?明
天我就带你去报名。”
    小家伙一下子从爸爸的怀里挣脱出去,转过身来,看猴子一样看着他的爸爸,似乎
不相信这么一个老大难的问题这么简单就解决了,伸出小拇指说:“爸爸,你不是骗我
吧?”
    韩子歆也伸出小拇指,勾住孩子糯米团一样雪白的小指头,认真地说:“骗孩子的
爸爸算什么爸爸?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明天,我先带你去报名,然后你跟我一
起去医院看爷爷,行不行?”
    韩得翰顿时雀跃欢呼,并扑上来,搂住爸爸的脖子,一阵快乐的亲昵便送进韩子歆
疲惫的心田。
    这天晚上,韩子歆没有住进女生宿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男生宿舍外面的阳台上,
一边看万家灯火,观赏三环路上熙熙攘攘五彩缤纷的车流,一边喝茶。
    茶是今年谷雨前的新茶,是家乡那些亲朋好友用快件寄给他的。每年的这个时候,
他总能比别人提前月把享受到这种优待。身在茫茫人海,劳累之余,能沏上一杯新茶,
对月品茗,而且能喝出故乡的味道,委实有一种神仙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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