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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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六辑)-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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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说不出的喜爱,听他的一位挚友悄悄透露,他喜欢看我一阵风似的性格,和鬼
头鬼脑的机灵样子,特别是不到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很有些他前妻的风范。

    谢荣增的前妻欧阳倩玉低谢荣增两个年级,虽不是闭月羞花,也无意采摘“系
花”、“校花”的桂冠,但那小鼻子、小圆脸,楚楚动人的风韵,也颇令男生着迷。
大学时,谢荣增力克群敌,方才赢得美人的回眸。几十年的患难与共,二人感情有
增无减,谢荣增常在朋友中赞叹,欧阳倩玉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红颜知己。

    五年前,欧阳倩玉得了白血病,回天无力,撒手人寰。欧阳倩玉闭眼时,白得
像医院的床单似的那张依旧娇巧的脸,谢荣增恐怕这辈子也很难忘记。

    故,谢荣增一直未娶。

    谢老板曾经说过,从我进公司的那一天起,他就觉得,这个小丫头有些时候实
在是很像前妻。看得出,对我的能力,他似乎比我自己更有信心,他知道我是个上
心不上嘴的人。

    “一路顺风!”

    “谢谢老板!”

    因为老板的郑重嘱托,也因为这个《回归》的方案深深地吸引了我,接下来的
三天,我把自己埋进了报纸、书本当中,经营对我来说,是一个太不熟悉的话题,
临行前,我想让自己多少了解一些商界的基本概念和常用法则,以防拍摄时被当做
小学生似地拒之门外。

    钱钱交易坦白、直接得让人触目惊心,这字字句句间都掩饰不住的商海大潮,
还有什么比商场如战场更贴切的形容了。可是人生又何处不是战场呢?商场如是,
情场也如是;对手间如是,朋友间也如是,连情人之间也脱不了干系,你付出一份
情,我给予一些爱,脉脉含情、四目相向的同时,彼此都在心里掂量着得与失的分
量,惟恐稍加疏忽,就会兵败如山,于是只好时刻警惕,不敢懈怠。

    想来,现代人实在不如古代的山寇草民活得潇洒,活得自在,无怨无悔地爱,
无牵无挂地恨,不在乎胜败属谁。而现今这个充满了游戏规则的社会,连情爱都可
以论斤约两,都可以打折、削价,更何谈生死相许,只恐怕死去活来之后,死的是
自己,活的是别人,凡人、凡事,保护的当然非自己莫属。

    所以,这个年代不流行落难公子,更不时髦怀才不遇,寻不着机会便是无才,
落了难的公子也别再指望有相府千金与你私定终生后花园,她们已经等不到你翻身
中状元的远景规划,就另投他门,自谋出路了。

    趁青春年少,捞得几年的荣华富贵,总好过熬成黄脸婆后,惨遭遗弃。

    在这个被商业坦白所笼罩的现实的生活中,承诺,尤其是感情承诺,最最脆弱,
最最不堪一击。

    信瑞的办公室是绝对现代化的办公环境,中间是一个四十平米的大屋子,四周
一个个用落地玻璃隔开的空间便被称为办公室。老板谢荣增的办公室在四方形一边
的中间,坐北朝南。风水作为中华文明中一个顽固、执著的部分,在汹涌扑来的现
代化电器中,始终独领着风骚,难怪有一位当代的哲学家说,人可以战胜世界,却
永远战胜不了自己。

    谢荣增进出经理室,均须经过所有的办公室,他可以像在动物园里观赏稀有动
物一样,满足地欣赏着每一位员工的勤奋和拼命,这应该是他一天中最高兴的时刻。

    在这样一目了然的环境里,每个人做着同样的事,说着同样的话,操作着同样
的设备,连脸上的表情都是带着信瑞特色的公用产品,而且一颦一笑都逃不过大家
的眼睛。几年的信瑞生涯让我明白,如果不想成为午餐时大家就着盒饭议论的中心,
最好信守信瑞的规则,在行动上,也在心情上。

    平时我喜欢加班,尽管信瑞没有按点计酬的规矩,也无意挣得老板下班前赞许
的笑容,但我还是喜欢等大家都下班后再开始工作,尤其是对自己钟爱的节目,因
为那个时候,整个大屋都是我自己的。

    写完最后一页纸,推开堆在眼前厚厚的一叠书和一张张散乱着的报纸,我站起
身来,走到窗前,窗外已黑沉沉一片,又是一天过去了。明天将是出发的时候了,
想到打点行装,不由又头痛起来,每次出发前的收拾,都是在抱怨和云妮的催促声
中完成的。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可是,每走一次,都得把洗的、用的、
抹的瓶瓶罐罐,一一收整起来,回来后,又得一一地完璧归赵,实在是一件既麻烦
又累人的事情。

    转身,拿起电话,CALL了云妮,如果没有云妮的唠叨,恐怕又会在明早临行前
的匆忙和慌乱中,增加好多累赘,却又忘了必不可少的东西。

    电话铃很快就响了。

    “喂,云妮,在哪里?”

    “你说呢?”

    云妮的声音软软的,略带些沙哑,说不出的妩媚。

    “在家!”

    因为出差的日子居多,我就把一套公寓的钥匙放在云妮处,不在家的时候,总
是云妮帮着照料。

    “算你聪明。”

    “你在等我”声音有惊,有喜,有抱歉。

    和云妮总有这样的默契,会在对方最需要时伸出援助的手。我向来喜欢凡事适
可而止,再好的友情,也不能把别人当做自己,把自己当做别人,过于夸张的不分
彼此,只能是反目为仇的前兆。

    人需要朋友,也需要孤独。

    朋友使人轻松,孤独使人智慧。鱼和熊掌,难以取舍。

    “我没有等你,但有人翘首以待,怕是扭酸了脖子,种下了病根。”

    “林汉强”

    “哈,到底是心有灵犀。”

    “我想,你不是认真的。”

    显然是受了林汉强的腐蚀,云妮平时很少开这样的玩笑,换了别人,我不会允
许。

    “我想,我是认真的。”

    电话里传来的是林汉强稳重又略带消沉的声音,我听出了那份消沉。

    自从上次在“归云居”吃完饭后,林汉强将多年来的好风度弃之脑后,变本加
厉起来。

    “等了很久了?”

    “我不知道五年算不算久?”

    “是不是还准备手捧玫瑰,单膝着地,只可惜没有石榴裙可以拜倒。”

    “我怕你没有花瓶,顺便买了一个紫水晶的花瓶。”

    “你真的买了玫瑰?”

    “我不是魔术师,不擅长以假乱真。”

    林汉强的声音平和如常,他不喜欢夸张,可是,今天听来,却有一份说不出的
感动,如果此时,林汉强穷追不舍,我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抵御多久。

    “准备好魔术,我马上回来当观众。”

    临离开办公室时,我想到明天的摄像还没有确定,又联络了一下老板,谢荣增
的答复简捷、明了,汉字寻呼机的显示屏上只有一行字:

    明天候机厅见面。

    我有些好笑,这倒有些像私奔情人的接头暗语。

    蓝天国际机场里永远充斥着各种肤色的人,人种的优劣在这里角逐激烈,尽现
眼底。机场建设费的柜台前,赫然贴着一张白底红字的通告:中国人50元,外国人
200元。 在这样的窗口前,作为中国人的自豪可以极度地膨胀一下。七月一日的政
权交接,香江归流,普天同庆,从此,香港人也可以堂堂正正挤在这个队伍里,拿
着五十元的票子,享受国人的待遇,但是澳门还不行,一是一,二是二,这就是原
则。

    排在前面的那位穿着小时候只在电影里地主婆身上见过的团花簇锦的真丝衣裤
的富态阔太太,嘟嘟哝哝,一脸不情愿地排在了另一个队伍的尾上,体会着寄人篱
下的悲凉。所谓的民族自豪感,其实是太朴素不过的感情,由衷而生,油然而生,
抵挡不住。

    我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痛痛快快地交了钱,那条队伍中几位棕发蓝眼的外国
小伙扭头多看了两眼,大概他们认为这样的行径与他们肤浅理解中的中国淑女相比,
太过孟浪了一些。

    我整理好机票、证件,放进随身小包,张望着寻找那位素昧平生、却有了情人
私约的摄像,制片部主任老周西装革履,胖乎乎的身形,满头大汗地“滚”了过来。

    “怎么现在才到已经开始登机了。”

    “大主任亲自送行,受宠若惊。”

    我答非所问。

    “秦大小姐亲临前线,岂敢怠慢。”

    信瑞员工之间的融洽、随和常常可以在这样的对话中体味到,大概是因为没有
了旱涝保收的倚仗可以高枕无忧,信瑞的大多数人都处在被生存逼迫的危机中,无
暇顾及私底下的拳打脚踢,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老板谢荣增巴顿式的作风。

    跟在老周后面,挤过人群,看到了贴着信瑞标志的摄像机、三脚架、灯箱以及
所有每次出行必带的设备,随着就是站在机器旁的李龙等人,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

    老周火急火燎地拎起两件行李:

    “快走吧,快走吧!”

    随手指了一下那两个陌生的面孔:

    “小秦,这就是二位摄像。”

    彼此点了个头,在老周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声中走进了安检大门。

    波音737的座机, 一边两个座,一边三个座,我们三个正好挤在一起。放好行
李,坐定以后,我才得以细细打量将要同行数月之久的两位伙伴。

    “你叫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就不知道该先问谁。

    “我叫……他叫康健,我叫柏裴铭。”

    隔座那个穿着紫红色夹克,带了一顶黑皮压舌帽,面容白晰的清瘦男孩先开了
口。

    “我叫秦雨烟。”

    自我介绍完毕,似乎没有可以继续的话题,我打了一个哈欠,掏出随身携带的
张爱玲小说《倾城之恋》,随手翻到一页,细细读了起来。

    张爱玲的小说是走到哪里都必带的读物, 《白玫瑰红玫瑰》 、《沉香屑》、
《心经》、《霸王别姬》等等翻了几百回,还是觉得常看常新。

    ——张爱玲沏了一杯玫瑰香片,给我们娓娓地诉说着发生在华美而怨哀的上海
白公馆里的倾城故事:“白公馆的唱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胡琴咿咿呀呀拉着,
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张爱玲的小说像是久卧病塌的绝色美女,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哀怨、
悲苦,小说里的情境,又仿佛是阴阴暗暗的陈年老屋,冷飕飕的,让人想到散发着
霉烂味儿的冷宫,有多少希冀,就有多少悲哀。

    最喜欢的是张爱玲对人的心理的刻画,入木三分,尤其是女人,更尤其是女人
的情和爱。猜测着她的一生,必定是极传奇而又极丰富的,她也一定吃尽了情感的
苦头,才会有这种对爱既盼又惧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人不能活得太明白,睁一眼闭一眼才能保住婚姻,过来人都如此说,非要明察
秋毫的,那就只有自咽苦果。

    索性合上书,闭上眼,开始睡觉,耳边只有飞机嗡嗡作响的机械声,渐渐地,
所有的声响都远去了。

    山城的空气清新得让人迷恋,凉凉的,潮潮的,如一团薄薄的云雾缠绕左右,
把丝丝的温柔沁入心脾,这种暖湿的空气真是好过任何名牌化妆品,难怪山城自古
出美女,万圣之躯微服私访,大都不过在这山城方圆徘徊,而列朝列代,后宫嫔妃
中,山城姑娘大概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旅。

    透过车窗,夜色已经降临,冬日里依旧散发着嫩绿的低矮的树荫上,一闪一烁
地挂满了圣诞小灯。路边的歌舞厅里,隐隐地透露着各自的旋律,轻柔的,激昂的,
高高低低地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色。曲颖最喜爱这种灯红酒绿的
感觉,霓虹灯的色彩映照着一张张上了妆的脸,多彩而迷幻,似乎人生也因此变得
扑溯迷离。曲颖常常嘲讽我高亢的人生观,似乎没有了工作,便没有了追求,而没
有了追求,生活也就失去了动力。

    曲颖是我大学时的同窗好友,虽不在同一宿舍,却因志同道合而相交颇深,身
材纤细、瘦弱的我和丰满、泼辣的曲颖走在校园里著名的“八百米爱情线”上,常
常招来男生们背后的议论和评判。曲颖有她的可爱,亮亮的大眼睛,圆润的小嘴,
说不出的生动,说不出的神采,那时候的我是个典型的泪泡子,多愁善感,又纤毫
毕露,而曲颖倒是热情、奔放、爽快,还有些泼辣。

    毕业以后,我痴痴迷迷地开始了我酷爱的专业生涯,就像当年,死马都拉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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