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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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龙兵-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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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楠见他这副嘴脸,把勺子一摔,拉开里屋的门,躺到床上就不起来了。展重阳起身要回镇上,想想这样走了两口子之间的裂痕就算落下了,只得强忍着找了点东西吃了,又看了一会儿电视睡下了。一觉睡到下半夜,醒来时,身子下边的那只小鸟忽然硬着翅膀非要钻窝不可。他只得进到里屋,不声不响地向柳楠身上爬。柳楠先是不睬,硬硬地把展重阳往下推;推过几次,眼见天亮了,才装作睡着了任凭展重阳折腾去。哪想展重阳反倒不行了,进去的时候小鸟还有点迫不及待,一进门就软了,悄无声息地滑出来。他鼓着劲儿再来,一连几次,结果是连枪炮也没捞上放就败下阵去。这在展重阳是绝无仅有的,他垂头丧气,早饭没吃就回镇上去了。
  柳楠心里不痛快也没当成什么事儿。头午上班,团委小李说起一个同学因为两口子怄气出门让汽车给撞死了,她心里一惊。没一会儿海牛镇妇联主席又打来电话,说乔柳店炸死几个人,展重阳和镇上的干部都到现场去了,柳楠就沉不住气了,连忙坐上工会的汽车,向村里赶去。
  事情原本简单,因为村里上新项目急需石子,打石子的任务被强行分摊到群众头上。有劳力有钱的人家没有多大问题,没有劳力也没有钱的人家就苦了。又因为村里催得急,交不出石子就拉羊赶牛搬电视机,几户群众只得把心思用到村北的石窝子里。石窝子里小块的石头早就被人捡走抢走了,剩下大块的石头小锤子又下不了手,一个半大的孩子就找来一包炸药点上了;结果是一声爆炸三死两伤,把一个石窝子变成了一个血窟窿。村里的书记和镇上分工的宣传委员认定是意外事故,拼命要把事情压下去。村里的群众气愤不过,非要到市里去找个说法不行。展重阳赶到时,坚持要到市里上访的群众正与村、镇的干部们僵持在一起。展重阳得知领头闹事的是乔海运,一张脸就拉下了。
  为着泰明灯具厂能不能翻番、怎么翻番,乔海运与展重阳几度交手,最终被免去灯具厂厂长,回村当了一个副书记。展重阳本以为这样会减少麻烦,哪想这一次偏是让乔海运给抓住了把柄。
  展重阳先是命令乔柳店的书记把现场封锁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入或离开;随之命令派出所所长做好抓人的准备。这两项安排好之后,才让谢清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去找乔海运和受害亲属做工作,点明只要不把事情闹大一切都好商量;如果一定要闹大,镇上就只能当作一次突发事件处理了。他相信“突发事件”的意思,乔海运和那伙群众是不会不明白的。谢清和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不一会儿回来说,不但乔海运和受害亲属坚决不理镇上的茬儿,那天在青鱼寨见过的那位大学老师和她的几个学生,也坚持必须有一个明确说法,不能用一个“意外事故”就把事情给结了。
  展重阳蓦地跳起来:华云?华云和那几个大学生又到这儿来了?又跟乔海运和那几个亲属搅到一起了?青鱼寨那天的事情过后,展重阳很为与华云的重逢庆幸了一番,心想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叙叙旧呢。哪想一个礼拜不过,在这儿又给撞上了!
  谢清问:“怎么办?那个大学老师掺和进来可是麻烦大了。”
  展重阳说:“先去问一问,她跟乔海运是什么关系。你告诉她,我有几句话想跟她单独谈一谈。”
  谢清去了,回来说那个大学老师与乔海运倒是没什么特殊关系,只是死的一个老太太是她小学一位同学的母亲。大学老师说她感谢展重阳的好意,但这件事没有处理结果之前,她不想跟展重阳单独谈什么;如果镇上要抓人,第一个抓她和她的那几个学生就可以了。
  展重阳知道,以华云的性格,说得出是绝对做得出的;而要把她和那几个学生抓起来,即使借给他几个胆子也是不可想象的。
  “这样,”展重阳苦思片刻,对谢清说:“你去跟那个大学老师说,事情我们一定严肃处理,说法我们一定给,人我们保证一个不抓一个不扣,只是希望她能帮着做做工作。”
  “那……”谢清露出几分惊诧。展重阳见他没明白,俯耳说了一句什么他才转身去了。十分钟后展重阳下达了撤离的命令,除了民政助理员和几个负责了解情况的工作人员,展重阳和那伙村镇干部、警察民兵,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情景让柳楠看进了眼里。对于乔海运和受害亲属的要求柳楠无话可说:凭白死了伤了五个人,一味地高压肯定是不行的。但支持上访的人中增加了华云,她就舒坦不起来了。因为没有见过华云,她特意挤到石窝子那边打量了一番,发现华云确乎不像四十岁上下的人,比起一般女人确乎要年轻得多、漂亮得多、有风度得多,但因为没生过孩子,也并没有让人特别惊异的地方。让她特别惊异的倒是展重阳的无能和胆怯。眼看展重阳那伙人退去,留下的工作人员对华云低声下气,柳楠当即让司机送自己回城了事。
  回了城,脑子里也还是一团乱麻纠缠不清。先是怀疑华云是跟展重阳商量好才回的东沧,去的青鱼寨和乔柳店。想想华云两次带给展重阳的都是麻烦,又怀疑华云是因为与展重阳有仇,专门回来跟他过不去的。可想想展重阳对华云那么软弱退让,又怀疑展重阳有什么把柄在华云手里攥着……怀疑来怀疑去脑袋便有点晕,回家喝了一碗感冒冲剂才勉强做好了晚饭。晚饭端上,柳楠和展涛涛刚刚坐到桌前,展重阳就意外地出现了。
  展涛涛喊一声“爸”,接过展重阳的公文包又拿来一双筷子。柳楠却屁股没抬嘴巴没张,跟没看见一样。
  “怎么了你这是?”展重阳边问边坐到桌前。
  柳楠起身进了伙房,展重阳问:“你妈怎么了?”
  展涛涛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说:“我怎么知道!”说完却又补充道:“爸,好像你们那儿出了事儿了吧?”
  展重阳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几度说:“我们那儿能出什么事儿!那些闹事的全让我压下去了,领头的那一个也叫我关起来啦!”
  展涛涛有嘴无心地应着:“那么厉害呀!”只顾看起了电视。柳楠连忙走出伙房,问:“怎么说,谁关起来了?”
  展重阳说:“除了那个姓乔的还能有谁呀。”
  柳楠说:“那……不是说那个大学老师跟他一伙吗?”
  展重阳说:“她一伙不等于我就不抓。我用的是欲擒故纵,等她和那几个学生走了才动的手。”
  柳楠心里一团疑虑着了地,另一块疑虑却升起来,说:“人家有意见要上访,你抓人可是犯法吧?”
  展重阳说:“这你放心,只要是抓就有抓的理由。我说是因为他鼓动上访抓的了?他当了那么多年厂长,定他十个罪儿也不愁找不着材料。怎么着,就这点事儿你连饭都吃不下了?”
  柳楠坐到桌前,心里还是忐忑着:“这可是大事,市里知道吗?”
  展重阳说:“我这不是刚给范书记、公市长汇报了吗。”
  柳楠问:“他们说什么?”
  展重阳说:“说什么,干什么都得有代价,不能因为上项目出了几条人命就否定一切、搞乱形势!对乔海运这种人不采取点措施,以后就什么事儿也不用干啦!”
  柳楠说:“话是这么说,到底那些死了伤了的也够可怜的。”
  展重阳说:“那是另一码事儿。我让你上项目、增加产值,什么时候让你把群众向死里逼的?他们村那个书记已经让我给撸了,死的伤的那几个人,也准备按工伤事故给点抚恤。”
  柳楠空悬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展重阳又来了情绪,说:“刚才我给范书记和公市长提了一个问题:长城该不该修、秦始皇是好人还是坏人?要说长城不该修、秦始皇是暴君谁都可以说,说了两千多年了。可当时的匈奴南侵怎么办?秦王朝的安全谁来负责?中华民族最伟大最古老的文化遗址到哪儿找去?因此我说凡是伟大的、值得后人骄傲的都是付出高昂代价的,不但要流血死人,也少不了残酷和残暴。也不但中国,古埃及的金字塔花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谁说得清?美国如果没有独立战争、南北战争能有今天?从这个意义上说,发展经济,死几个人伤几个人原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们怎么说?”柳楠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里确有某些独到的见解。
  范书记说这可以算是我的一个理论——长城理论。公市长说这个理论有点风险,但基本上可以成立。”
  “长城理论……”柳楠嘴里嘟哝着,人已经被展重阳搂到了胸前。展重阳一边亲着一边就把一只手抓到乳房上。她无形中被打动了。作为机关干部,她知道官场上的事儿、工作上的事儿很多都是身不由己,不可能让方方面面都满意,也不可能不出麻烦或问题;作为妻子,她更希望丈夫能够干出一番事业,在人生和仕途上得到应有的报偿;而在弄清丈夫与华云并没有其他联系,丈夫并没有屈从华云的压力之后,一颗心与丈夫也贴到了一起。


第十一章
  乔海运被抓的消息,华云是在回到青岛后听说的。她义愤难平,与几位学生联名把当时的真实情况反映到上级有关部门。信寄出三个多月,上级有关部门才转来一封东沧市的“情况调查”,说是乔海运被抓与打石子死人、群众上访一点关系没有,他的经济问题有人已经告了多年;眼下查证工作仍在进行,欢迎华云和关心这件事的同学们积极协助,以使乔海运早日受到法律的严惩。华云和学生们明知受了愚弄,也只能把气向肚子里咽了。
  凯利对华云的热度直线上升。在东沧时,不管收到收不到,他每天都要给华云写一封信打一个电话。回到学校的当天,凯利就求起了婚。他把父亲要他重返非洲、接管亿万家财的电报、电传撕成碎片,说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而是华云、华云!除了华云他什么也不要,不要!那使华云好不紧张,只得告诉说她和他现在是朋友,将来也只能是朋友,永远都不可能是夫妻!凯利说不,我不管那些,我就管喜欢、喜欢!华云说你现在喜欢,有一天不喜欢了我就只能去跳坦噶尼喀湖了吧?凯利说你怎么只说那些没意思的呢!我说喜欢就是喜欢,一百年以后的事儿还是让上帝想去吧!华云说那好啊!不过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我的朋友了,一切到此结束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也做得斩钉截铁。做凯利夫人,做非洲裔的黑人留学生的妻子,华云既没有愿望也没有心情!没有,一点都没有!
  关系被冷冻起来。一冷冻就是一个月。如果没有后来的悲剧,结果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悲剧发生在暑假。几个结伴外出的留学生登上峨嵋山金顶后,凯利为着看一个遗址,一不小心滑进了万丈深渊。那是真正的万丈深渊,看一眼都要让人心颤胆寒。救援人员花了一个礼拜只找回一只鞋子。消息传来,华云一连三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消失了的凯利,再也见不到面儿、嗅不到气息的凯利,在华云脑海突然活跃起来。那一颦一笑、一打一闹,那狮子般的凶猛、兔子般的机灵,那贪玩时的无赖、求婚时的郑重,包括那黑黑的面孔、厚厚的嘴唇、白白的眼膜,无一不在华云面前叠映回旋。华云第一次发现,凯利是如此深入地融进了自己的心灵和肉体,第一次发现凯利给予自己的爱和自己给予凯利的爱是那样纯正天然、没有任何功利的成份。更使华云震惊的还是两个月后,当例假迟迟不来,她满心忐忑地走进医院并且最终接过诊断结论的时候。
  “祝贺你年小姐,你已经怀孕了!”
  怀孕?天哪!已届不惑之年的华云,原本以为自己与女人的那项与生俱来的本能断了缘分,天知道……
  拿着诊断结论,华云紧张得要命也害怕得要命。她想告诉嫂子或妈妈,让她们帮着拿拿主意;可嫂子、妈妈远在东沧,电话上哪儿说得清楚!她敲着窗子喊过丹露,话到半截又断住了:这可是最高机密呀,要是丹露告诉别的什么人麻烦就大了!糊弄了丹露打发了丹露,华云原地打了不下一百个旋转,才拿定主意去把胎打了,独自把这杯苦酒喝下去。她找到一位老中医。老中医只把手指头在华云腕上放了几分钟,就说:“差五天三个月了吧?”
  第一次来,嘴没张话没说,老中医就不但知道自己怀孕而且知道了怀孕的时间?那时间,连华云也实在说不准确呀!
  老中医又看了看舌苔,说:“胎气很旺,注意多活动活动就行了。”
  老中医要喊下一个病人了,华云才低声说出不想留下孩子的意思。老中医似乎有点意外,但什么也没问便开起了药方。
  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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