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洞天 作者:(清)笔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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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洞天 作者:(清)笔炼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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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赴考。府县二案,盛俊都取在十名内,却是真才。甄福亏了待徵的荐书,认做嫡男,也侥幸取了。待徵随又写书特致学台,求他作养。
  那学台姓丙名官,为人清正,一应荐牍,俱不肯收。待徵的书,竟投不进。到临考时,甄福勉强入场,指望做个传递法儿,倩人代笔。奈学台考规甚严,弄不得手脚,坐在场中一个字也做不出。到酉牌时分,卷子被撤了上去。学台把那些撤上来的卷,逐一检视,看到甄福的卷子,你道怎生模样?但见:薛鼓少文,白花缺字。琴以希声为贵,棋以不着为高。
  《论语》每多门人之句,恐破题里圣人两字便要差池;《中庸》不皆孔子之言,怕开讲上夫子以为写来出丑。《大学》“诗云”,知他是“风”是“雅”;《孟子》“王曰”,失记为齐为粱。寻思无计可施,只得半毫不染。想当穷处,“子曰”如之何如之何;解到空时,“佛云”不可说不可说。好似空参妙理,悟不在字句之中;或嫌落纸成尘,意自存翰墨之表。伏义以前之《易象》画自何来;获麟以后之《春秋》笔从此绝。
  真个点也不曾加,还他屁也没得放。
  学台看了大怒,喝骂甄福道:“你既一字做不出,却敢到本道这里来混帐,殊为可恶!”叫一声皂隶:“打”众皂隶齐声吆喝起来,吓得甄福魂飞魄散。亏得旁边一个教官,跪过来禀道:“此童乃兵部主事卻老先生的令郎,念他年纪尚小,乞老大人宽恕。”宗师听说,打便饶了。怒气未息,指着甄福骂道:“你父亲既是乡绅,如何生你这不肖!我晓得你平日必然骗着父亲,你父亲只道你做得出文字,故叫你来考。我今把这白卷送与你父亲看去。”说罢,便差人押着甄福,把原卷封了,并一个名帖送到卻待徵处。一时哄动了兰溪合县的人,都道豆腐的儿子,只该叫他在豆腐缸边玩耍,如何卻乡宦把他认为己子,叫他进起考场来?有好事的便做他几句口号道:墨水不比豆腐汁,磨来磨去磨不出;卷子不比豆腐帐,写来写去写不上;砚池不比豆腐匝,手忙脚乱难了结;考场不比豆腐店,惊心骇胆不曾见。
  卻待徵见了这白卷,气得发昏章第十一,责骂甄福“削我体面”,连先生也被发作了几句。先生便把甄福责了几板,封锁在他书房里,严加督课。不上半月,甄福捉个空,竟私自掇开了门,不知逃向哪里去了。待徵使人各处寻访,再寻不见,只得叹口气罢了。正是:欺心之父,不肖之子。
  天道昭昭,从来如此。
  又过了半月,学台发案,盛俊取了第一名入泮,准儒士科举应试。待徵十分欢喜,与夫人商议道:“我叫他为子,到底他姓盛,我姓卻,不如招他为婿,倒觉亲切。今甄家这不肖子既没寻处,我欲把冯小桃配与盛浚夫人以为何如?”夫人道:“我看小桃这等才貌,原不是甄福的对头。纵便甄福不逃走,我也要再寻一个配她。相公所言正合我意。”计议已定,待徵就烦先生为媒,择个吉日,要与他两个成婚。盛俊对先生说:“要等乡试过了,然后毕姻。”待徵一发喜他有志气,欣然依允。到得秋闱三场毕后,放榜之时,盛俊中了第五名乡魁。卻家亲友都来庆贺。盛俊赴过鹿鸣宴,待徵即择吉日与他完婚。
  正是:
  蟾宫方折桂,正好配嫦娥。
  大登科之后,又遇小登科。
  是年盛俊与冯小桃大家都是十七岁,花烛之后,夫妻恩爱,自不必说。只是喜中有苦,各诉自己心事。盛俊方知小桃是冯氏之女,不是卻待徵所生。小桃道:“我自十三岁时,先到过寡妇家,爹妈原约一两年内便来取我,谁想一去五年,并无音耗。幸得这里恩父恩母收养,今日得配君子。若非这一番移花接木,可不误了我终身大事。正不知我爹娘怎地便放心得下,一定路途有阻,或在京中又遭坎坷,真个生死各天,存亡难料。”
  说罢,泪如雨下。盛俊也拭泪道:“你的尊人还是生离,我的尊人怕成死别。我当初舟中遇风,与母亲一同被溺。我便亏这里恩父救了,正不知母亲存亡若何?每一念及,寸心如割。今幸得叨乡荐,正好借会试为由,到京寻访父母,就便访你两尊人消息。”小桃听说,便巴不得丈夫连夜赴京。有一支《玉花肚》的曲儿为证:谓他人父,一般般思家泪多。喜同心配有文鸾,痛各天愧彼慈乌。儿今得便赴皇都,女亦寻亲嘱丈夫。
  盛俊一心要去寻亲,才满了月,即起身赴京,兼程趱路。
  来到向日覆舟之处,泊住了船,访问母亲消息。那些过往的船上,那里晓得三年以前之事。盛俊又令人沿途访问,并无消耗。
  一日,自到岸上东寻西访,恰好步到那宝月庵前,只见一个老妈妈在河边淘了米,手拿着米箩,竟走入庵中。盛俊一眼望去,依稀好像母亲模样,便随后追将入去。不见了老妈妈,却见个老尼出来迎住,问道:“相公何来?”盛俊且不回她的话,只说道:“方才那老妈妈哪里去了?你只唤她出来,我有话要问她。”老尼道:“她不是这里人,是兰溪来的。三年前覆舟被难,故本庵收留在此。相公要问她怎么?”盛俊听说,忙问道:“她姓什么?”老尼道:“她说丈夫姓盛,本身姓张。”盛俊跌足大叫道:“这等说,正是我母亲了!快请来相见。”老尼听说,连忙跪进去引那老妈妈出来。盛俊一见母亲,抱住大哭。
  张氏定睛细看了半晌,也哭起来。说道:“我只道你死了,一向哭得两眼昏花。你若不说,就走到我面前,也不认得了。不想你今日这般长成。一向在何处?今为何到此?”盛俊拜罢,立起身来,将上项事一一说明。张氏满心欢喜,以手加额。尼姑们在旁听了,方知盛俊是上京会试的新科举人,加意殷勤款待。张氏也诉说前事。盛俊称谢老尼收留之德,便叫从人取些银两来谢老尼。即日迎请张氏下船,同往京师寻父。正是:从前拆散风波恶,今日团圆天眼开。
  盛俊与母亲同至京师,寻寓所歇下了,便使人在京城里各处访问父亲盛好仁消息。只见家人引着一个人来回复道:“此人就是卜完卿的旧仆。今完卿已死,他又投靠别家。若要知我家老相公的信,只问他便知。”盛俊便唤那人近前细问,那人道:“小人向随旧主卜官人往土木口卖货,祸遭兵变,家主被害。小人只逃得性命回来,投靠在本城一个大户安身。五年前盛老相公来时,小人也曾见过。老相公见我主人已死,人财皆失,没处讨银。欲待回乡,又没盘费。幸亏一个嘉兴客人戴友泉,与老相公同省,念乡里之情,他恰好也要回乡,已同老相公一齐归去了。”盛俊道:“既如此,为何我家老相公至今尚未回乡?”那人道:“戴家人还有货物在山东发货,他一路回去,还要在山东讨帐,或者老相公随他在山东有些担搁也未可知。”盛俊听罢,心上略放宽了些。打发那人去了,又令人到李效忠处问冯乐善夫妻的下落。家人回报道:“李千户自正统末年随驾亲征,在土木口遇害。他奶奶已先亡故,又无公子,更没家眷在京。那冯员外的踪迹并无人晓得。”盛俊听了,也无可奈何,且只打点进场会试。三场已过,专候揭晓。
  盛俊心中烦闷,跨着个驴儿出城闲行。走到一个古庙前,看门上二个旧金字,乃是“真武庙”。盛俊下驴入庙,在神前礼拜已毕,立起身来,见左边壁上挂着一扇木板,板上写着许多诀。盛俊便去神座上取下一副来,对神祷告。先求问父亲的消息,却得了个阳圣圣之,诀云:功名有成,谋望无差。
  若问行人,信已到家。
  盛俊见了,想道:“若说信已到家,莫非此时父亲已到家中了?”再问冯家岳父母消息,却得了三圣之。诀云:家门喜庆,人口团圆。
  应不在远,只在目前。
  盛俊寻思道:“若说父亲信已到家,或者有之。若说岳父母应在目前,此时一些信也没有,目前却应些什么?”正在那里踌躇猜想,只见一个老者从外面走入庙来,头带一项破巾,身上衣衫也不甚齐整,走到神前纳头便拜,口里唧唧哝哝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依稀听得说出个”冯”字。盛俊心疑,定睛把那老者细看。盛俊幼时曾认得冯乐善,今看此老面庞有些相像,但形容略瘦了些,须髯略白了些。盛俊等他拜毕,便拱手问道:“老丈可是姓冯?可是兰溪人?”那老者惊讶道:“老汉正是姓冯,数年前也曾在兰溪住过。足下何以知之?”盛俊听说,忙上前施礼道:“岳父在上,小婿拜见。”慌得那老者连忙答礼道:“足下莫认错了。天下少什同乡同姓的!”盛俊道:“岳父台号不是乐善吗?”那老者道:“老汉果然是冯乐善,但哪里有足下这一位女婿?”盛俊道:“岳父不认得盛家的俊哥了么?盛好仁就是家父,如何忘记了?”乐善听说,方仔细看着盛俊道:“足下十来岁时,老汉常常见过,如今这般长成了,叫我如何认得?正不知足下因什到此?那岳父之称又从何而来?”盛俊遂把前事细述了一遍。
  喜得乐善笑逐颜开,也把自己一向的行藏,说与盛俊知道。
  正是:
  人口团圆真不爽,目前一半?先灵。
  原来冯乐善当日同了妻儿,投奔李效忠不着,进退两难。
  还亏他原是北京人,有个远族冯允恭,看同宗面上,收留他三口儿在家里。那冯允恭在前门外开个面店,乐善帮他做买卖,只好糊口度日,哪里有重到兰溪的盘缠?又哪里有取赎女儿的银子?所以逗留在彼,一住五年。夫妇两个时常想着女儿年已及笄,不知被那过寡妇送在什么人家,好生烦恼。是日,乐善因替冯允恭出来讨赊钱,偶在这庙前经过,故进来祷告一番,望神灵保,再得与女儿相见,不想正遇着了女婿。当下盛俊便随他到冯允恭家里,见了允恭,称谢他厚情,请岳母出来拜见了,并见了小舅延哥。是日即先请岳母到自己寓所,与母亲同住,暂留乐善父子在允恭家中。等揭晓过了,看自己中与不中,另作归计。过了几日,春闱放榜,盛俊又高中了第七名会魁,殿试二甲。到得馆选,又考中了庶吉士。
  正待告假省亲,不料又有一场忧事。是年正是天顺元年,南宫复位,礼部尚书王文被石亨、徐有贞等诬他迎立外藩,置之重典,有人劾奏卻卻待徵与王文一党,奉旨:卻待徵纽解来京,刑部问置,家产籍没。盛俊闻知此信,吃了一惊,只得住在京师,替待徵营谋打点。盛俊的会场大座师是内阁李贤,此时正当朝用事。盛俊去求他周旋,一面修书遣人星夜至兰溪,致意本县新任的知县,只将卻待徵住居的房屋入官,其余田房产业只说已转卖与盛家,都把盛家的告示去张挂。那新任知县是盛俊同年,在年谊上着实用情。到得卻待徵纽解至京,盛俊又替他在刑部打点,方得从宽问拟。至七月中,方奉圣旨:卻待微革职为民,永不叙用,家产给还。那时盛俊方才安心,上本告假省亲,圣旨准了。正待收拾起程,从山东一路而去,忽然家人到京来报喜信,说太老爷已于五月中到家了。盛俊大喜。
  原来盛好仁随了戴友泉到山东,不想山东客行里负了戴友泉的银子,讨帐不清,争闹起来,以致涉讼。恰值店里死了人,竟将假人命图赖友泉,大家在山东各衙门告状,打了这几年官司。
  盛好仁自己没盘费,只得等他讼事结了,方才一齐动身。至分路处,友泉自往嘉兴,好仁自回兰溪,此时正是五月中旬。好仁奔到自家门首,只见门面一新,前后左右的房屋都不是旧时光景,大门上用锁锁着。再看那些左邻右舍,都是面生之人,更没一个是旧时熟识,连那冯员外家也不见了。心里好生惊疑,便走上前问一个邻舍道:“向年这里有个盛家,今在哪里去了?”
  那邻舍也是新住在此的,不知就里,指着对门一所新改门面的大屋说道:“这便是新迁来的盛翰林家。”好仁道:“什么盛翰林?”那人道:“便是卻乡宦的女婿,如今部乡宦犯了事,他的家眷也借住在里边。”好仁道:“我问的是开柴米油酒店的盛家。”那人道:“这里没有什么开店的盛家。”好仁又问道:“还有个姓甄的,向年也住在此,如今为何也不见了?”
  那人道:“闻说这盛翰林住的屋,说是什么甄家的旧居。想是那甄员外死了,卖与他家的。”好仁听罢,一发不明白。正在猜疑,只见那对门大屋里走出两三个青衣人,手中拿着一张告示,竟向那边关锁的屋门首把告示粘贴起来,上写道:翰林院盛示:照得此房原系本宅旧居,向年暂典与处。今已用价取赎,仍归本宅管业。该图毋得混行开报。时示。
  好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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