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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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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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在无数好奇的眼光的注视之下,一面和熟人略作招呼,一面向马尔塞夫夫人走过去,马尔塞夫夫人正站在摆着几只花瓶的壁炉架子前面,已经从一面与门相对的镜子里看见他进来,已经准备好和他相见。伯爵向她鞠躬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开朗的微笑向他转过身来。她以为伯爵会和她讲话,而伯爵,也以为她会和自己说话,但两人都没有开口。于是,在鞠躬之后,基督山就迈步向阿尔贝迎过去,阿尔贝正张着双臂向他走来。 
  “您见过我母亲了吗?”阿尔贝问。 
  “见过了,”伯爵回答,“但我还没有见过令尊。” 
  “瞧,他就在那面,正在和那群社会名流谈论政治呢。” 
  “是吗?”基督山说,“那么,那面的那些先生都是社会名流。我倒没有想到。他们是哪一类方面的?您知道社会名流也有各种各样的。” 
  “首先,是一位学者就是那位瘦高个儿,他在罗马附近发现一种蜥蜴,那种蜥蜴的脊椎骨比普通的多一节,他立刻把他的发现在科学院提出。对那件事一直有人持异议,但他取得了胜利。那节脊椎骨在学术界引起了轰动了,而那位先生,他本来只是荣誉军团的一个骑士,就此晋封为军官。” 
  “哦,”基督山说,“据我看,这个十字章是该给的,我想,要是他再找到一节脊椎骨的话,他们就会封他做司令官了吧?” 
  “极有可能。”阿尔贝说。 
  “那个穿蓝底绣绿花礼服的人是谁?他怎么竟想出穿这样一件怪衣服?” 
  “噢,那件衣服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那是法兰西共和国的象征。共和政府委托大画家大卫[大卫(一七四八—一八二五),法国著名画家,同情法国大革命。——译注]给法兰西科学院院士设计的一种制服。” 
  “真的吗!”基督山说,“那么这位先生是一位科学院院士吗?” 
  “他在一星期前刚被推举为一位学者。” 
  “他的特殊才能是什么?” 
  “他的才能我相信他能够用小针戳兔子的头,他能让母鸡吃茜草,他能够用鲸须挑出狗的脊髓。” 
  “为了这些成绩,他成为科学院的院士了吗?” 
  “不,是法兰西学院的院士。” 
  “但法兰四学院跟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要告诉您了。看来似乎是因为——” 
  “一定因为他的实验大大地促进了科学的发展罗?” 
  “不,是因为他的书法非常挺秀。” 
  “这句话要是被那些让他用针戳过的兔子,那些骨头被他用茜草染成红色的鸡以及那些被他挑过脊髓的狗听到,它们一定要伤心死了。” 
  阿尔贝大笑起来。 
  “那一位呢?”伯爵问。 
  “哪一位?” 
  “是的,第三位。” 
  “啊!穿暗蓝色衣服的那位?” 
  “对。” 
  “他是伯爵的一个同僚,前一阵子极力反对贵族院的议员穿制服,他是自由主义派报纸的死对头,但因为他在制服问题上所做的抨击朝廷的高尚行动,自由派报纸大大为他捧场,这使他们言归于好,而且据说就要派他做大使了。” 
  “他是凭什么资格入贵族院的?” 
  “他曾编过两三部喜剧,在《世纪》报上写过四五篇文章,为部长大人当选捧了五六次场。” 
  “说得妙,子爵!”基督山微笑着说,“您是一位很有趣的导游。现在请您帮我一个忙,可不可以?” 
  “什么事?” 
  “别介绍我认识这几位先生,如果他们有这个意思,请您为我挡驾。” 
  这时,伯爵觉得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原来是腾格拉尔。“啊!是您,男爵!” 
  “您为什么要称呼我男爵呢?”腾格拉尔说,“您知道我对于我的头衔并不重视。我不象您,子爵,您很看重爵位是不是?” 
  “当然罗,”阿尔贝回答,“我要是没有了头衔,就一无所有了,而您,既使放弃男爵的头衔,却依旧不失为百万富翁。” 
  “不幸的是,”基督山说,“百万富翁这个头衔可不象男爵、法国贵族或科学院院士那样可以终身保持的,譬如说,法兰克福的百万富翁,法波银行的大股东法郎克和波尔曼,最近就宣告破产了。” 
  “真的吗?”腾格拉尔说,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不会有错,我是今天傍晚才得到的消息,我有一百万存在他们银行,但及时得到警告,在一个月以前就提出来了。” 
  “啊,我的上帝!”腾格拉尔喊道,“他们开了一张二十万法郎的汇票给我!” 
  “您可得小心一点,他们的签字只剩百分之五的信用了。” 
  “是的,但太迟啦,”腾格拉尔说,“我看到签字的票据就照付了。” 
  “得!”基督山说,“又是二十万法郎,加上以前“嘘!别提这些事情,”腾格拉尔说,然后,他向基督山凑近一步,又说,“尤其是在小卡瓦尔康蒂先生面前。”说完以后,他微笑了一下,转身向他所指的那个年轻人走去。 
  阿尔贝离开伯爵去和他的母亲说话,腾格拉尔也已去和小卡瓦尔康蒂谈天,暂时只剩下基督山独自一个。这当儿,大厅里非常热。仆人托着摆满冷饮品的茶盘在人群里穿梭往来。 
  基督山不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但当仆人把盘子端到他面前来的时候,他却退后一步,不吃解热的东西。马尔塞夫夫人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基督山,她看到他什么都没有吃过,甚至还注意到了他往后退的那个动作。 
  “阿尔贝,”她问道,“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事,母亲?” 
  “我们请伯爵来赴宴,他从来没有接受过。” 
  “是的,但他在我那儿吃过午饭,真的,那次他还是初次在巴黎社交界露面呢。” 
  “但你的家并不是马尔塞夫先生的家,”美塞苔丝喃喃说,“他来这儿以后,我一直在观察他。” 
  “是吗?” 
  “是的,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伯爵的饮食是很节制的。” 
  美塞苔丝抑郁地微笑了一下。“你再过去,”她说,“等下一次托盘送来的时候,务必请他吃些东西。” 
  “为什么,母亲?” 
  “听我的话,阿尔贝。”美塞苔丝说。 
  阿尔贝拿起他母亲的手吻了一下,踱到伯爵身边。又有一只摆满冷饮品的盘子送了来,她看到阿尔贝想劝伯爵吃些东西,但他却坚决地拒绝了。阿尔贝回到母亲那儿,她的脸色非常苍白。 
  “是吧,”她说,“你看到他拒绝了吗!” 
  “是的,但您何必因此难过呢?” 
  “你知道,阿尔贝,女人的心是很奇怪的,我喜欢看到伯爵在我的家里吃些东西,即使一粒石榴也好。也许他不习惯法国的饮食,喜欢吃别的东西吧。” 
  “哦,不会的。在意大利的时候,我看他是什么都吃的,显然他今天晚上不想吃东西。” 
  “也许是”伯爵夫人说,“他是在热带过惯了的,他可能不象我们这样怕热。” 
  “我想不见得,因为他刚才还向我诉苦说,他感到热得几乎要窒息了,还问我为什么不把百叶窗也象玻璃那样打开。” 
  “可不是,”美塞苔丝说,“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他是否故意不肯吃东西。”于是她离开大厅。一分钟以后,百叶窗全部打开了,透过那些垂下素馨花和女萎草的窗口,可以看到点缀着各色灯笼的花园和摆列在帐幕底下的宴席。跳舞的,玩牌的,谈话的所有的客人都发出了欢快的喊声。每一个人都欢欢喜喜地享受着微风。这时,美塞苔丝重新出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但神色很镇定。她一直向以她丈夫为中心的那群人走过去。“别把这几位先生拖在这儿,伯爵,” 
  她说,“我想,他们大概都愿意到花园里透透气,太闷了,他们不是在玩牌。” 
  “啊,”一个风流的老将军说,“我们不愿意单独到花园里去。” 
  “那么,”美塞苔丝说,“我来领路。”她转向基督山,又说,“伯爵,您可以陪我去走走吗?” 
  对于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伯爵几乎踉跄了一下,他看了看美塞苔丝。那一瞥的时间实际上极其短暂,但伯爵夫人却觉得似乎有一世纪那么久。他把他的胳膊递给伯爵夫人。她挽起他的胳膊,或者说得确切些,只是用她那只纤细的小手轻轻触着它,于是他们一同走下那两旁列着踯躅花和山茶花的踏级。在他们的后面,二十多个人高声谈笑着从另外一扇小门里涌进花园。 
  (第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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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面包和盐

    

  马尔塞夫夫人由基督山陪着,来到枝叶交错形成的拱廓。 
  两旁都是菩提树,这条路是通到一间温室去的。 
  “大厅里太热了,是不是,伯爵?”她问。 
  “是的,夫人,您想得真周到,把门和百叶窗都打开。”当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伯爵感到美塞苔丝的手在颤抖。“但您,”他继续说,“穿着那样单薄的衣服,只披一条纱巾,或许会有点冷吧?” 
  “您知道我要带您去哪儿吗?”伯爵夫人说,并不回答基督山的问题。 
  “不知道,夫人,”基督山回答,“但您知道我并没有拒绝。” 
  “我们是到温室里去,您瞧,那间温室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伯爵看了看美塞苔丝,象要问她什么话,但她只是默默地向前走,于是基督山也不开口了。他们走到那间结满了美丽的果子的温室里。这时虽是七月里,但却依旧在靠工人控制温度来代替太阳热量来使果子成熟。伯爵夫人放开基督山的手臂,摘下一串紫葡萄。“瞧,伯爵,”她微笑着说,那种微笑那么凄然,让人几乎觉得她的眼眶里已盛满了泪水—— 
  “瞧,我知道我们的法国葡萄没法和你们西西里或塞浦路斯的相比,但您大概可以原谅我们北方的阳光不足吧!” 
  伯爵鞠了一躬,往后退了一步。 
  “您拒绝吗?”美塞苔丝的声音发颤。 
  “请原谅我,夫人,”基督山答道,“但我是从来不吃紫葡萄的。” 
  葡萄从美塞苔丝的手里落到地上,他叹了一口气。邻近架梯上垂着一只美丽的桃子,也是用人工的热度焙熟的。”美塞苔丝走过去,摘下那只果子。“那么,吃了这只桃子吧。”她说。 
  伯爵还是不接受。 
  “什么,又拒绝!”她的声音凄婉,似乎在竭力抑制哭泣。 
  “真的,您太让我痛苦了。” 
  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那只桃子,象葡萄一样,也落到地上。 
  “伯爵,”美塞苔丝用悲哀恳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阿拉伯有一种动人的风俗,凡是在一个屋顶底下一同吃过面包和盐的人,就成了永久的朋友。” 
  “我知道的,夫人,”伯爵回答,“但我们是在法国,不是在阿拉伯。而在法国,永久的友谊就象分享面包和盐那种风俗一样的罕见。” 
  “但是,”伯爵夫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基督山,两手痉挛地抓住他的胳膊,紧张得好象都喘不过气来似的说,“我们是朋友,是不是?” 
  伯爵的脸苍白得象死人的一样,浑身的血好象都冲进他的心,然后又向上涌,把他的两颊染得通红;他只觉得自己泪眼模糊,象要晕眩一样。“当然,我们是朋友,”他答道。 
  “我们为什么不是朋友呢?” 
  这个答复与美塞苔丝所希望的回答相差太远了,她转过身去,发出一声听来象呻吟似的叹息。“谢谢您,”说完,他们又开始向前走。“阁下,”在他们默默地走了大约十分钟以后,伯爵夫人突然喊道,“您真的见过很多的东西,旅行到过很远的地方,受过很深的痛苦吗?” 
  “我受过很深的痛苦,夫人。”基督山回答。 
  “但您现在很快乐了?” 
  “当然,”伯爵答道,“因为没有人听到我叹息的声音。” 
  “您目前的快乐是否已软化了您的心呢?” 
  “我目前的快乐相等于我过去的痛苦。”伯爵说。 
  “您没有结婚吗?”伯爵夫人问道。 
  “我结婚!”基督山打了一个寒颤,喊道。“那是谁告诉您的?” 
  “谁都没有告诉我,但有人在戏院里见您常和一位年轻可爱的姑娘在一起。” 
  “她是我在君士坦丁堡买来的一个女奴,夫人——是王族的一位公主。我把她认作我的义女,因为她在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 
  “那么您是独自一人生活。” 
  “我过着独身生活。” 
  “您没有女儿,儿子,父亲?” 
  “一个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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