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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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袍-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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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这是御膳房熬的当归红枣汤,据说补血。”宋筝喂敛衣吃了一堆东西还不够,端来汤水让他喝。敛衣当下尴尬──又不是女人,他这是做什麽……
  只是不好推拒,拿过来喝,宋筝笑眯眯看著他喝下,笑得真像是幸福样子。敛衣用过饭喝过水,嗓子好了很多,咳了下把碗放到一边:“皇上……”
  “别说话,把汤喝完。”宋筝拿起碗,应是要喂他喝下去。敛衣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显出几分推拒来。
  宋筝却以为他是不愿与自己亲近,脸色微变,最後仍是和颜悦色:“敛衣,朕也知朕对你做的事很过分,但朕是真的嫉妒极了,你……”
  说到早上,敛衣忽然想起进宫的主要目的:“皇上,你还没看过唐王的屯兵图吧?咳……”他话说得急了,难免咳了几声,宋筝忙替他捶背,敛衣半晌平静下来,继续道,“您先去看看那些图……不能贸然惹急了容王啊,皇上……”
  宋筝几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朕知道,朕马上去看。”
  趁他起身离开的短暂时间,敛衣忙把那碗汤倒进剩下的饭中──这种甜甜的汤,他才不要喝。
  不过他对自己真的很好,好得像是在做梦。敛衣想著,忍不住微微傻笑了下。随即想到鹏云,身体颤了下,好像那人的体温还在熨烫。
  无论如何,他不该妄想造反。虽然宋筝有些心狠,总是个好皇帝,九天现在很安稳,最大的问题就是外戚和亲王。若唐鹏云拥兵自重甚至拥护容王造反,於天下百姓,也并非是福。
  只是这麽想的时候,敛衣便不肯再去考虑他自己的心态,也压下属於他自己的感觉。无论是对那人的愤怒还是歉疚,都被他掩饰在内心深处,像是不存在。
  宋筝很快回来,对他说他会派人去收拾残局,不会真的置百姓於不顾。敛衣放下心来,竟觉得又困了。
  奇怪,明明已经睡了大半个白天,怎麽还是这麽容易困?敛衣微微奇怪,不过宋筝抱著他爬上床,宋筝身体很温暖,让敛衣觉得安心。
  睡了不知多久,敛衣在梦中忽觉不安,伸手去抱身边的人。不想触手所及竟是冰冷一片,他在梦中猛地一惊,额上冒出汗来,心跳得厉害,睁开了眼。
  身边竟然真的没有人,敛衣坐起身,摸著枕边,略有余温,像是刚离开不久。大概是起夜吧,敛衣想,可是心中不知怎地极为不安,完全无法再躺下去睡觉。
  他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起来。先去解决下生理需要,依然看不到宋筝,敛衣不安愈发强烈,推开龙曦宫宫门,偷偷溜了出去。
  小郭子平时不离宋筝左右,但今天之事,他是亲眼看著敛衣进去,半天之後,皇上却让人把轿子抬到门外。他在宫中这许多年,早是精明无比,虽不敢当真猜测发生了什麽事,心下也有数。因此平日在龙曦宫侍候的太监宫女,现在都被他斥退,诺大宫殿,竟是空空荡荡一人皆无──若是有半个,也不会让敛衣这麽轻易地出来,
  敛衣不入内宫,这一带他都不熟悉,也不知该怎麽走。虽是夏夜,他身体却是正虚,风一吹竟也有几分凉意。被粗暴对待的部位根本耐不住敛衣这麽动弹,传来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敛衣咬咬牙,想万一皇上回房看不到自己会不会担心,正想往回走,却依稀听到说话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蹑手蹑脚走了过去,站在窗下仔细听去。他耳力本好,房内二人说话声音又不小,便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才不要做什麽将军,你给我兵权有什麽意义?君无戏言,你既然答应了我,现在就别想反悔!”这声音十分耳熟,敛衣稍微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是唐鹏云。
  他怎麽会在内宫?君无戏言,他在跟皇上说话?
  疑惑马上得到了解答,宋筝的声音响了起来:“朕反悔了。你要什麽朕都可以给你,这天下你想要的话,尽管领兵来攻……但敛衣,朕绝对不会再放手!”
  “敛衣又不是你的,你凭什麽不放手?”唐鹏云反击回去,“而且你已经放过手了,现在再说不放,不觉得可笑吗?”
  “哼!当年要不是你用话挤兑朕,说什麽堂堂太子难道会喜欢一名小侍读,朕又怎会、怎会答应你的要求!”宋筝道,“你明知父皇对朕期望很高,明知朕不可能放下九天不顾,所以故意提出那样要求……什麽天下给朕敛衣给你,朕是昏了头才会答应你!”
  “说穿了你还是舍不得那把龙椅!你当年既然选择过,如今就别想反悔!这几年来我替你平定边关,甚至不能陪在敛衣身边看著他……现在你一句後悔就想把说过的话吃回去?想得美!”唐鹏云声音越发高了,“边关将士都听我号令,你这龙椅要真坐烦了,我一点不介意帮你解决麻烦!”
  “你要兴兵造反就随你,朕正好带著敛衣出海,再不回九天。”宋筝倒笑了,平静道,“做了这麽多年皇帝,连爱谁不爱谁都无法自己决定,每天对著他,却要听著其他人说什麽选妃封後……朕早就不想当这皇帝了,你要正好!”
  敛衣在窗下听得脑中一片混乱,听到这句话,按理来说他本应高兴的,可是他只觉愤怒。怒气冲上头顶,眼前竟然一阵发花。
  房内沈寂片刻,唐鹏云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你也不用激我,你什麽心思,我也清楚得很。我不领兵便罢,若真领兵逼宫,最恨我的便会是敛衣……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做不做皇帝,而是当年你分明答应我把敛衣给我的,而我班师回朝之後,你原本也并未反悔,还为我制造机会,不是麽?”
  “朕本来以为,朕能放得开的……”宋筝低叹道。
  “不管怎麽说,你已经把他让给了我。他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若不是他总念著什麽君臣之情,又顾念百姓,他根本不会跑回你这里。”唐鹏云道,“可笑你竟然还不能完全相信他,居然还要我去试验他……他忠於九天,也忠於你──不过自然,以後他只会忠於我。”
  “他是你的人?”宋筝冷笑,“他现在躺在朕的龙床上,你说他是谁的人?”
  “你──”唐鹏云极为愤怒,“你强迫他?”
  “他根本没有抵抗,怎麽叫朕强迫他?”宋筝恨恨道,“就算他心是向著你的,但他对朕也并没有排斥,朕还是有机会的!”
  “你果然还不知道……”唐鹏云低声道,宋筝没听清:“什麽?”
  唐鹏云却不回答,转了下:“即使如此,如果他知道你对他做的事情耍的心机,你以为他会怎麽看你?敛衣的性子很硬,你不是不知道吧?”
  “朕不会让他知道的。”宋筝道,“那些事情若让他知道,你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他,不像你,在皇位和他之间摇摆不定。我只是配合你的做法,顶多就是没告诉他太多,而你一直都在耍弄他欺骗他。”唐鹏云也冷笑道,“你说,敛衣会怨恨谁呢?”
  “……”宋筝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怔了片刻,方道,“总之他选择把你那些兵图拿给朕,就足以说明在他心中,你的地位还不如朕!”
  “这有什麽关系?我心中有他就好了。”唐鹏云笑道,声音很温柔,“而且他是在意你麽?他只是当你侍读太久转不过弯来,他关心的是九天,而不是你!”
  他们在房内继续说著,屋外的敛衣却已无心再听下去,抬脚慢慢移动,离开这个地方。
  难过得像有什麽哽在心头,又觉得可悲复可笑,而还有羞恼夹在其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两人,到底把自己当做什麽?
  在这样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他竟然走到了皇宫右偏门。然後稀里糊涂地走了出去,稀里糊涂地把宋筝给他戴上的玉佩拿到当铺当了银子,稀里糊涂地买了辆马车。
  直到鞭子扬下,他才恢复了些神智。马被他这麽一打,拉著车子奔了出去。敛衣之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皇宫掩映在屋舍之间,再难看到。
  最後一个念头竟然是:皇上答应会妥善处理洪灾的事情,不会食言吧?





  七
  大良村在九天境北方,离京城不远。虽是乡村,不过这一带县政清明,村子已经有了乡镇之象。这几年,知县在县中大力办学,连大良村村民都知读书好。不过县内蒙学官学毕竟只有少数人能进入,村子上的孩童,主要还是靠先生。
  其实村上并不富裕,至少没有富裕到专门请一位先生的程度。这位姓连的书生,是村长认识的一位大人物托付来的,也不用村上付什麽教资,提供住处即可。这位连书生和一般书生不同,虽然同样地不晓稼穑,至少他肯挽起袖子下地。而且他身体强健,掌握诀窍之後,倒比一般青年做得还多些,本还是淡色的皮肤很快被阳光晒成深色,掌心也起了茧子。
  而同时,县上的先生们也都说这位连书生是有大才之人,便有人问他前年科考怎麽没参加。此处毕竟临近京城,消息灵通,说起前年科考,便有人扯到去年主考官也就是当朝丞相莫名失踪一事,话题岔开,就再回不去了。
  这连书生连一,自然就是敛衣。他出皇宫之後,知道自己能去的地方肯定很快被宋唐二人搜到,干脆联系了梁观尽给他的地址。出了京,跑到这小地方来生活,一年下来倒也安然无事。
  毕竟走的时候有两江洪灾之事,宋筝和唐鹏云定会去江南一带找他,绝不会想到他竟然留在京城附近。即使搜查,也是草草扫过一边。敛衣有梁观尽的人照顾,自身又不怎麽像一般文人,竟然没人发现他。
  上午教书下午耕作,这一年半过得也快,转眼又要开春了。敛衣也不像上一年一样茫然无知,早早买种准备新一年。
  “连先生,连先生!”大呼小叫的是隔壁赵家三哥,他年纪实际过了上蒙学的时候,不过反正敛衣这书塾也没那麽多规矩,他照样来听课。而生活上,敛衣就仰仗他良多,可以说是赵三哥手把手教他怎麽种地的。敛衣对他很尊敬,听他声音,忙迎了出去:“赵三哥,有什麽事麽?”
  “村长有没有告诉你,官府下令说今年必须买朝廷发的种子……真是,你说皇帝老子还有那帮朝臣又不种地,他们知道什麽……”赵三哥气道,“村长说那麦种也不知是什麽麦子,看起来很大,不知道种下去能不能发……”
  他拉拉杂杂说了半天,敛衣听明白他所说,是朝廷下令所有农民须买一种良种,说是收成至少会增加三倍。但是百姓们自然不会相信,村长的意思是村里统一出钱买种,买下之後种在村内荒地上,剩下的种子就分分吃了算。
  “这怎麽可以?朝廷既然下令,就一定是有益处的……现在又还没撒种,大可换上新种,为什麽宁可种在荒地宁可吃掉也不肯种?”敛衣奇问。
  “朝廷,哼,那帮人怎麽会明白我们种地的?”赵三哥嗤道,“连先生你不知道,以前的知县为了向上面报政绩,搞什麽引水灌田……他以为这是稻田啊!”
  他这麽一说敛衣就明白了,当丞相时,他也处理过不少这类的事。很多官员为了制造夸大政绩,罔顾事实和百姓呼声,将一些新奇“发明”推广下去,报上来自然是取得巨大成功,实则反而误了事。
  吃过亏的百姓坚持了民不与官斗的准则,对上面的命令习惯性地阳奉阴违──大不了就是吃点亏,当今年多交了点税。如果照著上面的吩咐做,搞不好这一年的收成就没了。
  可是,大良村向来生活不错,吃得起这点亏。若是其它地方……
  敛衣倏然而惊。
  宋筝实在是个好皇帝,但他毕竟是皇帝,离百姓太远。他既然发下这麦种,一定是有效的,但在往下推广时,方法显然有问题。
  “知县不行……知府的话,有权力向中枢上折子……”敛衣暗暗盘算,“反正离这里也不是很远,我去一趟说明一下,也许会有用……”
  心中想著,思绪已不觉跑开。有些东西本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平时若无因由也便罢了,一旦想起,便再难以抑制。
  那两个人,可好?
  大良村消息并不封闭,京城许多事都能及时传来。例如前年夏天的洪灾还是扳倒了不少人,所幸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例如前丞相罗敛衣去职之後,果然是翰林学士方志中补了那个缺。例如齐妃生了个儿子,却在生育时难产而亡;而秀妃生了个小公主,齐妃的儿子也由她抚养,却不知怎地,皇上迟迟没有封她为後……
  这些事情,身边人拿来当茶余饭後谈资,他却只能若无其事地跟他们说些话甚至附和感慨几声,以掩饰心中纷乱。
  他依然是爱著那人的,对另一人,在想清楚之後,有感动和愧疚,也有些……动心。
  但是凌驾於一切感觉之上的,是倔强和愤怒。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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