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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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龙兵-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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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儿。
  这个问题其实连展重阳也说不明白,但与卓守则成了伙伴和朋友确是不争的事实。奠基仪式结束时这种关系还停留在合作伙伴的层次,即使随着省政协委员的推荐上报和土建工程的顺利进展,合作的层次越来越高,展重阳还是认定与卓守则不可能成为朋友——真正意义上的、在事关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关键问题上相互信任支持的朋友。
  没过多久,事情却发生了变化。那天为着卓氏公司电路改造的事,展重阳、谢清出面请市供电局的头头喝了一次酒。酒是在栖霞山望波亭喝的。栖霞山原本是佛教名山,近年成了中央和省不少大单位的疗养地;望波亭一边望的是海里的波一边望的是山上的波——山也是波。宴请结束,市委办公室一位副主任来到面前,聊起了市里换届和对展重阳当副市长的种种议论。展重阳不想当着卓守则的面儿谈这个话题,便把那位副主任向车里推着:“行了,快回去醒醒酒吧,要不弟妹又得罚你钻床底了。”眼看汽车开走又损了一句说:“这个家伙,嘴上没个把门的看来是不行了!”
  卓守则却上了心,说:“我怎么觉着他说得有道理,这个副市长也该轮上你了呢!”见对方没有表示又说:“放心,你要是当上副市长,起码是俺们这些人也跟着光荣光荣吧!”
  谢清说:“行,老卓,像个朋友说的话!”
  展重阳说:“这是个该不该的事吗?该上的多了,哪儿就轮到咱头上了!”
  卓守则说:“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海牛镇这几年了得吗!这次引资,我看范书记、公市长对你都很欣赏啊!”
  谢清说:“欣赏是欣赏,眼下是特殊时期,一般欣赏不灵了,真要上,非得有特别打动人的办法才行。”
  从卓守礼当兵起卓守则就没断了跟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对官场上的事儿说不上知道得很多却也知道不少。最重要的是作为一名私营企业家,他深知在官场上必须有几个关键时刻说得上话帮得上忙的人;展重阳如果当上副市长,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山坡上两棵高大的合欢树送过一阵花香,卓守则用力吸了一口,那香气便进到肺腑里了。“你们就说需要我帮什么忙吧!”他目视展重阳和谢清说,“只要展书记能当上副市长,我是要钱出钱要力出力,绝对没有二话!”
  展重阳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表态,心里动了动还是推托说:“别,你有这份心我就感谢了。眼下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嘛!”
  真实里说,要把自己的命运与卓家这位头面人物联到一起,展重阳仍然不乏疑虑和警惕。
  卓守则怔了一下。谢清连忙说:“展书记的意思不是不欢迎你帮忙,是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找出一个更有效的办法。”
  “更有效的……”卓守则皱起了眉头。
  展重阳起身走人,卓守则招招手说:“我想起一件事。前几天我听邢工说,他大哥在浙江一个地级市当组织部长,去年市里空出一个常委的位子,好多县委书记和委办主任都削尖了脑袋往上钻;有向两个一把手家里跑的,也有向省里跑的,只有一个县委书记眼看市里缺少资金、年初定的一项大工程干不下去,从县财政一下子拿出四百万,帮助市里把大工程干成了。结果不用说,那个常委的位子就落到那个县委书记头上了。”
  谢清和展重阳交换了一个目光,禁不住露出了笑脸,说:“行老卓,就凭你这个故事,展书记真当上副市长也得给你记一功!”
  思路有了,展重阳和谢清把眼睛盯到了渔民节上。渔民节是沿海渔民的传统节日。每年谷雨,百鱼上岸、渔船出航时,家家户户、海上船上都要给龙王爷和海神娘娘烧香焚纸、磕头祈祷。那原本是民间自发的活动,东沧市借题发挥,把渔民节变成经济搭台、文化唱戏的大节日。渔民节每两年一次,今年因为北京和省里的领导要来,市里计划把活动搞得大一点热闹一点。但那需要钱,市里偏偏拿不出钱;向企业派,企业困难重重同样拿不出来。这样直到渔民节临近,大型团体表演和渔灯晚会的资金还没有着落。那天听财政局长说范江南和公达伤透了脑筋,展重阳当即表态说:市里如果实在困难,我们可以拿出一百万,支持市里把这件大事办好。财政局长当即报告了范江南和公达。范江南说这个展重阳不是喝醉了要涮咱们一把的吧?那话传进展重阳、谢清耳朵,两人当即指示向市里拨款。一百万对于海牛镇是一个了不得的数字,分管副镇长把几个企业的贷款截了,把干部和教师的工资截了。这一下不得了,没等钱拨走有人就扬言要到市里静坐去。展重阳和谢清硬着头皮把钱拨走,接着找到卓守则,让他带头捐了十万块钱,把干部和教师的工资发下去、情绪平息下去了。
  一百万拨到市财政的消息使范江南喜出望外,说:“什么干部是好干部?展重阳这种顾大局识大体的干部才是好干部!东沧市多有这么几个好干部,市里的工作就好做多了!”财政局长把话一字不漏转达之后,拍着展重阳的肩膀说:“厉害!咱兄弟这一手厉害!那副市长是准定没有别人的戏了!”
  渔民节的表演区展示区在市体育场,民俗表演区则在海牛岛,这一来年传亮就成了主角。民俗表演第一项是祭奠龙王。修整一新的龙王庙前竖起一杆黑边镶金的龙旗,垒起一排巨大的香鼎和供案。年传亮陪同范江南和北京、济南的贵宾到来时,香鼎里点起十二支三米的高香,供案上摆起两只四百斤重的大肥猪,四个用十八斤白面蒸出的大饽饽。大肥猪被吹得鼓鼓的刮得亮亮的,脸上还点了朱砂;大饽饽笑的口子不下半尺,一个枣儿不下一只碗大;北京和济南的贵宾向面前一站,眼睛里立刻便迸出火花:“哎吁——”
  祭祀开始,一队青衣青褂、布扣网鞋的古代渔民走上前来,点香,磕头,祷告。主祭人声若洪钟。几十名现任船长也行礼如仪、祷告如仪。祭奠仪式继续,几面大锣开道,那伙古代渔民和现任船长护拥着两只大肥猪和四个大饽饽朝向海边走去。海边一群老渔民,一边拉着渔网一边唱起了渔号。
  啊义哦——啊义哦——
  啊哟——号!啊哟里号——
  渔号没有词儿,全是老一辈渔民与大海搏斗中喊出的激越豪迈的音调。那使范江南和那伙贵宾们无形中受到了感染。
  古代渔民和当代船长护拥着两只大肥猪、四个大饽饽登上一只披红挂彩的渔船。渔船驶向大海,在海中一个看得见的方位停住,两只大肥猪和四个大饽饽随之被抬起,隆重庄严地抛进了海里……
  因为捐了一百万块钱和在自己的辖区里,展重阳也是主角,自始至终都是主角。那已经让年传亮觉得有点憋气,见卓守则也胸前佩着红花,人五人六地走在贵宾的行列里,祭奠龙王的仪式一完年传亮便借口肚子不好开溜了。开始范江南没注意,等到龙船出海时才问道:“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活动他走了怎么行?晚上无论如何……”
  晚上进行的就是渔灯表演了。年传亮坐到范江南和北京来的贵宾中间谈笑自若,卓守则就觉出不自在来了,找个理由回家去了。好在渔灯表演并没有受到影响,由一位女演员扮演的海神娘娘身披华衣、手擎宝珠,站在一只华灯四放的彩船上,把渔火一直撒进海湾,撒进大海。
  渔民节过后,展重阳的地位明显上升,展重阳也第一次把卓守则列进了“朋友”的名册。
  随着换届的日益临近,那天谢清的司机的一位表姐连夜找来,说是从市委组织部长的老婆嘴里听说,展重阳已被列入六个重点考察的副市长人选名单,范江南带着分管副书记和组织部长等人去了栖霞山,估计一两天就要敲定上报了。
  事情到了最后时刻,谢清说为了确保不出意外,必须来一次最后冲刺。展重阳说怎么冲刺?去栖霞山范书记肯定不会见,见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谢清说栖霞山咱们当然不能去,找一个与范书记交情特别好的人去总行啊。展重阳说你说得好,到这时候了,到哪儿去找一个跟范书记交情特别好的人来?你就别做那个梦了!
  谢清说:“我倒想起一个人,就是你得亲自登门去求,要不人家肯定不会帮你这个忙。”
  展重阳说:“求不求无所谓,关键是真能帮上假能帮上。”
  谢清说:“帮是肯定能帮上,肯不肯可就看你的了。”
  展重阳说:“你就说是谁吧。”
  谢清说:“怎么还是谁,除了年传亮还能有谁呢!”
  唔——展重阳长吁了一口气。的确,年传亮!年传亮与范江南的关系至少在东沧是没人可比的,倘若年传亮能够出面……可,可自从那次闹了别扭年传亮一直没有好脸子,要他去找范江南怎么可能呢!展重阳只恨自己不该一时痛快,得罪这位手眼通天的“年大哥”了!
  谢清说:“不就是几句话吗?赔个不是认个错儿说不定就过去了。卓氏那儿,也不至于把账都记到你头上吧。”
  展重阳说:“你这么说,他可不一定这么想。你看他最近,还不知把我恨到什么程度呢!”
  谢清说:“你就说还找得着找不着帮得上忙的人吧!找得着当然没必要跟他低三下四,要是找不着呢?这可是关系一辈子的大事。就咱俩的年龄,再过五年绝对没戏,那个梦你连做都用不着去做!”
  展重阳长叹一声说:“我怕的不是丢脸,是怕丢了脸也办不成事儿。要不你先去疏通疏通,有门我再去?”
  谢清说:“你怎么糊涂呢!我去要是他给个下不来台,你再去不更难了?过去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说政治家海纳百川、不计个人恩怨;就算是为了海牛镇,你学一学蔺相如总还是应该的吧?”
  展重阳嘴张了几张没能说出什么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选择去求年传亮,或许就要选择后悔一辈子了。
  最近一个月,年传亮至少有二十天是在黄河三角洲那边度过的。春天在省人代会上,听说黄河三角洲那儿有大片土地准备出售或租赁,他就动了心。海牛岛有广袤的蓝色国土,真正的黄土地却少得可怜。从发展多种经营出发,年传亮早就想在土地上做点文章。省人代会后便拐了一个弯儿,到黄河三角洲那边去了一趟,与当地政府达成了以每亩两千元,一次性购买三千亩土地的意向。因为不愿意成为展重阳、谢清炒作的对象,他一直没说,这次签约也还是没说。好在六十万块钱一扔土地就到手了。从黄河三角洲回来的一路上,年传亮盘算的已经是开发和经营的细节了。
  回家已是下午,冲了澡,睡了一会儿觉,正想出门溜达溜达,院里忽然传来展重阳的声音。
  “年书记在家吧!”展重阳进到客厅,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四斤冻顶乌龙送到年传亮面前。冻顶乌龙又叫高山乌龙,是生长在台湾中央山脉特别是玉山和阿里山上并且经过了霜冻的茶。高山茶产量低,台湾有霜期又短,早春的冻顶乌龙卖到一两千块钱一斤,市场上也还是难得见到。
  “早就想来,总也不知道你在家不在家。今天我寻思管他在不在呢就来了。还真巧。”展重阳用的是十分亲切自然的语调,好像两人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对于展重阳登门年传亮早有预料,凭着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展重阳要想在海牛镇和东沧市干出点名堂来,不登他的门是不可想象的。他想不到的是展重阳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带着这么重的礼物。他一边吩咐倒茶一边说:“这一阵儿听说你忙得不赖,怎么样,还都满意吧?”
  展重阳不知道他说的哪件事儿,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赞赏还是带有讥嘲的意思,只得半是解释半是叫苦地说:“哎呀,上边压得头都抬不起来!乡镇这一级谁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拱吧!”
  展重阳说的都是虚话,但在年传亮听来却实得不能再实。一个镇党委书记的难处他是知道的,展重阳能把这样的话说到面前,说明是把自己当成一家人,也等于间接承认原先做的那些事儿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出现的。这也是认错和解释的一种吧。年传亮矜持地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
  展重阳知道这只是开头,关键的是在后边,在“卓氏中兴”的那件事上。尽管范江南把责任揽过去展重阳也是必须有说法的,如果在这件事上得不到年传亮的谅解,后边的话也就不用说了。
  “这一段上边特别强调引进外资,任务全是死压的,完不成就拿一把手是问。”眼下,诉苦怕是唯一可能争得年传亮同情和谅解的方式了。“也巧了,卓守则那小子要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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